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是干什么?”众人正在庆幸自己的人生之路发生转折的时候,就听到带队的郑军惊吼道,一众人等转过脸去,却看着抱着孩子一路强撑下来的妇人周氏狂笑着把怀里的孩子重重砸在山石之上。“你是疯了吗?”

    看着已经头颅变形的孩子尸体,周氏收敛了刚刚令人恐怖的笑容,冲着带队的两名郑军道谢似的屈身福了褔,随后跟着一头向边上的大松树撞了过去,却被有了准备的郑军一把拦住,随即一个手刀打晕了过去。

    “这个孩子是周氏屯里参领的,”这时有与周氏一起被救出的妇人小声的向众人解说道。“为了霸占周氏,参领折磨死了周氏的男人,而且说是要照顾好周氏前头那个儿子的,却转眼就其当成了猎狼的诱饵……”

    “那也不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不理解的人则如是评价着。“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对此拦住周氏的郑军听后却给了极高的评价:“好个烈妇,隐忍至今总算小小的报复了一回,好妇人、奇女子,日后不会没有好去处的。”

    包括马明鹏、徐文伦在内的二十余名三藩旧部还在思索着这名郑军说话的用意,却很快被催着上路了,于是一行人穿过小道,逐渐走向自己的新生……

    看着逐渐在视线里放大的陆地,马明鹏脸上的疑容越来越重:“这里不是东宁!”

    “当然不是东宁,这里是虾夷地。”听到他说话的水手用一口粤语回应着。“如果不出意外,你们就将在这里住下了,想生根的,可要抓紧了。”水手冲着内舱挤眉弄眼着。“这个地方女人缺的厉害,可不要守着宝山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虾夷地?”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马明鹏轻轻的点了点头。“明白了,好在不管在哪里,只要活下去就好……”

    永历四十二年八月初七,一队荷兰战船抵达大田河(注:卡普阿斯河sungaikapuas)口,随即二百名正宗荷兰官兵、二百五十名德意志雇佣兵以及八百名来自爪哇、苏门答腊的土著兵相继登上肥沃的冲击平原。

    顺着河道行进了数个小时,这伙殖民者发现了一条水泥制成的渠道,顺着排水渠,他们很快找到了一片面积不小的种植区,种植区里错落的分布着稻田、番薯地以及种植着辣椒、胡萝卜、圆白菜、茄子、黄瓜、莴苣、生姜等认识不认识的菜地。然而更令这伙不速之客觉得兴奋的是,在种植区的远端出现了一座灰色的堡砦。

    “这块地方不错,让我想起了奥德河边上的老家。”一名日耳曼军士一边行进一边祸害着尚未成熟的番柿子,同时不顾身边就是一群土著士兵就议论起中国人和土著的区别。“中国人的园艺的确要比那些猴子强太多了。”

    “说得没错,真要是公司夺取了这一地区的统治权,我希望能分到100莫尔根(注:1莫尔根约合0.25~0.34公顷)的庄园作为报酬。”另一位德裔的雇佣兵如此奢望着。“那样我就会雇佣中国人来为我耕种。”

    强盗们一边议论着,一边艰难的拖着大炮穿过水田湿滑的田埂,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了超武堡的外濠前。看着大门紧逼的城砦,又饥又渴的荷兰人决定先礼后兵。

    “投降?移交城砦?红夷倒是好算计。”看着有使者递上的通牒,田超冷冷的笑了起来。“前次泊泊尔人来犯,也是狂傲无比,如今该国何在?”

    “总督阁下,请你认清楚联合东印度公司与土人苏丹的区别。”

    “春秋无义战,既然做了婊子还想立什么牌坊。”田超嘲讽着。“滚回去,要不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信不信老子先剁了你。”

    狼狈的使者跑了回去,很快荷兰人的六磅炮便响彻了起来,然而正如郑军的二寸半炮和三寸炮无力叩动并不坚固的昌国城防一样,荷兰人发射的弹丸砸在有水泥混凝土构筑的石墙上最多也不过形成一个浅坑而已。

    “该死的中国人,”带队的荷兰少校望见这一幕情不自禁的咒骂起来。“怪不得有底气拒绝公司的通牒。”他看了看身边同样面露失望的高级通商员。“阁下,对方的城墙是如此的坚固,为了避免攻城中的损失,我建议长期围困……”

