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淡定如季昀承,此时也不禁感觉头皮发麻。

    使力将刀从地上拔出,大汉再度挥刀砍向季昀承。

    此时,大汉身后忽得响起几声惊叫。

    “找到了,小侯爷在这里面!”

    “快快,快拦住这人!救小侯爷!”

    当即有人冲进了屋中。

    可是,已然来不及,大汉的刀已对准季昀承狠狠劈下。

    季昀承刚想避开,身形却动弹不得,原来刚才躲避的时候,衣角恰巧被屋中的竹木椅勾住,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心思电转,当即作出决定。

    抬起手臂,季昀承已然打算生生挨下这一刀,反正……应该没有第二刀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钧一发的瞬息间,季昀承眼前突然一暗。

    一个温软的身体覆在了他的身上,尤带着熟悉的干净清香。

    刀落下了。

    血液飞溅,皮开肉绽,却不是他的。

    季昀承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抱住伏在自己身上呼吸几无的少女,低吼道:“慕阳!快叫大夫!”

    怎么,怎么会……

    当然,那时的季昀承没料到数月后会听见低垂眉目、面色病白的少女似乎难以启齿般低声道。

    “小侯爷,我不是想救你,我只是……脚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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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起刀落,大汉被一刀捅入心脏,眨眼毙命。

    但已经劈下的刀却来不及挽回。

    单手抱着慕阳,季昀承大步流星朝外走,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兵士将整间旧宅围得水泄不通,不久前还趾高气扬威胁他的人现在已全然没了气势。

    季昀承却没了报复的心绪。

    “小侯爷,我们这一路赶得及,未曾带大夫,我这只有给您预备的圣清丸。”

    圣清丸,无论多重的伤皆可吊命三日,一丸千金难求。

    停下脚步,季昀承淡淡道:“给我。”

    “什么?”

    “别让我重复。”

    眼前季昀承的伤实在够不上需要圣清丸的程度,那么用的人就是……

    “小侯爷,这……这是侯爷特地给您准备的。”

    眯起长眸,浅灰色的眼瞳里有危险的光闪烁,季昀承已经没了耐心:“给,还是不给?”

    纵身跃上特地为他准备的奢华马车,季昀承小心的把慕阳放在软榻上,抽出来的手掌接连着手臂已经被艳红的鲜血浸透。

    简单用湿巾擦了擦手,季昀承就这马车中尚温热的水将圣清丸送入慕阳的口中。

    这时,季昀承才像松了一口气般,瘫坐下对车夫冷道:“立即赶到最近城中的医馆。”

    车夫刚刚挥起马鞭,又听季昀承道:“不许颠簸。”

    又要立即,又要不许颠簸……车夫当即苦下脸,这位还真难侍候……

    将慕阳送进医馆后,季昀承也被带到一侧上药包扎。

    右臂的箭伤涂了金疮药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这金疮药到底比不得侯府的。

    刚上完药,给慕阳治伤老大夫已经走了出来,吩咐着医童准备银针、羊肠线及一些止血的草药。

    那一刀划在慕阳肩胛,一直拉到背部,虽然血肉模糊甚是骇人,但所幸并未伤及要害。

    见医童送来的东西,刚放下心的季昀承一怔道:“这针线是要……”

    老大夫理所当然:“自然是缝合伤口用的。”

    “那会不会留疤?”

    “这个……”老大夫沉吟了一下,还是老实道:“如此深的伤口,留疤只怕在所难免……”

    “我知道了。”

    见季昀承没要再说话,老大夫这才带着医童走了进去。

    季昀承等在门外,一时沉默。

    之前对于慕阳的种种恶意,无非是因为慕阳对于他来说太具不可控性,也太过神秘……他不知道慕阳在想什么,不知道慕阳会做什么,不知道慕阳的举动有何目的,更不知道慕阳那种可怕的预知能力究竟何来。

    可是,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被人舍生相救这种事……难免会觉得震撼。

    尤其想起之前的猜忌,更觉得滋味难言。

    慕阳无非就是聪明了些,知道的多了些罢了,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危害于他的事情。

    老大夫缝合完,季昀承便进屋看慕阳。

    屋内还有未曾散去的血腥味,混杂着浓郁的药汁味,气味并不好闻。

    慕阳仍旧未醒,还保持着俯爬的姿势,背部的衣襟被剪开,露出刚缝合好的狰狞伤口,周边的肌肤沾了斑驳鲜血尚未清洗。

    定定看了一会眼前让人毫无遐思的少女,季昀承半闭眸心道:留疤又如何,我又不在乎,反正……她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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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未伤及性命,但毕竟失血过多,行动不便。

    季昀承陪了慕阳几日,在父侯的再三催促下先回了南安城。

    慕阳留在本地疗伤,待伤半愈,可以行动,这才跟着季昀承留下的下属启程。

    再回到南安侯府已是数月后。

    回去的路上慕阳还未觉得什么不对,到了侯府才发觉不对,向来颐指气使待人不假辞色的管事对她格外客气,住的院落也换了地方,不仅只在季昀承侧首,比原先的距离近了许多,房间里的陈设包括膳食衣料都好了不止数倍,其他的侍女见了她殷切无比的慕阳姐姐长慕阳姐姐短,生生让慕阳都觉得恶寒。

