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凌普厉喝道。“到现在还有后路吗?”说罢,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来。“真要现在再来找什么钥匙,怕是已经死到临头了。”

    几个假太监讪笑着把钥匙接过去,当即取下锁头,然后将巨大的包铁门闩从墙体里取了出来,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东华门,此时,城外那些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兵丁一拥而入,格尔芬的身影也在人群中显现了出来。

    凌普却被人群中出现的某人跟惊到了:“朝昆?怎么你也来了!”

    朝昆是前镶黄旗满洲都统、一等公阿灵阿的长子,阿灵阿因为孝昭仁皇后的关系一向跟太子不睦,因此他的出现让凌普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格尔芬却道:“皇上用觉罗席特库代了阿大人职,又因温僖贵妃丧事上阿大人与其兄法喀互相攻讦夺了阿大人的一等公,因此如今阿大人一家是站在太子爷这边的。”

    凌普还在皱眉,格尔芬却拍了他一掌:“都什么时候了,现在还往外推援兵!”

    凌普心中立刻有了明悟,当即也不多说什么,立马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原路返回,准备直趋乾清门攻打养心殿,逼着康熙退位。

    三五百人的数目在紫禁城里当然也算不得什么,但纷乱的脚步声却震惊了不少安眠的宦官,个别巡夜的更夫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兵马吓得晕了过去,直到此时此刻,凌普等人对未来的胜利还抱有极大的信心。

    但是这信心很快便如泡沫一样消失了。曾经约定好开门,此刻却死死关闭的景运门挡住了凌普一行的去路。不得已,凌普试图命令强攻。然而,只有刀枪棍棒和少数鸟铳的乱军又如何能破开坚固的宫门。最后,凌普只能使人翻过宫墙,可是已经被惊动的大内侍卫纷纷赶来,翻过宫墙的造反者也被一一斩杀。无功而返的造反者,被迫先退回毓庆宫,然后拆掉一部分西面的宫墙,转而进攻日精门以达到进入乾清宫的目的。

    此时由于出战的失利,个别叛军已经觉察到事情不可为,开始分散而逃,其中有人闯入了景仁宫、延禧宫等处大肆劫掠起来,也有个别抱着对清廷极度不满的朝鲜人在奉先门处纵火,一时间,整个北京城都被惊动了。

    “完了!”看到这一幕,前来投机的朝昆的脸色苍白,他下意识的想命令手下反戈,但回头却看见凌普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顿时吓得一激灵。

    “还没有完!”凌普硬撑,随着他的话,防守并不严备的日精门轰然打开了,凌普一挥手。“冲进去,只要抓住了康熙,我保所有人公侯万代!”

    受到鼓舞的乱军叫嚷着各式各样的口号,一拥而入,然而率先冲入乾清宫的凌普却一眼看见了顶盔带甲的领侍卫内大臣章泰图、海赖塔、穆占等人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在他们的身边,一排平端着鸟铳的禁旅八旗兵。

    “果然是陷阱。”凌普轻笑起来,手中的刀一挥。“杀!”

    一排鸟铳打了过去,凌普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受惊的乱军准备掉头而逃,但曾经大开的日精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紧闭了。看到退路已经没有了,朝昆慌乱的丢下手中的刀,在他的带动下,一众乱军纷纷弃刀伏地,只有格尔芬还一人挺立在人群中。

    “哈哈,哈哈,”格尔芬大笑了几声,同时用可怜的目光看了看伏地的人群。“真是些可怜虫,以为这样就可以活下去了。”说罢,格尔芬把刀架到脖子上。“其实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言毕,格尔芬猛然一拉,锋利的刀迅即的切断了他的动脉,血飙射了出来……

    看着颓然倒地的格尔芬,目无表情的三位领侍卫内大臣相互点了点头,于是鸟铳的蜂鸣声再次响了起来……

    第323章 北伐(六)

