“哦?你这手是上什么?”

    柏隐低头一看,像是才看清自己手上的剪子似的,吓了一跳:“这个,这个。。。。。。”

    叶乐乐自庄莲鹤身后探出半个头来,见柏隐这一副弱受的模样,寻思他毕竟是个神医,求他的时候多着呢,此时不卖好,什么时候卖好去?

    就站出两步来,朝柏隐伸了手:“柏神医这是捡了我的剪子,要还与我呢。”

    柏隐连忙点头:“是,是是。”他忙不迭的就将剪子放到她手中。

    叶乐乐先前的惊色一退,又笑嘻嘻的看向庄莲鹤:“庄大人,您瞧瞧,不过是闹着玩,不想却惊动了您。”

    庄莲鹤那里不知道她这点小算盘的,便也假意道:“既是如此,倒是我误会较真了。”

    叶乐乐见他神情柔和,略带些纵容的样子,不禁觉得比之他之前强势的样子更令人受不住。

    柏隐见庄莲鹤现在虽然温和无害,无奈他是见过其铁血手腕的,他这个小脾气在人家的大冷血面前,真不算什么,因此一见他松了口,转身就走:“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叶乐乐正好藉此回避:“哎,神医。。。。。。”她想着自己毕竟是得罪了他,还是要跟到没人的地方好好赔罪才行。

    因此就跟着柏隐往前走了几步,孰料她这一番奔逃,披风系带都松散了,这时慢慢的滑落,她仍是不觉,再迈出一脚,就踩着了披风一角。

    觉得不对的时候,已经绊着了自己,往前扑了去。

    庄莲鹤长臂一伸,上前去揽住了她的腰,还好堪堪令她不至于落了地。

    但叶乐乐却是觉着不对——方才她往前扑,下意识的双手就有些乱舞,明明持剪的左手像是扎中了什么——慢慢的抬头一看,只面前正是柏隐的屁/股,他先前被伤了右边,这时叶乐乐的剪子正好扎在他左边臀部,倒是正好对衬了。

    叶乐乐大惊之下松了手,这剪子便咣啷一声落在了甲板上,他臀后的衣衫迅速的被血色弥漫开来,叶乐乐呆呆的看着,这简直像幅血色泼墨画在瞬间完成似的。

    柏隐牙齿打着颤,低下头来看她。

    饶是庄莲鹤,也被这变故给惊到,慢了一拍才将叶乐乐拉起,掩在身后。

    叶乐乐情不自禁就揪着他的衣衫,贴着他的背,只露出半个头来看柏隐的反应。

    庄莲鹤感觉到背上的体温,心中不由一动,就不急着出声了。

    柏隐如此一来就两边都瘸了,这时像只螃蟹似的僵硬的转过身来,看看地上的剪子,又看了看叶乐乐露出的半个头,伸手颤巍巍的指着她:“你还有完没完?”

    叶乐乐实在是哑口无言。

    一边小童看这情形,后知后觉的上前来扶了柏隐半边身子,忍不住两眼往他下/身一瞟,面色古怪起来。

    庄莲鹤清咳一声:“子重伤得极不是地方啊,这样吧,先来两人扶了你回房歇着,我另叫名大夫来替你上药。”

    柏隐看他这样是要将此事轻轻揭过,真是忍无可忍:“你!你别拿捏我好性子!”

    这话说了他那小童都忍不住撇了撇嘴:他就是受这“好性子”长期“恩泽”的一人。

    受了伤的人格外敏感,柏隐一眼瞧见,借机迁怒,伸手就在他头上扇了一下:“你这什么神情?”

    把个小童委屈的撅起了嘴。

    庄莲鹤抬头似看了看天色:“子重,怕是又要下雨了,还是赶紧回舱吧。想来你趴在床上也是无趣,我再令两人坐你床前陪着你赌色子,你不说满意,就不让走,你意下如何?”

    柏隐闻言两眼一亮,这是彻头彻尾赌徒的神情了!

