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此事因沈蕴而起,他饮酒误事也罢,成心而为也好,本宫已经处置他了,你们还要没完没了烦本宫吗?”慧宁公主顿了顿,又说:“孙亮祖上也做过官,他又是读书人,你们行事也要顾及天下读书人的感受,别恣意而为。”

    “多谢长公主教导,臣遵命。”锦乡侯世子很高兴,赶紧躬身施礼,向慧宁公主道谢,又转向沈承荣,“沈兄,你我相交多年,别为这点事伤了和气。令嫒已有婚约,此事若传出去,虽说毁了我儿的名声,你让令嫒如何做人?我们也会被天下读书人指责。不如我多出钱财,让令嫒风光大嫁,也圆了你的脸面。”

    沈承荣也觉得让沈娇与孙亮退婚不合适,这门亲事是他亲口答应的。可听李姨娘一哭诉,沈蕴又在一旁帮腔,他就没了主意。慧宁公主不支持沈娇与孙亮退婚,锦乡侯世子又不答应让庞昊娶沈娇,把沈娇嫁到庞家是他们一厢情愿。若让锦乡侯世子放血,把沈娇风光大嫁,这样一来,他里子面子也就全有了。

    “好吧!唯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沈承荣见好就收,同锦乡侯世子一起向慧宁公主告退出来,两人又密谈一番,就和好如初了。

    目送沈承荣和锦乡侯世子出去,慧宁公主冷哼一声,嘴角挑起轻蔑的冷笑。

    竹笛声响起,打断了慧宁公主沉思,她赶紧拿起一管玉笛吹响。片刻功夫,一个黑衣人从后窗跃入,递给慧宁公主一封密信,又从后窗敏捷退出。

    慧宁公主拿起密信,仔细看了一遍,就把密信扔进玉盏,倒入洁白的溶液毁掉了,“玉嬷嬷,准备一下,摆驾济真堂,去会我们一位老朋友。”

    ……

    济真堂里,来往之人络绎不绝,除了来看病的人和来拿药的人,还有来洽谈生意的客人。大夫连续接诊,伙计管事匆匆穿梭,忙得脚尖都不沾地了。

    沈妍不在京城,归真就成了济真堂的大管事,天天有做不完的事。当然,他也不白忙活,除了每月有高额的薪水,药房还有他的一股红利,年底发红包也是他最多。比起当年在金州为几文钱求人的日子,他现在可谓是活在了天堂。

    两个管事送来几本账,归真大概问了一下情况,交待了他们几句,就抱着账本回了房间。他刚进房间门,两把长剑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吓出他一身冷汗。

    慧宁公主笑意吟吟朝归真走来,“柏轻寒,柏太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吧?”

    “你……”归真知道自己被识破了身份,脸色大变,账本散落了一地。

    ------题外话------

    今天晚更了一会儿,起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狼狈

    慧宁公主面带别有意味的笑容,围着归真转了几圈,上下打量他,满含讥嘲的目光落到他脸上,轻哼一声,说:“想当年,柏太医姿容俊美,风度翩翩,虽是一名小太医,却不知迷乱了多少名门闺秀的芳心。谁成想你放着美满的姻缘和大好的前途不要,色胆包天,鬼迷心窍,竟然爬上了庞淑妃的凤床。”

    归真眼底充满痛楚哀凄,他双手紧扣,仍不能抑制浑身颤抖。当年往事已过去了几十年,是非恩怨他不想再提起,可过往的经历如影随形,永远甩不掉。

    慧宁公主见归真满脸痛楚,她心中快慰,加大力度揭归真的伤疤,享受刺激别人带来的乐趣,“奸情被撞破,先皇让你亲手毁掉自己的脸,又把你们一家流放到三千里之外的西北省。本宫以为你死在西北省的苦役营了,没想到你换了一张脸、换了一重身份又重回京城,就活在本宫的眼皮底下,你好大的胆子。”

    归真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嚅嗫着说:“我跟淑妃娘娘是清白的。”

    重回京城只是想让父母叶落归根,即使同在京城这片土地,当年恩怨也早已沉淀在记忆深处。好像一根无形的弦,被人拨动,才能响起沉重的回声。恰如他的名字——归真,他想换一个人活着,永远回归本真,可事与愿违。

    “你们是清白的?这么说是先皇冤枉你了?”

