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眼尖,眼前这人不论气质举止都透着一股尊贵,唯独神色恹恹,向来是不大顺心,但又不致绝境,不然也不会有心情来花这一两卜卦,而这人身上并无女子所赠香囊挂饰也没有脂粉气,要么是没有心上人,要么就是那心上人瞧不上他。

    歪打正着给刘老碰了个准,慕阳再放下一两,打断道:“这些都不算了,你能算我的未来如何么?我不要久,只要这几年罢了。”

    顿了顿,刘老才迟疑道:“公子这命委实难算,只怕不是一帆风顺……”擦了擦额上的汗,“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抉择往往一念间……望公子三思再果决断念,已做决定就切莫后悔……”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抉择往往一念间……

    慕阳缓缓叨念着走回了林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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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推开宅门,书童满脸凄怆的迎了上来。

    “怎么了?”

    “那个人……”书童指着身后,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

    身后的屋门被霍然打开,一袭深紫近黑华贵长袍的男子斜立在门框边,双手抱臂,眉宇间几抹慵懒的邪气:“没什么,逗逗他玩而已。”有人递上茶盏,季昀承轻轻酌了两口润喉,这才将视线放在慕阳身上,目光不自觉变得锐利:“舍得回来了?”

    慕阳把手里拿着的东西丢给书童,迎上季昀承的目光:“有事么?”

    “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季昀承的神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深谙自家侯爷性子的侍从这时都退到屋内。

    慕阳懒得理会他,只说了一句“我有点累,侯爷若是没事,我就先去休息了”径直从季昀承身侧走过。

    却在擦肩而过的前一刻被季昀承攥住手腕。

    季昀承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我是不是太宠你了,慕阳?”

    甩开季昀承的手,慕阳没精力和他再吵,低下头静静道:“侯爷,我是真的有点累,有什么明天再说罢。”

    “就在我面前觉得累,嗯?”季昀承当先一步,挡在慕阳面前,“在礼部这几天你除了翻翻书还干了什么?这样就觉得累了?还是说,你只有在那个萧腾面前才不会觉得累?”

    前面觉得季昀承问得实在没意义,听到最后一句,慕阳却忍不住道:“这又关萧腾什么事?”

    “躲着不见我,反而去见了两次他……”季昀承顿了顿,厉声道,“慕阳,你不要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上?”

    慕阳本就压抑着情绪,此时再压抑不住,深黑眼眸倏然挑起,冷冷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侯爷这么不放心我,那何必再惺惺作态?只是……既然侯爷想撕毁约定,我是否也可以不遵守呢?”

    墨染的瞳仁里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淡然,冷锐而犀利,毫不掩饰锋芒尽显。

    但配上那副熟悉却又陌生的俊俏容貌,实在是漂亮。

    季昀承竟一刻也忘了反驳。

    见好就收,她毕竟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季昀承翻脸,慕阳敛了敛锋芒道:“如果并无此意,那还请侯爷不要再派人监视我,我没有背叛你的意思,还有……帝都毕竟不安全,侯爷有事请速解决,而后早日回南安城。”

    说罢,转身便走。

    季昀承没有再拽住她,而是道:“慕阳,我不喜欢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独占欲么?”慕阳头也不回道:“侯爷,你可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也是个男人。”

    发生过剧痛的身体本就疲累,又和季昀承争辩了一场,慕阳很快入了梦乡。

    接连的打击之下,总算收到一条让她感兴趣的消息,杜昱告诉她手下的一个分铺掌柜回禀说在他听说某个镇子上有个无赖强抢民女时被对方无意刺伤致死,家人本准备装殓,未料这个无赖又从棺材中醒来,只是醒来后失去记忆性子大变,人人都道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镇子距离帝都不远,一个来回一日足以。

    恰巧没几天后就是休沐日,如果脚程够快,什么也不会影响到。

    当日一早,慕阳就叫了马车,带着书童准备上路。

    刚刚坐进马车就见里面已经有人坐着,季昀承悠然靠着软垫,眸光斜斜睨过她。

    “你怎么在车上?”

    “我不能在车上么?”

    慕阳头疼:“侯爷,我是去办正事,一日便归,不是要跑路。”

    “既然是正事,我为何不能跟去?”

    “侯爷,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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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还是跟着季昀承一道上路,虽然季昀承未曾回答,慕阳倒真的怀疑他是实在闲的无聊,从他在她宅中那般情景可见一斑。

    除了出城门本盘查时有些波折,一路倒是平安的很。

    其实在城门外拦住马车要求检查的一瞬间,慕阳不是没想过把季昀承给卖了,只说自己是受季昀承胁迫,至少有七分的可能脱身,不过她的身份把柄还攥在季昀承手中……在没解决掉这个隐患之前,做什么都是不明智的。

    镇子很小,外表看去别说与帝都南安城相比,就连慕阳曾住过的叶良城都比这大得多。

    两人刚刚在镇子前下马车,就引起了一众村民的围观,当地的县令闻之连忙赶来,虽然南安侯爷和礼部侍郎的名头都不小,但此时用起来显然都不大合适,慕阳只说自己是游商,听闻这里有一桩奇事,特来询问一二。

    县令有些失望,但还是接待了他们,并且简单的说了这桩事。

    入了镇子,慕阳和季昀承都有些不适应……因为这里实在太穷困了。

    随处可见低矮破陋的土墙草房,只有几户人家稍稍显得富足一点,地面泥泞,沼气蓬勃,就连店铺都瞧不见几家,几乎称得上穷山恶水,为了问清情况,慕阳还是忍了。

    那一户出事的人家住在镇中,据说姓曹。

    慕阳几人站在门外,就听见里头的人道:“娘,这活让我来做,您就先歇着吧。”

    听着声音半点不像个无赖,反而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味道。

    慕阳当先推门进去,正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弯下腰正要从自己母亲手里接过择菜的活,慕阳皱了一下眉道:“请问阁下可是那个失忆性格大变的曹仁?”