    说实话,他臭毛病挺多,既所谓的赌品不好,许多人都不爱同他赌,虽不至于撵他,但同他赌起来总是不带劲,这会子看庄莲鹤的意思,是要送两人来任他搓圆搓扁,高兴起来怨气就去了大半。

    庄莲鹤也不理他旁的心思,直管叫人强行将他抬了回去,再暗忖着叫几人轮番上阵,赌得他不知日月,自然也就将这码子事揭过去了。

    待将这脾气古怪的神医给抬走了,庄莲鹤才回头看着叶乐乐,见她只着了中衣,披风又落在地上沾了血迹,便微眯了眼拉住她的手:“先回舱去。”

    说着神色淡淡的环顾一周,诸人立即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撇过头去。

    庄莲鹤便手上微微用了力,拉着叶乐乐往船舱走去。

    叶乐乐觉得他看着从容,实则步伐比平日快上几分,只这时她也觉自己狼狈,没有生出与他唱反调的心思。

    直到进了房,关上门,才将手抽了出来,低头一看,已是微微有些红了,便用另一只手轻揉着发红处,一边嘟囔:“这可怎么办,得罪了他,日后要有个三病两痛的,他就算迫于你的淫威替我扶脉,却只要在药方中多下二两黄莲,也就够我受的了。”

    说完就抬眼来看庄莲鹤,却见他不为所动,端着架子,一副让人去求的模样,叶乐乐不想如他的愿,就从柜里另抽了件披风出来裹着,又客气的道:“今日真是有劳庄大人了,来日有机会定当回报,今日您先请回吧。”

    果然,反常客气生疏的语调让庄莲鹤挑了挑眉梢——还不如平日气哼哼的模样呢。

    旋即他又疑惑的道:“这可是耍花枪?”

    叶乐乐一噎,破了功,凶狠的瞪向了他。

    庄莲鹤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她:“傻乐乐,我怎会看着你吃苦,要真有这一天再要他开药,我自是要先尝一口的——谅他也不敢乱动手脚。”

    带笑的眉目被轻轻晃动的灯光一照,绮丽得迷乱人眼,尤其他那温柔的口吻,幽深的双目,叫叶乐乐心中无法抑制的一荡。

    她慌慌张张的垂下了眼:他要勾引人,自来是事半功倍的。

    庄莲鹤怎么会错过她的迷乱,倒觉得自己心中也有些欢喜,此刻倒不用刻意去算计,就径自伸手,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叶乐乐只觉手上微微有些酥麻,半边身子都轻了似的,心跳也沉重起来。

    正陷于这奇怪的氛围中无法自拔,就听得门吱呀一声轻响。

    叶乐乐一惊,倒觉心中一凉,飞快的收回了手,抬眼看过去。

    只见符儿又拎着壶水进来了,她微有些奇怪的看着立在屋中的两人,隐约觉得自己坏了事,脸上先升起两抹红晕来:“庄大人,叶娘子。。。。。。”

    移开目光一看,立时找到了话头:“哎,叶娘子,这床上是怎么弄的?”

    叶乐乐配合的回头一看:“是先前柏隐坐在床头,倒被我乱放的剪子给扎了。”

    符儿不免替柏隐肉疼,又可惜这铺盖:“全要换过了,这素缭丝最不经洗。”说着就两步抢上前去换铺盖。

    庄莲鹤不好再留,便向叶乐乐微微点了点头,提步出去。

    叶乐乐见他走了,不由松了口气,抬起手来按着胸口,只觉心跳得飞快。

    想来又奇怪,她早该受得住他皮相的诱惑了,不料今日仍是破了功。当下坐立不安的想着这事,一晚都没有睡好。

    到了进入太非海域的那一日,眼看着就要靠岸了,符儿拎着个小包裹,陪着叶乐乐站在船头,叶乐乐扶着栏杆,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副憔悴的模样。

    恰柏隐正趴在担架上,被人抬着经过,看见是她,就叫人抬过来,朝她招手:“你这蠢妇人,这许久了,也不见来向我赔礼道歉?”