    “不是先皇冤枉我,而是你和先太后蓄意陷害,逼着先皇不得不重惩我。若先皇不知道我与淑妃娘娘被你们冤枉,又怎么会留我活命?又怎么会复宠淑妃娘娘?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起,长公主也没必要总被往事羁绊,该忘的就忘记吧!”

    “忘记?哼!你说得倒轻松。”慧宁公主紧咬牙关,脸上恨意浓重,“你助纣为虐,和庞淑妃狼狈为奸,配合她几次下毒手,谋害本宫和当今皇上的性命,陷害先太后。若不是你,先皇怎么会知道沐程风的身份?本宫也不会在边郡吃那么多苦。你打乱了本宫的计划,令本宫最终走到这一步,就是万死也不能赎你的罪。”

    “淑妃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想报答她,就要帮她达到目的、完成心愿。后宫阴暗森冷,两派相争,就会你死我活,我帮她就要伤害你们,当时也确实情非得已。”归真边说边叹气,回想往事,他的语气中充满此去经年的伤感与练达。

    “情非得已?你很会为自己开脱呀!现在庞淑妃在冷宫里,过的日子猪狗不如,每个月挨一次鞭笞,你是不是还想报答她、帮她达到目的呀?”

    归真摇头长叹一声,说:“柏轻寒已死,死在了西北省的苦役营,现在活着的人是归真。现在这世上对归真有恩者只有沈大掌事一人,我无须再报答别人。”

    “柏轻寒其人死了,灵魂还活着,只是换了一张脸,一重身份,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了,本宫想起来了,这就是穿越,很离奇的死而复生。”慧宁公主自嘲一笑,随即脸上密布浓浓阴寒,“不管你是归真,还是柏轻寒,你活着就等于在本宫心里扎了一根刺。本宫想把这刺拨出来,所以,你必须要死,没的商量。”

    慧宁公主话音一落,就有两个黑衣暗卫长剑出鞘,架在归真的脖子上。剑光一闪,他的脖颈上就渗出了血纹,一瞬之间,就能让他尸首分离。

    “本宫年纪渐长,也仁慈了,只要你的命,不会伤害你的家人。”

    “别、别杀我,我……”在西北苦役营数年,饥寒交迫,沉重劳作,他熬过来了。现在,他忘却过往,苦尽甘来,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想死。

    “给本宫一个不杀你的理由。”慧宁公主现在要归真的命就象一个巨人辗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让归真死不是她的目的,她想以此换来更丰厚的筹码。

    ……

    傍晚,天空浓云积聚,一阵秋风吹过,竟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

    一场秋雨一场凉,时值九月中旬,密雨纷飞浸润,空气中弥散着清寒。

    “父亲、父亲,求你见蕴儿一面,求你……呜呜……”沈蕴跪在沈承荣的院落门口,对着紧闭的院门痛哭哀求,嘶哑的声音里透出悲悯和绝望。

    沈承荣不敢违抗慧宁公主,三天后就要过继秦康为子,但也想让沈蕴留在他身边。沈蕴毕竟是他的血脉,而且这几个月相处,沈蕴的习性也颇得他的心思。

    因庞昊沾污沈娇的清白由沈蕴而起,慧宁公主就让沈承荣把沈蕴赶出去。沈娇清白被污,沈承荣也很生气,锦乡侯世子答应赔偿,他的气也就消了。他以为慧宁公主是一时之气,想拖延时间,等慧宁公主气消了,再说说好话,留下沈蕴。

    慧宁公主接到密报出去了,把赶沈蕴出去之事就交给了两个太监。这两个太监是慧宁公主从宫中带来的,根本不买沈承荣的帐,更不把沈蕴放在眼里。而且这段时间沈蕴做下的事确实让人腻烦,慧宁公主的下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两个太监以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和口吻督促沈承荣赶沈蕴出去,不给他留丝毫的情面,更不给他缓和的余地。沈承荣被逼无奈,就让他的心腹随从去告知沈蕴,而他自己则象一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了,连沈蕴的面都不见了。

    沈蕴听说慧宁公主要赶他出去,沈承荣也同意了,当即就慌了神。当时,他认为归顺沈承荣、认祖归宗大有前途,跟沈妍和汪仪凤都摆明了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他若被承恩伯府赶出去,他无人可投,无家可归,也无依无靠。

    当时离开逸风苑,沈蕴为了表明自己跟沈妍断得彻底,让沈承荣和李姨娘等人信任他。他把逸风苑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拿来了不少,沈妍给他安排的丫头小厮,他一个也没带。到了承恩伯府,下人都是李姨娘给他安排的,哪跟他一条心?

