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宁海将军喇哈达部一万五千人,在守制在家丁优的侍读学士李光地派叔父李日蚃率百余名乡勇团练引导其抄山间小路攻下同安,截断了泉州前线刘国轩部与厦门之间的陆路联系;福建巡抚吴兴祚统兵万余由仙游绕道永春,自西北方向逼近泉州;福建提督杨捷率二万绿营由兴化下惠安,沿泉州至福州的官道,自东北方向缓缓碾压过来。

    面对三面围攻上来的敌军,刘国轩沉着冷静,各自筑垒以待。鉴于刘国轩的赫赫战功,各路清军虽然兵力上远胜郑军,但却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正当泉州之战陷入僵持阶段之际,一个泉州战场之外的变化牵动了全局。

    八月初,清军林贤、黄镐两部率舟师驶出马江口向郑军占据的定海实施反攻。这两人的愿意不过是为了牵制为泉州提供掩护和补给的郑军水师,然而定海守军萧琛玩忽职守,对清军的反攻并无准备,甫一见清军来袭便准备弃定海而逃。

    郑军水师五镇将领章元勋不愿不战而退,便以所部十艘战船对清军发起决死攻击,但终因为寡不敌众、外援不济而全军覆没。章元勋战死之后,萧琛愈加恐慌,便一路南逃,以至于清军水师还没返回闽安镇(注:马尾附近),他已经逃回了思明。

    若是单单失守定海对泉州前线还没有太大的影响,怎料萧琛为了减轻自己战败的责任,谎报军情,称清军水师大举从福州南下,其规模是现在思明、泉州两地郑军水师的数倍。对于萧琛的报告,朱锦将信将疑,但考虑到刘国轩部正陷入清军内外夹击之中,为了确保这支主力部队的安危,他便派人召回了刘国轩……

    “大人,都统大人!”一名腰间挎着长刀的戈什哈三步并作两步的窜进了杭州副都统雅大里所居住的泉州府衙后院,正巧撞见这位红带子大白天抱着一名衣衫半解的美娇娘在毛手毛脚,若是平时,戈什哈早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退出去了,但今日却不同。“大人,好消息!”跪倒在地的武弁在雅大里恼羞成怒之前急忙报喜着。“刘逆退兵了!”

    “什么!”雅大里一把推开还缠在身上的女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速速引本官观看。”

    “皇天庇佑啊!”等雅大里赶到城墙上,困守泉州的一干清廷文武已经悉数聚集在敌楼上了。“雅都统,刘逆退兵了。”泉州知府塔信一把抓住雅大里的衣袖。“你来看,队伍旗伍不整,必然士气全无,你何不整军追击,一举成就不世功业。”

    “塔大人,此话差矣!”塔信虽然不是红带子,但其妻妹却是简亲王喇布的爱妾,雅大里自然要给他几分面子。“所谓归师勿遏。”不过给面子是一回事,但要让雅大里为此去跟凶名赫赫的刘国轩硬拼,这位红带子还没有这个胆子。“再说,刘国轩是不是真的退兵了?是不是设了个陷阱?这可都说不准呢?万一追击下去中了圈套,本军失败,刘部复来,到时候泉州还能不能守得住?”一听到泉州可能会因为盲动而不守,身为泉州知府的塔信也不敢多说话了。“罢了,罢了。”雅大里知道其必然还有几分不甘心,于是安抚道。“先派人跟外面联络,好歹明白怎么回事再说如何……”

    泉州清军的小心谨慎,让刘国轩有机会从容的将部队海运回了思明,不过,这支精锐虽然保留下来,但之前占据的各县地盘却一朝彻底丧失。为此,在刘国轩返回后才得到确切情报的朱锦勃然大怒,召回萧琛斩首示众。

    萧琛罪有应得,可局面还在恶化,不得已,朱锦调用援剿左镇陈谅、右镇陈起明、楼船左镇朱天贵等部剩余兵船撤离南澳及铜山开赴金厦,以防备清军可能的水路进攻。就在水师调动的同时,刘国轩又率各镇转攻漳州。

    漳州清军有八旗及绿营约二万余人,双方在九龙江北溪红老山、石螺山(注:泉州西北)一线列阵。刘国轩亲自率兵冲阵,先后击破清军数阵,清军大溃,刘国轩便顺势攻打石牛山耿精忠部大营。耿精忠忆起新仇旧恨,亲自操戈督战。郑军本已经冲杀半日,力疲不已,只是凭着一股气在冲锋,结果一鼓盛二鼓衰三鼓竭,非但没有攻击得手,反而被耿精忠击败,等到其余溃散清军重整后反扑过来,刘国轩更是抵挡不住,由此郑军大败。刘国轩虽然最后时刻领一部返回九龙江东,但郑军精锐经此一战彻底沦丧,不得已,刘国轩率剩下的二三千残军弃守长泰,退回海澄……

    “复甫,怎么来了?”连遭败绩的朱锦如困兽一般,突然见到身为东宁总制使的陈永华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的诧异是可想而知的,然而诧异过后,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不安。“可是东宁出事了?”