    慕阳抱着季昀承寻来的飞泉琴去找有琴师傅习琴,才算是喘了口气。

    这几日,因为柳师傅同他夫人郭夫人有事外出,慕阳便只跟着有琴师傅练琴,其余课程自学。

    因为伤处还未好全,加上久不练琴又有些心不在焉,慕阳弹了一曲错了至少三处指法。

    有琴师傅见她的模样,并未怪罪,反倒是少有的促狭笑道:“你未回来时,那舍生救主的事迹便已传遍了侯府。”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道轻灵嗓音已至。

    “是啊是啊,慕阳姐姐,他们都说你要做我的小嫂子呢。”季昕兰甩着宽衣广袖,满脸甜笑疾步而来,目光炯炯盯着飞泉琴。

    慕阳指下琴弦一崩,险些断裂。

    默默将琴放在一侧,慕阳觉得,或许还是同季昀承说实话比较好……

    18 十七章

    慕阳见到季昀承的时候,他正低声吩咐管家,听见脚步声转头,见是慕阳,丝毫未掩饰自己的欣喜,嘴边笑容上扬:“你回来了?”

    抱着琴,慕阳在季昀承反应之前遥遥行了个礼。

    然后缓缓的作了解释。

    季昀承的面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平素模样,不咸不淡道:“我知道了。”

    当晚,但凡侍候季昀承的侍女侍从一概被训的体无完肤。

    慕阳在自己的院中听到隔壁诚惶诚恐的声音,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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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驹过隙,时日如梭。

    背上的伤结痂剥落,逐渐痊愈,只剩下一道狰狞依旧却不那么可怖的伤疤。

    沐浴时,慕阳曾用指尖摩挲下,能明显感受到缝合处,大约是会陪她一辈子的疤。

    她忽然想起幽谷里少年重夜给她抹过的碧莹药膏,如今想来那药膏治伤疤简直是奇效,只是涂抹不到两日伤疤就淡不可寻。

    念及重夜,不由想起他教的剑法,自从慕阳发觉这套剑法健体之效,越发勤加练习,没有了贵胄身份,这是保命的技艺,自然不会偷懒。

    白日里仍是跟着三位师傅学琴棋书画。

    尽管慕阳刻意拖慢进度,但一年多仍旧是出了师。

    最快的是棋术,只过了大半年柳年就称自己已经无所可教授,再次是字画,慕阳并没有用自己的字迹,而是刻意模仿了郭夫人那手簪花小楷,但毕竟底子在,一年后就能有模有样的将郭夫人的字画临摹下了,几乎以假乱真。

    最后出师的却是慕阳进晋最快的琴艺,有琴师傅在教过她基础的几部琴曲后,不知从哪寻来了几部古琴曲,古琴曲的难度远在平日弹奏的琴曲之上,弹奏的指法更为复杂多变,待慕阳一首首弹完,已然过去了一年多。

    放下手中的飞泉琴,慕阳也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蜕变向一个年华正好的豆蔻少女。

    先前还圆润娇俏的脸颊瘦削起来,显出女子精致的轮廓,一头柔滑如水的青丝也顺着脊背滑落到腰际,垂顺乌黑,反衬白皙肌肤恍若通透,略显稚嫩的五官渐渐长开,似乎受心境影响,眉宇间不自觉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些日子未发生什么大事,或者说,对她而言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前一世她被慕阳和政长公主的荣光笼罩,那荣光与她又何尝不是枷锁,将她束缚成那个模样——想要什么就干脆掠夺,霸道蛮横气势逼人。

    而今,没了这层光环,无法再动用公主权利,她反而轻松了许多。

    这段时光几乎称得上她两世中最为悠闲的日子,整日琴棋书画练剑,不用理会尔虞我诈不用担心衣食住行,玄慕阳的前尘旧事被她完全忘却脑后,除了季昀承时不时的骚扰,几乎称得上完美。

    季昀承被她的话气得不轻,在她解释完一个月后都未再见到季昀承的身影。

    慕阳本以为这些特殊待遇也会随之消失,未料迟迟不见季昀承的反应,慕阳只好自请去问,季昀承给的答复非常简单,不论慕阳是出于何种目的救他,救便是救了,季昀承说的轻描淡写,但不知为何慕阳却隐约有种他咬牙切齿的错觉。

    此后,每过几日,季昀承便以检查学艺进度为名来看慕阳,也时常会带些东西,像是几匹新染的布料、顺手在宝器斋买的钗环或是其他什么女子喜欢的小东西。

    对于这种手段,慕阳自然不陌生,她的几个皇兄便是如此讨好养在府外的外室。

    只是这事由季昀承对她做来,就让慕阳觉得格外诡异,若季昀承知道自己讨好的是那个但凡见面就要同他争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的慕阳公主,不知作何感想。

    所幸季昀承也只做了这些,毕竟她还有用——一年多的时间内她替季昀承“预测”了两件事。

    一件是南安侯送给端王四十大寿的生辰纲会在齐郡被劫,这件互相推脱责任的事此后直接导致了南安侯与端王不合;另一件是时年秋起了蝗灾,要他提前令封地上的百姓收割粮穗,以免颗粒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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