    攻克滁州之后,郑军进行了为时两日的短暂整修。整修的第一日,郑克臧亲自下令对滁州城内被俘的清军实施十一抽杀,以此惩戒其在来安城下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此外在郑军的威逼下,侥幸从十一抽杀中幸免的清军们亲手活埋了千余伤病的袍泽。至于被俘的宋荦等清军高级官员则被押送回了应天,并在几日后在南京城外凌迟处死,金陵百姓纷纷抢食汉奸血肉,在江南以及整个中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郑军报复的惨烈自是震慑了幸存的清军,因此接下来的整补就相当的顺利。郑军先是从伤亡惨重的新附军中抽调兵力填补各师缺额,接下来又以新俘虏的清军补充新附军,至此郑军在攻克坚城之后,兵力不减反增。

    七月四日,郑克臧命令席大平率虎贲军两师一万余兵马向兵力空虚的皖东地区进军。胆略不凡的席大平则果断的兵分两路,分别向庐州、凤阳两府进军,沿途各县清军非逃既降,郑军遂得以迅速席卷了整个皖东、皖中,只余下庐州、凤阳两座孤城尚在满员知府的指挥下负隅顽抗。

    就在席大平一路狂飙猛进的同时,龙骧军两个师并五千新附军溯江而上,直扑清军在长江沿线的另一要点和州。七月五日,江南郑军池州大营所属四个师也奉命北渡,并在两日后顺利与龙骧军两师在和州城下会师。

    守备和州城的清军见郑军势大,且又对滁州易手后郑军的杀戮有所耳闻,因此士气极度低落。见到事已不可为,驻守和州的皖南镇总兵金旻便与和州知州钱玉平开城乞降,郑军遂兵不血刃的攻占和州,随即大军继续沿江而上,直扑无为、庐江,奔安庆而去。

    西线捷报频传的时候,郑克臧本人却悄然无声的率领着宣武军等部四个师并一万二千余名新附军返回扬州城下。此时淮安城里的安布禄已经接到滁州惨败的消息,也明白了郑军退守高邮的目的,但鉴于高邮城下的郑军依然有四万,兵力与淮安城内的清军相差无几,因此谨小慎微的安布禄依旧无法决定是否出城邀战,由是北线清军依旧处在不进不退的状态下,这就为郑克臧先行解决扬州,解放围城兵力提供了足够的时间。

    七月七日,再度兵临扬州城下的郑克臧下令对扬州实施总攻。四千新附军第一时间顶着清军守备部队的弹矢向蜀岗上各砦堡发动了强攻。清军也似乎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因此拼命抵抗,双方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大帅,海逆的兵马已经攻上西峰,游击王华、守备高凯以下二百八十六员已经悉数殉国,王总镇已经亲自督兵过去反击,只是岗上兵力不足,还请大帅立刻派兵增援。”

    听到军使的报告,马齐的眉头凝成了川字。他不是不知道守扬州必守蜀岗,但是打到现在,郑军出动的不过是些杂牌的新附军,却也已经迫使自己两度派出增援部队了,虽然增援的兵力不过是每次一个营头,但扬州城内又有多少个营头呢?马齐不能不考虑,一旦城内的预备队用完,自己又该如何守备扬州城。

    看到马齐的表情,江北提督桦善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进言到:“大帅,不管如何,援兵还是要派的,我观郑军所用的新附军也只是凭着血勇,若是今日能挡得住,想必郑军要想再攻,也得三五日的样子。”

    马齐点了点:“军门此言甚是,那就抽一个有力的营头过去。”

    马齐扫了扫身边的将领,点到:“军门,不如让提标左营上去如何?”

    桦善一滞,怎么说来说去又绕到自己头上了,不过看看归德镇总兵张日康等外镇的脸,他还是同意了:“大帅这是什么话,都是为皇上效命,区区一个营头,大帅调了也就调了。”

    说到这,桦善命令道:“来人,命令佘武,立刻出兵,若有耽误,定斩不赦!”

    马齐满意的轻笑起来,桦善的确会做人做事,两句话一说,不但卖了自己的好,而且给几个外镇总兵以及福山镇、苏松镇等新近重编的部队长们施加了应有的压力,让这些将领们的表情也显得份外的凝重起来。

    于是马齐趁热打铁道:“告诉儿郎们,只要今日保住了蜀岗,赏银十两、立升一级!”