    “王上不必过虑,东宁一切安好。”尽管台湾内里国库中匮、外间社番捣乱,但陈永华却不得不若无其事的宽慰着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朱锦。“只是臣得闻本藩迭遭败绩,兵将损失颇多,所以特赶来恳请王上撤兵。”

    “撤兵?”朱锦扫视着陈永华。“这就是陈卿的来意?”朱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陈永华这个人向来谨小慎微,从不越权行事,今天怎么会突然干涉起军机来了,他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是钦舍让卿来的。”

    “王上,虽是世孙力主本藩撤兵,但臣也是同意的。”陈永华变相承认着,说着还从袖口里掏出一副信来。“世孙还有一封信托臣转交王上。”朱锦拿过去观看着,等他大略的扫了一遍,陈永华继续进言道。“如今鞑虏及汉奸势大,本藩在闽省已经进取不得,不若转战粤桂琼,或可别开生面。”

    “粤桂琼?”朱锦把信再三读了一遍,随即拍到桌上。“兹事体大,孤少不得还要咨询一二。”朱锦是个甩手掌柜,所谓咨询,原来是找陈绳武,现在是找冯锡范来掌总。“不过,本藩水师尚在,海澄亦在手中,所谓失败,不过是钦舍的臆断,复甫何以跟着惊恐。”

    “东宁财力已至极限。”陈永华坦白着。“十年积蓄已然悉数用尽,实在无力再担负大军所支;除此之外,当年随先王入台各镇屯户如今几乎家家戴孝,已无精壮可调,而新近实台百姓不过是为田土而来并非真正顺服本藩,因此也无法轻易签军。”财力困顿、兵源枯竭,这两样平时只要遇上一件便是亡国的征兆,因此陈永华极力建议撤军是有理由的,并非单纯听从了郑克臧的建议。“因此臣以为,晚撤不如早撤……”

    陈永华很快就返回了东宁,但他带来的建议却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事关重大,冯锡范不敢轻易向朱锦建言,就把是撤军还是转战粤桂琼的问题推给了一线的指挥官——不少郑军将领人心浮动、思归心切,也有部分看到杨贤在雷琼红红火火便想转战粤南,但以刘国轩为首的一批郑军将领却不愿意落为杨贤的配角。

    “绝不能撤兵,”刘国轩如此对朱锦大声疾呼着。“如今鞑子本欲夺海澄而不得,若是本藩认输自动撤军了,岂不是让鞑子喜出望外了。”当然这个说法并不能让朱锦满意,于是刘国轩补充着。“如今本藩军心沮丧,若是不经一战就从海澄和思明撤回东宁,恐怕日后看到清虏的旗号就要闻风而遁了。”

    冯锡范看看意有所动的朱锦,决心出言帮刘国轩一把,如此既能对刘国轩等军中大佬示好,也能继续打击陈永华叔侄:“王上,臣以为武平伯此言不是没有道理,而且臣以为只有占住了思明和海澄才好跟北庭斡旋,以最小的代价换回最大的收获。”

    朱锦的眉头弹了弹,他自然明白冯锡范的意思,无非还是以思明和海澄为筹码从清廷手中得到一些承诺,尽管这并非是他的初衷,但好歹能为几年来出兵大陆的损失讨一个说法,也好让自己有颜面回东宁见父老。

    尽管觉得自己又一次被说服了,但朱锦依旧有些犹豫不定:“那南撤至琼州呢?”

    “琼雷不过是偏师之地,有杨贤杨老大人一部便可。”刘国轩是这样认识的。“且海路甚遥,万一清军水师仅直跨海攻台,可是往救都来不及啊。”

    “那粮饷和兵源?”

    “有了海澄就等于在大陆上有了门户,本藩自可以收敛溃众亦可以重新征兵。”刘国轩信誓旦旦着。“至于粮饷,东宁困度,但琼州输入有余。”所谓有余是因为郑军兵败后兵力减少,并非是琼州输入多了。“可支撑一时,或可以转机。”

    “这?”

    见到朱锦还在犹豫,冯锡范忙坚定他的决心:“王上,当断则断呢。”

    “那就如卿等所言,姑且继续坚守吧。”

    刘国轩和冯锡范对视一眼,双双俯首应道:“诺!”

    第056章 壮大

    两艘小小的单桅纵帆船灵活的在海面上穿梭追逐着,其风驰电掣的速度、转弯时的倾斜程度,足以让初见的人为之心惊胆颤,不过,这一幕对于时常在台江上撒网的渔夫来说却是司空见惯,唯一不同的是,当初只有这样的帆船只有一条而今却是两条一起出现……

    看着兴冲冲归来的水兵队领队,一直用千里镜观察海面的郑克臧依旧问的很仔细:“佛光号操纵起来还顺手吧,比之英圭黎工匠所造飞马号又如何。”

    亲自操过一遍船的麻英如实的报告着:“几乎跟英圭黎人船匠造的飞马号一样无二。”

    “好,”听到这样的回答,郑克臧的脸上终于微微露出了一丝喜色,几天来因为朱锦不肯果决舍弃思明和海澄桥头堡的阴霾也似乎随着童子营少年船匠的出师而驱散了不少。“马原、唐通、吴虎、李平,做得好,尔等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尽管开口!”