    看到他要被赶出去,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甚至还有人看热闹嘲笑他,连个帮他收拾行李用品的人都没有。他被两个太监很强硬地拉出院落,别说有银钱傍身,离开承恩伯府还能求一个饱暖,就连一件能遮风挡雨的外衣都没有。

    两个太监把沈蕴扯出院落,本想直接把他丢到大门外,不想再浪费时间。可听人提到沈妍,他们就害怕了,连慧宁公主都怵怕三分的人,他们才不敢太岁头上动土。虽说沈蕴和沈妍已断绝关系,但他信毕竟是亲姐弟,沈妍又是重情重义的人。若知道他们这么对沈蕴,稍使手段,就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蕴还有机会跪在沈承荣的门口哭诉也是借了沈妍的光,可他全然不知,只知道哭求沈承荣。那哀凄的声调和语气,不知情者一听,还以为沈承荣死了呢。

    从被两个太监扯出院落到现在,沈蕴跪了半个多时辰了。别说沈承荣,就连沈承荣的随从小厮都没露面,根本没人理睬他。院落的门关闭了,院子里传来嘻笑打闹声,下人们隔着门缝看他的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沈蕴跪在院门口,声泪俱下哀求,声调语气感人至深。没能感动沈承荣和承恩伯府的下人,却感动老天爷,老天也陪着他一起落泪,就下起了雨。清凉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身体,冻得他脸色泛出青白,浑身瑟瑟发抖,连哭求声都带出颤音。

    一个管事披着蓑衣过来,递给沈蕴一把竹骨伞,叹气说:“少爷,你就别跪在这里哭了,长公主发了话,这府里谁敢违抗就要掉脑袋。驸马爷去赴锦乡侯世子的宴请了,今晚回来不回来都不知道,你就是哭断头也没人理你,还是走吧!”

    “你、你骗我,父、父亲就、就在里面,他、他没出去,他……”

    “我一个做下人的骗你干什么?长公主发了话,驸马爷不敢再留你,想眼不见、心不烦,才从后门走的,他都出府一刻钟了,不信你问他们。”

    几个仆妇小厮穿得严严实实,披着油布打着竹伞,嘻嘻哈哈走来,高声议论。

    一个婆子率先发问:“蕴少爷,你行事也太阴损了,二小姐跟你不是一个娘生的,也是你亲妹妹呀!你怎能勾引外人毁她清白呢?你让她今后怎么做人呢?”

    “是呀!二小姐和孙少爷都有婚约了,这一闹,你让孙少爷的脸往哪放呀?”

    “姨娘是良善人,对蕴少爷你不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可怜姨娘这好人呢,象你这么狼心狗肺,不打个半死,光赶出去倒便宜了。”

    ……

    小厮仆从凑在一处低声密语,挤眉弄眼,指指点点议论。几个婆子扮演卫道士,义正言辞,你一言、我一语指责斥骂沈蕴,叨念李姨娘的好处。

    当时,李姨娘求他帮忙破坏沈娇与孙亮的婚约,助沈娇赖上高门公子。他欣然同意,很乐意帮忙,但却脱离了李姨娘的意思,也没完全按李姨娘的计划行事。

    李姨娘挑出包括锦乡侯世子的嫡次子庞昊在内的几个名门公子,让沈蕴随便挑一个入瓮,只要做实了那人与沈娇独处的证据即可,不能入巷太深。

    从本心来说,李姨娘并不中意庞昊,也多挑出几个,其实就是遍地撒网、重点培养的心思。她在跟沈蕴说的时候,就把庞昊排到了最后,其实就是把庞昊当替补。原因很简单庞家势大、庞昊得宠,才不会轻易接受已有婚约的沈娇。