    荷兰人想进行长期的围城战,但田超又怎么肯让对方的目的得逞呢,别的不说,地里那些即将收获的庄稼就是最好的理由之一。于是,在听任对方在砦门口设置起营地的田超,在围城三天之后,派兵悄悄潜出了寨子。

    听起来这好像是神话,对方不是已经围城了吗?怎么又容许郑军溜出来呢?其实身临其境的人并不难理解,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围城的壕堑,而当时欧洲的作战习惯是很少攻城,即便攻城也是每日从营地出击,并不封锁整个城墙,因此郑军甚至不需要从城头悬下,直接打开砦门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击了。

    入夜了,喝得酩酊大醉的荷兰人和德意志雇佣兵在消灭了若干肉食面包之后沉沉睡去,没有了这些主子们的呵斥,以一点残羹冷炙填饱肚子的土著兵也很快跟着堕入了梦乡,此时只有吸血的蚊虫还在活跃的飞舞中,丝毫没有人觉察到郑军可能到来的攻击。

    由于之前征战时遇到的土著们没有能力组织实施夜袭,同时也因为此时的欧洲作战游戏中骑士时代所谓战场道德准则的遗痕尚存,因此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营地将遭到攻击的荷兰人很快就尝到了不设防的苦头。

    说起来郑军手中的钢刀其实并不利于无声无息的隔断对手的脖子,然而渗透入荷兰营地的郑军眼前只有横七竖八睡死过去的对手,因此偶尔用力一点,溅起的、飙射出的鲜血多了一点,暂时还没有什么妨碍。

    但是浓郁的血腥气很快引起了荷军指挥官带来的枪猎犬(斯塔比嚎犬)的警觉,狂吠的猎犬惊醒了正在沉睡的军人们。但睡眼朦胧的荷兰人、德意志雇佣兵以及那些土著士兵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烧焦的味道便传了过来。

    着火了?不,这是郑军在纵火。在熊熊燃烧的“篝火”面前,尚且没有穿整齐衣物的荷军迅速暴露在明亮环境之中,结果遭到郑军有组织的排铳射击。措手不及的荷军顿时混乱起来,此时郑军趁势掩杀,迫使战斗意志并不坚强的土著兵率先崩溃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土著兵的崩溃牵动了整个荷军,烧得焦头烂额的荷兰兵和德意志雇佣兵也跟着四散奔逃。得势不饶人的郑军乘胜追击着,喊杀声响彻了整个原野。

    追杀到天亮,丢盔卸甲的荷军纷纷向登陆点溃败,一直看到将自己护送上岸的战舰了,这些人心惶惶的溃兵们才好不容易守住脚步。这时略一清点,所有人的脸色都垮了下来。可不嘛,最初登陆时足足1300人的大军,如今拢总只剩下了500多人,要说土著兵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包括高级通商员和荷军少校在内超过80人的荷兰兵、150人的德意志雇佣兵的损失无论如何是不能被接受的。

    “该死,郑家居然不顾文明人战争的准则,如同魔鬼一样深夜里出现,这种可耻、卑劣的行为绝不能宽恕。”失踪或者说牺牲了的少校和高级通商员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因此巴达维亚的责难必然会落在继任者的头上,受了无妄之灾的某人因此暴跳如雷着。“立刻向巴达维亚申请援兵,务必把郑家的这个殖民地彻底消灭了。”

    “路易士上尉,我认为除了向巴达维亚申请援兵以外,最重要的是立刻搜索幸存人员,并且就俘虏向郑家提出赎回。”另一名船长则老成持重的提出了他的建议。“否则很难想象我们的人会受到怎么样的折磨。”

    “赎回俘虏,对,这很重要。”路易士上尉点头着。“可若是对方提出释放战俘的先决条件是停战的话,亲爱的安德韦弗,我们又如何向巴达维亚报告呢?”