    叶乐乐回过头来一看他,倒把他吓了一跳:“你,你这是。。。。。。?”

    叶乐乐摸了摸眼下,悲悲戚戚的道:“无意中伤了柏神医,真是内疚得睡不安稳,也不敢去见您。”

    这话一说,柏隐舒坦了一半,神情中有些得意起来:“行了,日后自有你赔罪的时候。”

    说着又掏出个绣囊来扔给她:“听说你也要下船,把这带在身上,太非自来是多蛊的,这里头的药粉也可让它们不敢靠近。”

    太非是个岛国,跟大黎虽隔着海,但毕竟离得不太远,渡海而来大黎的人也不是没有,多多少少得了些传闻。

    相传这个国家的人皮肤黝黑,民风彪悍,好用蛊毒。

    庄莲鹤出发之前,也令人搜集过资料,叶乐乐也是知道一点的,此时见柏隐尽弃前嫌,不由十分感激:“柏神医,您真是医者父母心,都怨我鲁莽伤了您!”要不然有他陪着下船,也安全许多。

    柏隐被她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手,令人抬走了。

    早两日庄莲鹤便命一艘小船先行,向太非送去了文书,又在当地寻出两个大黎后裔来。

    此刻船队整齐列队,齐齐向太非最大的港口需愚港驶去。

    庄莲鹤令人来请了叶乐乐过去,尾随着出使队伍,由个叫福生的长随随侍着。

    这队伍以庄莲鹤领头,身后按品级簇拥着此次出使的官员,最末却是整齐威严的持枪侍卫。叶乐乐见诸人都按品着装,十分正式,氛围也很肃穆,不由觉得自己与之格格不入,便小心的轻声对福生:“我瞧这阵势,实在不宜就一同下船了,不如让我待出驶队伍先行之后,再择时机下船,反倒自在。”

    福生是知道庄莲鹤心意的,对着她十分谄媚:“我家主子说,毕竟是言语不通之地,当地民风习俗也都不甚了解,不将您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怎会安心?莫怕,万事有我家主子呢,您哪,只管高高兴兴的跟着下船,见识一番。”

    叶乐乐听他这番话说得妥帖,几乎可以想象庄莲鹤说话时必是看着淡然强势,又流露出许几柔情。她一时间倒被触动了柔肠,隐隐有些把持不住的要醉倒,但她毕竟也是见过他无情的一面,终是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船队缓慢前行,远远的就望见港口码头上人头攒动,一见他们的船队出现,就有人叽哩呱啦的大声宣唱了一段,待到船将靠岸,码头上齐齐的放起礼花来。

    伏太监对庄莲鹤道:“看起来,倒是对于我大黎的来访,十分欢迎了。”

    谢颖川点头称是:“毕竟离得近,于我大黎的威名想来是听过的。”

    庄莲鹤并未附合,叶乐乐却明显感觉他神情一敛,眉目淡淡的不辨喜怒,混身顿时萦绕了种端庄肃穆之感,倒让人首先注目的不是他眉目间的绝色,而是周身的凛然之姿,任谁人来看,他也当得起大黎应有的架势,令人忍不住要仰视起来。

    叶乐乐自是被震慑了心神一般有些挪不开目光,庄莲鹤若有所觉,侧过脸来遥遥的看着她,微微一笑,无懈可击中终露出一丝缝隙。

    叶乐乐别过脸去,只想着自己绝不能再做了花痴。

    随着船侧放下了登陆板,码头上的太非人分成两列相迎,中间站着个短须精瘦的五旬男子,里着紫色的长袍,外边却是件白色长褂,头上用头巾层层的裹成了个帽子,当中镶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眼见得身份不低。

