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看到山雀跳跃着转了几圈,向花园低飞而去,才松了一口气。早晨出来时,诏哥儿突然吵闹要吃桔子,这时节哪有桔子可吃?沈妍就从萧水葳送来的水果粉中挑出一包甜桔味道的,让他干吃,结果弄得他满身都是酸甜清香的气味。

    “黄精、丹参,你们留在院子中,有人问起,就说我在外面的小花园。”沈妍又仔细吩咐了诏哥儿的奶娘和丫头,就带上山橙和白术跟随山雀而去。

    钱家的客院位于内宅东北角,门口有雕栏画栋的曲廊连接其它院落。客院后面是一座湖溏,西边是一个小花园,东面则是一片密密的竹林。

    山雀从正门飞出去,略微停顿了一下,就朝东面的竹林飞去。山橙冲沈妍点了点头,沿着竹林间的小径,跟随山雀走在前面,白术扶着沈妍紧随其后。

    穿过竹林,再绕过一座青溪环绕的假山,就是钱府的后花园。正值四月芳菲时节,园内百花盛放,绿树如碧,暖风轻拂,吹来缕缕花香醉意。

    沈妍主仆跟随山雀进到后花园,就有打理花木的仆妇迎上来询问情况。沈妍自报家门,说是汪家的女眷,想采摘鲜花给汪嫣红做胭脂。仆妇们要帮忙,被她婉言谢绝,她又赏了仆妇们一些零碎银子,就把她们打发走了。

    山雀在花园低飞了一圈,落到一株盛放的芍药上,叽叽喳喳啼叫。沈妍主仆追过来,看到芍药下面确实有几个小脚印,是诏哥儿留下的。

    她们一路走来,第一次看到诏哥儿留下的印记,沈妍又紧张又激动。三人围着这片盛开的芍药转了几圈,也没见到诏哥儿的人影,连脚印都消失了。山橙再次驱使山雀,山雀一直围着芍药园盘桓,说明甜桔粉的气味到这里就消失了。

    沈妍的心又一次悬到上嗓,花园这么大,她又不方便向仆妇打探,从哪里去找人?再说,仆妇若真看到诏哥儿,肯定知道是客人,能不报给管事吗?没听仆妇提起,就说明她们没见到人,一会儿功夫,诏哥儿究竟去哪了?

    “我们分头去找。”沈妍向四周看了看,给两个丫头划出了方位。

    两丫头应声离开,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沈妍缓了一口气,举目四望,决定围绕假山去找。钱府的假山绵延很长,又有溪流点缀,山角有数间花房,最易藏人。

    沈妍装出采花的样子,摘了一大把青枝绿叶的花朵,向花房漫步而去。走近花房,沈妍才看到这些花房装饰极好,不象是仆妇们休息的地方,倒向是花厅。

    中间一间面积最大、修缮最好的花房里传出低沉嘶哑的说话声,交织着阴测测的笑声。沈妍心里奇怪,她放轻脚步,装出找东西的样子靠近那间花房。

    “钱大人,你不忘主子的栽培之恩,主子感觉很欣慰,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主子知遇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还请先生在主子面前多多美言。”

    “钱大人放心,主子成就大业之时,绝不会亏待你,对了,汪耀宗靠得住吗?”

    “先生放心,汪耀宗畏妻如虎,他的妻子被在下的夫人笼络得服服帖帖。遇到棘手的事情,拙荆只需说服他的夫人,他就会鞍前马后效力。”

    “汪耀宗有没有觉察到什么?”

