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升了一品,但要知道翰林院最高不过五品,更何况慕阳刚到翰林院还不足两个月。

    这下子阿谀奉承攀附的官员陡升,就连内阁的三把手江言江大学士都特特招慕阳一叙师生之情——江言当然没有当过慕阳的老师,不过却是慕阳科举的主考官,依约江言应是慕阳的座师,而慕阳则是他的门生,之前江言也听说了这位黑马杀出的状元郎,只是未曾在意,当下却是不同,总之两人相谈甚欢,慕阳多了一个强力靠山很高兴,江言多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弟子也很高兴。

    除此以外,慕阳在翰林院的日子也越发悠闲,誊抄值班之事自然不再由她做,所做不过是喝喝茶,同前辈学士聊聊天论论文。

    虽然无所事事,慕阳却也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很快就会再有升迁的机会,当下她只需要呆在翰林院韬光养晦就够了。

    但显然有个人看不惯她的悠闲。

    慕阳在帝都买的宅子临近城郊,原主急着出手,慕阳便以一个相当低廉的价格买了下来,宅子虽然不大,但住她和书童两人绰绰有余,后来江言听闻还特地给她送了两个侍女两个家丁,慕阳欣然笑纳,虽然这些年自己动手习惯了,但有人侍候终归是好的。

    但是很快,这四个新仆人就被辞退了,勒令辞退的人不是她,而是季昀承。

    祭祀大典持续半月,季昀承就能羁留半月。

    慕阳不知道这尊大佛哪根筋不对,放着好好的侯府不住,偏喜欢来占她的屋子,兼又喜欢神出鬼没,为防季昀承被发现慕阳不得已辞退了仆人,偌大的宅子里又只剩下她和书童两人。

    季昀承来她宅子作威作福蹭饭不算,还动兀指使她做事。

    一次两次也罢,次数多了,慕阳也冷下了脸,丢下一句小人公务繁忙,侯爷烦请自力更生,便自个忙自个的去。

    季昀承倒还似有些委屈,甩出他们五年前立的字据。

    只要季昀承肯成全慕晴的亲事,她便答应供季昀承驱使。

    看着字据,慕阳倒当真是笑了:“我现在不也是为你谋取权势,供你造反所用?”

    石破天惊的“造反”二字落到慕阳口中反显得平平淡淡。

    季昀承却敛了几分笑,有些神色不虞道:“你就这么不想做我的女人?”

    “做你的女人很好么?”慕阳不答反问。

    季昀承挑了挑眉,倨傲的声音中带了些诱拐道,“你一试便知。”

    慕阳答的飞快:“没兴趣。”

    季昀承难得有些打击,不禁问道:“那你打算如何?一辈子以男子身份自居?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就算不做我的女人,你也迟早要做别人的女人,我不认为这天下能有几个男子条件比我更好。”

    对于季昀承的自恋慕阳有些无语,却也懒得同他多讲。

    能不能解释得通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季昀承向来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理了理袍角,慕阳淡淡道:“所谓宁缺毋滥。我先去写青词了,侯爷你请自便,想喝水这种事叫你的暗卫就可以了,不用什么都来叫我。”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进了书房。

    这大概是唯一一个敢一而再再而三让他看她背影的女子了。

    奇怪的是,季昀承却没有觉得多愤怒,慕阳的脾气一年比一年大,倒有几分是他惯出来的。

    对着小家碧玉言听计从的女子惯了,这样的女子却让他不忍心硬生生折翼。

    不过两年时间,慕阳已经让他很惊讶了,要知道慕阳离开南安城侯府的时候只带了一百两银子外带一匹老马,别无长物,最初的时候他其实是在等慕阳服软的,一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是依慕阳在南安侯府的吃穿用度不过两三个月就会用完殆尽,做生意的话一百两又显得太少,等到时候除非想沦落风尘,慕阳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头来找季昀承认输。

    很可惜,她完全超乎季昀承的想象。

    慕阳并没有用那一百两做生意,而是去了一处荒山,并且雇佣了二十来个老实的乡民,用铁锹犁钯掘地三尺——居然给她挖出了一个银矿。

    在季昀承以为这就是她的打算时,慕阳狠赚了一笔,却很快将这处的银矿报告给了知府。

    再然后,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叫杜昱的人,这个人很快从城里盘下两间成衣店做生意,借着慕阳与知府的交情地痞流氓也不敢过多盘剥,杜昱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盘下了城里大多数的成衣店不说,又在临近的几个城也开了同样名字的成衣店,而后是胭脂店水粉店首饰店……直到年前刚刚开业的杜氏银庄几乎遍布了整个玄王朝,然而所有人都只看到杜昱,却并不知道杜昱身后还有个真正的东家。

    就在季昀承看得津津有味时,慕阳果然不负他的希望,又一次出乎他意料之中。

    她去考科举了,居然还中了状元。

    季昀承掸了掸那张字据,唇角不禁又扬了扬,细长眼瞳优雅的眯起。

    说慕阳找到杜昱是挖到宝,他找到慕阳才真的是挖到宝了吧。

    他开始期待下一步慕阳会做什么,却未发现自己对慕阳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季昀承正想得出神,突然书房里传出了一声脆响。

    想也没想,季昀承便推门进了书房。

    只看见地上是打翻的砚台,已经碎裂成两截,漆黑的墨汁染了一地,而慕阳正一手支额一手按住胸口,大口呼吸时满脸的痛苦之色,黑眸紧闭,豆大的汗水顺着两鬓滑落下来,衣襟被她自己揪的凌乱,桌面也一片狼藉,模样极是狼狈。