    他将右手放在左肩上,微微弯了弯腰,说出一番话来。

    庄莲鹤往旁看了看,立时有个作太非人打扮的年青小伙子恭敬的从一侧站到他身旁,低声翻译:“这位是太非王朝的殿相,相当于大黎的宰相了,名叫卢甘达,他说他代表太非王朝,欢迎大黎使团的到来。”

    庄莲鹤亦行拱手礼,通这这年青小伙的通译,与太非殿相将邦交礼仪的场面话一一表述。

    卢甘达惊异于大黎使臣的年轻,但见他言语之间气势远非常人能及,又极有章法,便也不敢生了小觑之心,两人寒暄一阵,竟是把臂前行。

    两人出了码头,就见街道两边围着不少太非民众,虽有侍卫持着长枪隔出一条路来,但两旁的民众仍是拥挤着往前扑,伸长着脖子要看。

    这时卢甘达和庄莲鹤两人行在最前头,众人一眼看到,不由齐齐的抽了一口凉气,静寂一刻后,都激动的指指点点,大声议论起来。

    这通译的小哥只捡着太非官员的话来译,这些百姓的议论之语他是不说的。

    但叶乐乐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卢甘达皮肤黝黑,又精瘦苍老,偏庄莲鹤风姿过人,两人站在一起,卢甘达被衬得愈丑,庄莲鹤却被衬得更似神仙中人,无怪旁人惊叹。

    叶乐乐留神四看,就见不少年轻女子掀了面上的纱巾,半掩着嘴,眼神灼热闪亮的盯着庄莲鹤,更有些大胆的,还朝着他喊话。

    叶乐乐此时只能隐约从人缝中看得到庄莲鹤的背影,也不知他是个什么神情,只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福生要是不机灵,也到不了庄莲鹤身边,这时看着叶乐乐的脸色,就笑嘻嘻的低声道:“我家主人惯受了女子爱慕的眼光,早就不为所动的,奴才冷眼瞧着,也只叶娘子一人得了我家主人的心。”

    这话说得!叶乐乐像被人撕破了伪装似的,有些尴尬,便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我俩虽不是使臣,但跟着这队伍,也不能丢了大黎的脸面去,还不收敛着?闲话少说。”

    福生嘻笑着应是。

    一行人被迎到了太非临时布置出来的使馆,卢甘达请众人好生歇息,明日将来人迎他们到王廷去面见太非王。

    叶乐乐被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总算是痛痛快快的洗浴了一番——在船上淡水也是要节制着用的,虽然她比旁人都受了优待,但总还是要自己注意着别讨了人嫌,用起淡水来,也是处处注意的,不但洗浴的次数减少,就连每次的用水量也是减了一半的。

    这一刻靠了岸,太非派来服侍的侍女抬了好几桶热水来,让她洗得每一个毛孔都舒张了,在船上这一月的风尘都洗尽了去。

    符儿拿帕子帮她绞头发,一面四面打量这房间,忍不住道:“这房间,看着怪吓人的。

    叶乐乐也偱声望去,太非人爱作壁画,四面墙上都是色彩浓烈的绘画,内容多为剑拔弩张的对恃杀戮,且画中多处出现面目凶狠的四足两角异兽,似乎这是太非的一种神兽,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壁画上异兽头上的角和嘴边外露的厉齿,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真的采用了不知名的兽类凶齿镶成,寒光湛湛,凶猛之息迎面扑来。

    叶乐乐看了一眼,也是皱了皱眉,寻思这太非人只怕免不了凶狠好斗。

    正想着,就见窗外有扑簌轻响,她扭头看去,太非还未有玻璃,窗上糊的是薄油纸,隐约看到有几只蝴蝶停在了窗上。

    符儿看了喜欢,走过去打开了窗子:“叶娘子,您看这蝶儿好漂亮的翅膀,奴婢在大黎从未见过这样的。”

    叶乐乐还没起身,这蝴蝶就扇着翅膀飞了进来,迎着她的面,竟是要落到她的鼻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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