    “他觉察到又能怎么样?他的妻子贪图将来的荣华富贵,自愿为主子效力,他敢舍弃他的妻子吗?等把他牢牢抓到手里,我还想让他说服项家呢。”

    “你仍需谨慎行事,不可掉以轻心,我……”

    花房里的说话声嘎然而止,轻碎谨慎的脚步声朝门口走来。沈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弄出了声响,立即吓出一身冷汗,心不由轻颤。门突然打开,沈妍急中生智,抖着手中的鲜花,装出找东西的样子,加重了脚下的动作。

    钱益从花房中出来,阴冷的目光注视沈妍,双手慢慢捏紧。时隔十来年,同沈妍在驸马府门口第一次见他相比,钱益变得阴沉持重,目光依旧隐含奸诈。

    被钱益称做先生的人身材较为矮小,他站在钱益身后,身体几乎被钱益遮得严严实实,可他阴涩森寒的目光格外乍眼,令见者不寒而栗。

    沈妍悄悄松了一口气,看到钱益和那个先生都不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她在门外听到了许多话,他们才发现她。他们出来看到她,并没有马上杀她灭口,而是在观望。只要他们不马上动手,沈妍就能周旋,实在不行,还有机会用毒。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钱益的眉头紧皱,问话声透出寒厉警惕。

    沈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冲钱益行了福礼,微笑说:“小女姓沈,现居神勇伯项家府上,奉家母之命来给汪家表姐送喜礼,并贺钱老太太大寿。小女带幼弟来园中摘采鲜花,幼弟顽劣,到处乱跑,小女正寻他,不想惊扰了二位。”

    钱益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哦?原来是沈姑娘,找到令弟了吗?”

    “还没有,听仆妇说他躲到了花房这边,小女就寻过来了。”沈妍答话的语气很坦然,脸上布满焦虑的神情,不时东张西望,着急叹气。

    “令弟不会躲在暗处听我同贵客说话吧?”钱益的语气充满试探的意味。

    听钱益的语气,看他的神情,确定他没见过诏哥儿,沈妍就稍稍放心了。

    沈妍笑了笑,说:“大人说笑了,幼弟刚满三周岁,若他会听风,那就是奇才了。小女刚找到这里,不成想打扰了大人同贵客谈话,真是抱歉。”

    没必要强调自己什么都没听到,钱益和那个先生都不会相信她,她多说反而是欲盖弥彰。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即使他们生出杀心,她也能应服。

    钱益走到沈妍面前,上下打量她几眼,说:“沈姑娘,我帮你寻找令弟吧!”

    “有劳大人。”沈妍冲钱益屈膝行礼,神情沉静。

    不管钱益因为什么要帮她找人,她毕竟是客人,好心歹意都不容她拒绝。

    “沈姑娘客气了。”钱益语气很平静,趁沈妍垂头,他给那先生使了眼色。

    沈妍冲钱益点头致谢,含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那个先生身上,她心里猛然一颤。钱益这位贵客沈妍似曾相识,仔细一想,终于在深远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的影子。当年,在状告沈承荣的公堂上,她见过这人一次,现在仍记忆犹深。

    钱益冲沈妍挥了挥手,示意她走在前面带路,他和那贵客跟在她后面。两人不时互使眼色,以隐晦的方式交流处理沈妍的手段,却没达成一致。

    沈妍一手捧着花束,一手捏紧袖袋里的药包,边走边呼唤诏哥儿的名字,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警惕。她现在只能防御,不能主动出击,否则就说明她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话,为保命才拼死一搏,这样反而会让他们生出更大的杀心。

    钱益和他的贵客与沈妍保持了三步远的距离,边走边询问诏哥儿走失的情景。那贵客快走两步,靠近沈妍,抽出随身匕首,朝沈妍的后心刺去。钱益大吃一惊,忙冲上去推开那贵客,贵客倒地,匕首也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二位这是怎么了?”沈妍转过身,面带浅淡的讥笑,很关切地询问。

    贵客想要刺杀她的那一幕她通过溪水反射的倒影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她明知故问,也是一种暗示。贵客要杀她同钱益救她并不矛盾,两人各有什么目的,她不得而知。是现在就用剧毒解决那贵客,还是再等他动手,沈妍反而矛盾了。

    钱益忙把贵客扶起来,又拣起匕首,讪讪一笑,说:“先生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杯,走路有些摇晃。沈姑娘还是去找令弟吧!我要送先生回房,就不帮忙了。”

    “钱大人请便,多谢,我这里有醒酒药,拿去给先生服用吧!”沈妍把一包麻药递给钱益,刚要再说话,就看到山橙跑过来,她忙问:“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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