    乍看见这样的场景,季昀承忽然心中一窒,几乎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29 二八章

    这阵痛楚来得既快又迅速,完全不给慕阳丁点招架之力。

    上辈子慕阳受过最重的伤无外乎萧腾刺来的那一剑,但是即便那时的痛楚也完全无法与现在相比,慕阳只能竭力弓着腰,试图减轻一点痛楚,就连有人走近她也暂时顾不上了。

    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而后,有人蹿进屋里,小心背起她就朝外飞掠去。

    慕阳一直闭着眼睛死死撑着,不到一刻钟,那痛楚却又慢慢褪去,好似从不曾来过。

    她回神睁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药味,慕阳撑着额头坐起,刚想下床,就见门帘被霍然掀开,季昀承一袭玉色常服走了进来。

    看见季昀承,慕阳自然松了口气。

    季昀承身后跟着一个小个子的医童,端了碗药放在一侧道:“这药最好趁热喝了。”说着,掀帘出去。

    略一回想,慕阳就明白了,大约是因为见她痛楚,季昀承就叫暗卫把她背到了医馆看病。

    又看了一眼药碗,慕阳并未动手,只是问:“我到底是什么病?”

    季昀承斜坐在软榻上,长腿一伸,支颌道:“不用担心,这药是压惊的,你喝了不会有事的。”

    见季昀承顾左右而言他,慕阳不禁狐疑起来,难道她得的是什么绝症?

    这具身体她用了六七年,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是也从未有过什么不适啊……

    慕阳紧皱着眉视线盯向季昀承。

    季昀承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么严肃看着我做什么,你当你得的是什么病?大夫说你脉象平稳有力,就算病也轮不到你,这次大约是精神紧绷多休息两天就好了。”

    休息?她最近的日子其实过的相当悠闲啊……

    但到底慕阳没多想,仰头喝了药,心道,大约只是个意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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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看似相安无事的日子里,出了一桩大案。

    其原由是玄王朝规定,每年年节,各地都要派人至帝都户部报告地方该年的收支,账目必须完全相符,才能盖印定案,其中若有丁点对不上,则必须要重新填造账册,重造账册不难,难的是重造的账册必须有地方的印鉴,如此一来,反复奔波既耗时又耗心力,官员们便想出了一个法子,让地方官员带着印了印鉴的空白文册入帝都,这样双方都省时省力。

    可惜被新上任的玄帝微服巡户部时发现,玄帝震怒。

    慕阳理解她弟弟当时的心情,原本年幼执政,底下老奸巨猾的臣子就对新帝不甚尽心,如今在他的眼皮底下又出现了这种事,当即自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令刑部与大理寺严厉查办。

    这一查,牵扯到了全王朝十三个郡,一百四十多个城,一千多个县。

    主印官员皆处以死刑,副手判处流放充军,连各郡按察使司的言官也多有获罪者,获罪官员数量巨大。

    而恰是此时,空下了数量众多的官员位置。

    在翰林院呆了两个月的慕阳接到了发下了的调令,着翰林院侍读学士林阳调往南华郡平凉城为知府,尽快赴任。

    南华郡属南地十八郡之一,季昀承的辖地。

    慕阳看着调令,倒有些无奈。

    翰林院中大多的翰林也都收到了差不多的调令,一时间尽是道别互相打探上任官职的声音。

    “林兄调的哪里了?我被调去做了户部员外郎。”

    慕阳给齐郁看了调令,随即笑道:“子烁兄的运气当真不错,竟是去了户部。”

    齐郁有些不好意思,“林兄的品阶可是高了我不少呢。”

    正说着,一个内监匆匆跑进来,尖声问道:“谁是林阳林翰林?”

    慕阳道:“我是。”

    “快随我去面圣吧,圣上传召你呢。”

    慕阳不明所以,还是跟着去了,到了御花园赫然发现,在场的并不只有玄帝,长公主殿下竟然也在。

    见她到了,玄帝捏着青藤纸的一角,斜眼问她:“这青词都是你一人所作?”

    慕阳忙行礼,低着头道:“回陛下,是下官所作。”

    “祭司大人很欣赏你的青词。”

    “下官惶恐。”

    “不用惶恐,那即日起你便调入礼部中。”

    慕阳一愣,忙道:“下官刚刚收到调令,即刻去南华郡赴任,这……”

    “哦,什么职务?”

    “知府。”

    “不过一个知府,让吏部找人顶替便是,你且留下,先在礼部挂个侍郎的职罢。”

    礼部侍郎,正三品。

    比她现在的侍读学士足足高了两个品阶。

    慕阳刚想告退走,忽听长公主殿下的声音:“你同萧腾很熟?”

    硬着头皮,慕阳道:“萧兄是我的好友。”

    “他……身体是不是不好?”

    难道萧腾又发病了?她记得似乎也该是这个时候,她发现萧腾不住咳嗽的症状,派出去的太医萧腾根本不让进门,本人更是一副即便病死也不要她过问的模样。

    “这个,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沉默了一会,长公主殿下才淡淡道:“你走罢。”平淡的语气里却掩盖不住黯淡。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晚间,慕阳边看杜昱托人送来的账目,边习字。

    夜风习习,有人大喇喇在她的宅子里走过,慕阳略抬眸看了一眼,继续看账目。

    “你倒也不收拾东西准备去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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