    威逼利诱之下,清军果然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在日暮西山的时候终于把新附军给彻底赶下了蜀岗,不过新附军对于郑军而言是合理消耗的炮灰,可守蜀岗的清军来说却是军中精锐,用来跟郑军拼消耗,无论怎么一个交换比例都是极不划算的。

    “刚刚王大人报来点检的数字,今日共毙伤海逆约一千五百人,我军战殪六百,伤三百,两个营头彻底算是完了。”拿着薄薄的一张纸,回到总督行辕的马齐面色凝重。“以这个速度,若是十日之内没有援兵,扬州危矣。”

    “安布禄这个尸居其位的混账东西。”江宁布政使陆葇突然爆口对自己的上官大骂起来。“他身为国族,坐拥数万雄兵,竟然坐视海逆纵横苏北、围攻扬州,若是这次能侥幸逃得生天,本官一定要到北京跟这个混蛋打御前官司。”

    “好了,陆大人说些有用的吧。”两淮都盐运使郭启山摇了摇头,显然对陆葇这番话颇不认同。“光抱怨有什么用,再说了,安大人这边也难,海逆足有十余万大军,刨开围攻扬州的兵马,至少还有五万人在苏北严阵以待,安大人不出兵还能保全淮河以北,若是出兵了,恐怕徐州一线也不得保全了。”

    陆葇还准备反驳,突然间听到堂上有牙齿相交的声音,几人扭头看去,只见扬州知府额安双股颤栗、摇摇欲倒,一副害怕到了极点的样子,顿时陆葇的火气就爆发了:“额大人,你发寒热重症了,在此丢人现眼”。

    “不,不是,”额安结巴的回答道。“大,大人们,事情好像有,有些不对。”

    马齐对这个同族的表现也极端不满,于是一瞪眼:“不对,什么不对,若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本督现在就扒了你的官衣!”

    “总督,总督大人明鉴,”额安惊慌失措的回答到。“城下的这,这股海,海逆,怎么,怎么是从西面来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的文武陡然挺着了身子,不少人都茫然四顾,显然一时间吃惊非小。“该不是安徽、安徽沦陷了吧。”

    “啪!”马齐用力一砸惊堂木。“来人,”几个全副武装的戈什哈冲了进来。“来啊,将妖言惑众的额安扒去官衣,打入大牢严加看管。”额安在哀嚎中被拖走了,但他的话带来的阴影去依旧弥散在众人的心头,须知道,要是安徽全境沦陷了,那淮安也未必能坚持下去,这样一来扬州彻底就成了一座孤城了。“各位大人不必惊慌。”马齐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了。“本官观城外海逆阵营,伪夏王的旗帜赫然在望,显然这是海逆的本队。”

    “对啊,”桦善马上接了下去。“海逆本队不是北上了吗?怎么可能又从西面过来,我明白了,诸位大人还记得前几日海逆调船北上嘛,一定是了,海逆调船载兵渡过运河,绕行而来,以此乱我心智,堕我军心!”

    “一定是如此,一定是如此。”在场的都是人精,虽然知道桦善这话有极大的破绽,但有额安的前车之鉴在,又有哪个会不知趣的当面点穿呢,于是堂上一片恍然的声音,仿佛真的看穿了明郑方面的计谋一样。

    “既然诸位大人已经明了了海逆的图谋,那就各安本位吧。”马齐无力的摆摆手,于是一众文武开始散去。“请桦军门留步。”知道两位大佬有话要密议的众人当即走得更快了,不消片刻堂上只剩下马齐和桦善两人,见此,马齐也云遮雾罩,当即单刀直入的问道。“军门,扬州能不能坚持到皇上援军的到来。”

    “难。”桦善也毫不隐瞒的回答道。“若是当初没有分兵各城,如今到可以跟海逆决一死战,但眼下已成被海逆各个击破的格局,若我是安布禄,我也不会轻易进军,所以指望北面怕是不成了。”桦善看着一脸憔悴的马齐叹息一声。“不过大帅且放心,下官深受皇恩,定会坚持守土之责,无非是最后与扬州同殉而已,若此能彪炳青史,也算值了。”

    马齐知道桦善这话是言不由衷,但作为明郑眼中的铁杆汉奸的汉军旗人,桦善也只能作出这样的选择,但这并不是他所关心,因此他对桦善忠心不作回应,却仅直问道:“如此一说,扬州沦陷是一定的喽?就没有一点转机了吗?”

    “转机?”桦善眯起眼睛想了想。“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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