    “长期停战显然是不可能的,巴达维亚绝不会同意。”安德韦弗船长摸了摸自己漂亮的小胡子。“但用短期停战换回咱们的人是值得的,再说了,进入11月就是雨季了,除了海上封锁,咱们并不能多做什么……”

    第240章 封锁

    “红夷背信弃义,如今堵在了大田河口,就连房船长的岱山号也被扣下了。”

    田超果然以停战作为条件与荷兰的使者进行谈判,双方经过协商,荷兰人同意在两年内不进犯超武堡及明郑的西渤泥殖民地,而田超则回以释放五十七名被俘的荷兰、日耳曼伤兵。但是协议墨迹未干,荷兰人就以停战只限于内陆为由封锁了大田河河口,这就让西渤泥都督府上下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

    “红夷开价五百五十两作为释放人船的代价。”诸葛枫叶的话继续着,但他其实上说错了,荷兰人要价是550塔勒,而1塔勒要在明年的莱比锡货币协定中才会被确立了为25.9克重的银币,与如今台湾实行的36.9克一两相差很大。“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船上搭载的货物却不在归还清单之中。”听到这,下面的人议论纷纷,现而今西渤泥已经勉强做到粮食自给,但所需的棉布、染料、针线等杂货还需要外购,荷兰人的封锁等于堵住了这些货物的来源,又怎么不叫在场的人为之担心呢。“但更为紧要的是,雨季之前东宁还会有运送火药、水泥及其他物资的船队抵达……”

    “都督,不能坐以待毙啊。”两个月前升任命超武堡第一步哨哨官的常勇当即跳了起来。“要想办法搞掉红夷的大船,否则,这损失可就太大了。”

    “搞掉红夷船?用什么搞?”同样是两个月前升任第二步哨哨官的姜韬把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人家的船在海外日夜巡航着,咱们至不见得用岱山号他们去硬拼吧。”

    “姜大人说得有道理,就算可以用纵火船来驱赶红夷,可咱们一没有那么多的船,二来也没有那么多的操船水手。”炮队领队蒋彬俊附和着姜韬的说词。“这第三嘛,一旦动手了,就给了红夷撕破协议的籍口,到时候卷土重来的红夷恐怕就不像第一回那么好对付了。”

    “呸!”刀盾哨哨官曹易冲着地面啐了口唾沫。“你怕红夷撕破协议,可现在红夷就没有撕破协议吗?对方能做初一,咱们为什么不能做十五,没有船好办,札筏子好了,没有足够的水师,那就将就一点凡是会水的都上。”

    听着曹易有些激烈的语气,田超一瞪眼:“西渤泥就这点人手,万不能意气用事了。”

    田超还在准备说些什么,突然一个从八品保义副尉面带喜色的跑了进来对他耳语了几句,田超眼睛一亮:“好消息,何之超的船回来了。”

    众人当即笑骂了起来,升任步一哨监军官弓长明提议出城去看看,于是这伙人全都跑去了城北临河的小码头。到了栈桥便,就只见到何之超那条五百料双帆艍船【西洋风号】正安然的靠在栈桥上,兴高采烈的戍兵频繁上下将一个个木桶搬运而下。

    曹易一下子冲上船把正在指手画脚的何之超揪到了岸上,田超直截了当的问道:“老何,你是怎么从红夷的眼皮底下溜进来的。”

    “我是谁,我还用溜嘛。”何之超神神叨叨的说着,结果看着七八双眼睛不善的看着自己,他连忙投降。“别,别,都什么眼神,让人渗得慌,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何之超把几人引到一片僻静的小树林边,伸手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张草图。“我开到海口不远就看见荷兰人的船在晃荡,知道不好,便直接往岸边浅滩开,荷兰人怕搁浅没追上来,我呢,便在南面谁便寻了个河口开了进来。”

    “你是说,这边的河道其实都是通的。”田超眼珠瞪得溜圆。“老何啊,都说你运气好,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这十七八湾的水道都居然能一下子就找出相连的来,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真是走了狗屎运。”

    “狗屁,什么狗屎运,老子没事自己探的好吧。”何之超不满的爆着粗口。“雨季里你们没见老子经常顶着瓢泼大雨出去嘛,那个时候别说一根水道了,方圆千里的水道都是通的,只不过现在旱季水浅,只是少数还可以通行。”

    “行,你是功臣,我这就上书给你请功,少不得让主上给你加官进爵。”田超急忙安抚着一脸愤愤的何之超,同时伸脚把泥地上的草图给抹平了,然后趁着何之超脸色放缓,才认真的问道。“对了,水道既然是通的,那红夷的大船能进来吗?”

    “雨季或许可以,现在,就连房小子的那条岱山号都有些困难。”

    边上的诸葛枫叶听到这,立刻向何之超说明着:“老何,我知道你刚刚行船回来,现在怕是很累,但红夷堵在大田河口,咱们总要有个应对的章程,所以只好委屈再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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