    虽说郑克臧问的只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马原等四人,但其实这四年来童子营中前前后后一共遴选了十五位少年转入了船场学习,因此郑克臧的话实际是向整个造船团队许诺,只要马原等人的要求不出格的话,相信是可以满足的。

    由于没有想到郑克臧的许诺会如此的慷慨,四人中最年长的马原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张口,但排在其身边的李平却抢先应对道:“有总领的称赞就已经胜过其他的赏赐了。”

    李平的奉承话让郑克臧不觉一愣,随即目光在四人脸上流转了一番,忽然发现了其中的关窍,正所谓党内无党帝王思想、派内无派千奇百怪,尽管马原等四人都是寒门子弟,但明显几人之间各有小派系,马原想当老大,可李平显然是多有不服,至于其他两人或持中或观望,显然比散沙好不了多少,不过这样的结果正是郑克臧乐于看到的,他绝对不想在任何方面出现所谓的“第二人”。

    “这话说得好,余爱听,可是李平,下次可不准再溜须拍马了。”郑克臧故意如此说着,果然看到了几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余这里有功就赏,有过就罚,用几句好话打发尔等的事,余还做不出来。”说到这,郑克臧沉吟了一下。“着晋升马原、唐通、吴虎、李平为正八品总旗,其余者授正九品小旗。”

    还不等欣喜若狂的几人给自己谢恩,郑克臧又继续着:“余会安排工部给尔等颁发一枚佛光号下水嘉章,以做纪念,这枚嘉章还可以作为尔等的资历,不得了啊,了不得啊,童子营自行建造的第一艘夷船就出自尔等之手,何等的荣耀,日后记入史册,永传子孙呢。”

    “总领,这,这真的能载入史册?”唐通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只是一条小船呢。”

    “什么小船,这就是历史。”郑克臧严肃的告诉他们。“或许上不了青史,但童子营要有自己的营史,尔等一点一滴,谁人做过什么贡献,营史里要一一载明,只要大明不亡,童子营不灭,尔等功绩就要代代传下去。”

    四人目瞪口呆着,就连一边的麻英也瞠目结舌,显然郑克臧给他们画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大饼,正当他们目眩神摇之际,郑克臧却话锋一转:“常言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造出佛光号只是开始,接下来仿制双桅纵帆船、双桅横帆船、试制三桅横帆船甚至夷人船匠都造不了的风帆战列舰,余还希望尔等能再立新功!”

    马原等人热血沸腾的保证着,郑克臧含笑听着,一边听,他一边考虑着是否现在就将几人分组以便使其相互竞争,但考虑到他们才刚刚拿一条最基本的小船练手,技艺并非已到臻境,因此便强按住了分化的念头。

    “空话余不想听,余只希望尔等能言出即行。”郑克臧威严的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是否要现在就解雇了那些英圭黎工匠。“好了,尔等且先下去吧。”郑克臧挥挥手,四人领命而去,于是郑克臧冲着一旁拱手侍立的麻英问道。“麻百户,水兵队现在有多少人船了?”

    “水兵队现下有二百二十人,其中水军调来的老兵和征召的渔民计一百人,童子军一百二十人。”麻英如数家珍的报着数,二百二十人的规模甚至已经比郑克臧设定的营级单位更大了。“船只有广船东胜海号,福船南安海号,沙船东沙甲、东沙乙,单桅纵帆船飞马号,双桅纵帆船骑士号,双桅横帆船飞鹰号、飞龙号,对了,刚刚又加了一艘佛光号。”

    “二百二十人,九条船,规模不小啊。”郑克臧权衡了一下。“水兵队要扩充为营。”麻英脸上一喜,不过好没等他做起升官晋爵的美梦,郑克臧的话就戳破了他的希望。“余会从水师调营官和副营官进来。”郑克臧似乎看出了麻英的失望,笑着安慰他。“怎么有些失落?你才多大,已经是正七品试百户了,再升就拔苗助长了。”

    郑克臧希望麻英能自己转过这个弯来,可若是麻英迟迟不能觉悟,郑克臧也不会舍不得放弃他——四期童子营、三期正军中有的是人才来替换他,更何况麻英在水兵队中的地位已经鹤立鸡群了,这也是郑克臧所不能忍受的。

    “改营以后,以东胜海号、飞马号、佛光号为台江队,专司训练新近少年水兵,以台江内海行船为主;以南安海号、东沙甲、东沙乙三艘组成琼海队,以老兵带新丁;以骑士、飞鹰和英雄三船为猎鲸队,行走大洋。”郑克臧扫了扫垂头丧气的麻英。“巩天这几年做不差,可以晋为台江队领队,再简拔一名老兵为琼海队领队,你且继续担着猎鲸队的领队,对了卡尔船长是留在哪个队中,你可有什么建议?”

    “属下以为,卡尔船长的经验是远洋,所以还请总领将其放在猎鲸队。”麻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实话实说着。“属下的经验不足,若没有这些夷人水夫的襄助,断送猎鲸队是小,误了总领的大事,属下可担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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