    沈蕴误解了李姨娘的意思,认为她最后说庞昊,就想把最属意的人留到最后压场。他觉得庞昊最合适,庞家势大,庞昊在家中得宠,又没有订亲,就把目标锁定为庞昊。还美滋滋瑕想等沈娇嫁到锦乡侯府,他该要什么样的谢礼呢。

    毕竟沈蕴还年幼,行事也不够老成,他这几个月在承恩伯府过得很顺心,也不再象以前那么谨慎。李姨娘计划让沈娇和名门公子独处的时间为一盏茶的功夫,时间短,不会出什么事,而且越是说不清、道不明,越有助于行事。

    可沈蕴却把庞昊和沈娇独处的时间延长到了半个时辰,时间太长,火侯就太大了。庞昊和沈娇不只独处了,而且庞昊酒后乱性,还跟沈娇行出苟且之事。

    看到庞昊和沈娇已到了这一步,沈蕴也有些担心,赶紧让李姨娘的计划告知沈承荣。在他告知沈承荣之前,那些与他们一起游玩的名门公子早已知道此事了。

    那时,沈承荣正和锦乡侯世子等人饮酒密谈,除了他们的心腹下人,不让其他人进去打扰。沈蕴不方便直接进去找沈承荣,就在情急之下,把沈妍和庞昊之事告诉了沈承荣的贴身随从。那随从是个大嘴巴,好说闲话,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到慧宁公主下令把沈蕴赶出去的时候,承恩伯府连扫茅房、倒马桶的下人都知道沈娇被庞昊坏了清白。沈承荣和李姨娘同时下令不允许下人乱说,否则严惩不怠。可对于这种话题,下人们兴趣极高,认为法不责众者大有人在。

    锦乡侯世子不但不同意庞昊娶沈娇,还把沈承荣骂得狗血喷头。他们共同的狐朋狗友充当和事佬,又请慧宁公主出面评理,此事最终有了结果。

    此事因沈蕴喝酒误事而起,沈娇明知府里有外男,还不知收敛,两家都有责任。庞昊不用娶沈娇,庞家赔偿承恩伯府三千两银子,用于把沈娇风光大嫁,这件事就此了结。反正孙亮民无权无势无后台,能娶到承恩伯府的庶出小姐也烧高香了。沈娇若是完璧之身,嫁给孙亮太亏了,这下子还找到了平衡。

    事到如今,沈蕴也知道自己惹下了祸事,被赶出府已是最轻的惩罚。可他先前堵死了自己的退路,离开承恩伯府,他无处可、无地安身,就认为是绝路了。

    “行了,你们别胡说了,赶紧去做事。”管事挥手打发仆妇小厮,又说:“蕴少爷,你还是趁长公主不在府中赶紧出府吧!要是长公主回来,看到有人不听她的命令,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说不定会重罚你,到时候你更吃亏。”

    沈蕴满头满脸满身都是雨水,他又哭得泪泣横流,都分不清雨还是泪了。听到管事的话,他心里害怕,高声抽泣,“我、我不知道去哪儿,我……”

    “你怎么不知道去哪呢?这隔壁就是胜战侯府,你亲姐姐家。侯爷和沈夫人不在家,还有仆人在,你是主子的亲戚,他们敢不收留你吗?”管事也知道沈蕴和沈妍闹得很僵,可他为了快点打发了沈蕴,只能这么说。

    “呜呜……我、我不去,我……”沈蕴听管事说让他去投靠沈妍,心里不由一颤,当时和亲姐闹得那么决绝,此时他沦落到这种地步,有什么脸面见沈妍?

    和沈妍姐弟情深的时候,他没觉察到沈妍有什么不好。这段时间,他听沈承荣等人说了沈妍太多的坏话,众口烁金,他现在仍觉得沈妍冷酷无情、狠毒阴险。

    他现在一无所有,走投无路,再去投靠沈妍,他认为沈妍不会接受他,而且还会把他赶出来,狠狠奚落他,扯下他残存的颜面,让他这辈子再也无法见人。

    管事皱眉叹气,又说:“长公主和驸马爷都没在家,要不你去求求李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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