    迟疑了一下,年轻男子道:“我……我就是,请问你们是谁?”

    说话时,男子的眼睛有几分闪烁,慕阳敏锐的捕捉到,心中一冷,面上不动声色:“可否请这位曹兄弟出外一聊?”

    曹仁打量了一下这帮不速之客,点了点头。

    出门随意聊了几句,慕阳突然紧盯住曹仁,目光灼灼,言辞肯定道:“你根本不是曹仁罢。”

    曹仁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回道:“你怎么知道……”

    慕阳轻笑:“你果然不是。”

    曹仁这才知道上当,懊恼已来不及,只得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啊,如果愿意谁稀罕来这破地方,又穷又没吃的,没电没网就连卫生纸都没有……”

    “什么电什么网?”慕阳也有些茫然。

    “没什么没什么,我随口抱怨两句而已……”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本来我在家准备复习考试,哦不,科举,结果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在棺材里了……对了,我之前并不是这里的人,其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曹仁没有说谎,慕阳可以肯定。

    他从哪里来,是什么人,慕阳毫不关心,她沮丧的是……这个人所知道的对于她一点帮助也没有。

    37 三六章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讯息,慕阳也不打算多留。

    刚要走,忽然听见曹仁犹豫着叫住她的声音,慕阳转头,曹仁略略别开脸,似乎在挣扎着该不该说。

    慕阳耐心有限,根本不想多等,又听见曹仁慌张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只是路过的游商。”

    “商人?”曹仁突然上前一把拽住慕阳的手,眼眸骤然亮起:“如果我可以帮你们,你们可以带我离开这么?”

    他的手被一下打落,等在屋外已经有些不耐的男子讥诮一笑:“就你么,你能帮到我们什么?”

    曹仁揉着被打得泛红的手背,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男子给他一种相当危险的感觉,但难得有机会,无论如何他也想试试,这个穷地方实在是住不下去了!

    “我会很多东西,比如怎么能让你们的生意更好?怎么样才能赚取更多的钱,把生意做大做强……甚至到富可敌国。”

    季昀承大笑出声,这个穷小子的话实在太不自量力了,而且,富可敌国……这话若是落入了别人的耳中,这小子只怕就不要想活了。

    脸颊微红,曹仁恼羞成怒道:“不信你试试看不行么?我真的会很多东西!”

    一只手拍在他的肩头,沉寂的深黑眼眸有些倦倦:“既然你有这个胆子,那就收拾东西跟我们走罢,我只等你一炷香的时间。”

    曹仁喜出望外,拔腿跑回屋中。

    季昀承不解,语气中有几分不以为然:“你还当真信他了?”

    “什么事情不都是要试试才知道对错?”又一次失望,慕阳实在提不起多少精神。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曹仁提着轻便包袱扶着自己的母亲出来,老妇人还有些茫然,曹仁已经喜上眉梢,甚至有些眉飞色舞。

    喜怒形于外……这种人其实根本不会说谎吧,如果他真的会什么东西,把他丢给杜昱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

    慕阳掀开马车帘子,寻了一处兀自坐去,怔怔望向窗外。

    破落的镇子上仍是一片辽阔到一望无际的苍穹,云朵舒卷展开,几丝透投窗而过,她寂静凝望,深黑的眸如同覆了一层纱,浅浅黯淡下来。

    刚刚重生的时候她也曾这样茫然过,之前努力是为了早日脱身,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可是当寿命只剩下三年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飘渺虚幻了。

    摊开掌心,细细摩挲,她的掌纹异于常人,很淡,淡到几乎有些模糊的程度。

    过去未曾思考过到底为什么自己会回到过去,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想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重活这数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年后消亡,再等一两年后,慕阳公主被萧腾刺死,而后此时的慕阳公主再变成她,无限循环下去?

    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慕阳想得出神,忽然有人唤她:“慕阳……”

    一时未回神,面容茫然的转过脸,还未看清眼前,眼睛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住,季昀承咽了口口水,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慕阳耳畔响起:“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慕阳抬手想拽下季昀承的手掌,却听季昀承垂下头在她耳边呵气道:“你最近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了?”

    “消沉了。”

    轻笑:“人总有觉得累的时候,消沉又如何?侯爷,倒是你操心这么多,不觉得累么?”

    贴着慕阳的耳廓,季昀承低哑的声音哄诱般道:“慕阳,你有事情瞒着我。”

    “我瞒着你的事情太多,不知道你指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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