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十二月中,清廷以掏空户部为代价凑齐了价值五十余万两的茶、酒、珠玉、金银送到侵入甘肃的大策零部军前,接收了这笔巨额财富之后,准军先是交出了在安西自杀的噶尔丹的尸体,然后分批开始撤出甘肃。

    既然准军开始撤退了,康熙当即命令四川清军向云贵调度。当然,防着准格尔军卷土重来的康熙并没有命令山陕绿营也撤回原防进而调往豫鄂前线,反而命令两省绿旗兵次第接收甘肃各府县,并指示川陕总督吴赫在甘肃重修长城、增建堡垒,以为防备。

    重修长城、增建堡垒,支付准格尔方面岁币,应对当面浩大的军费支出,供给宫廷花销和百官俸禄,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钱。而清廷主要的财富之地江南、两广已失,湖广残破、云贵的百姓起义也尚未平息,仅靠一个天府之国根本无力支撑如此的费用,至于捐纳、厘金等、杂变等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康熙也不愿意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把百姓都赶到明郑一方。因此思来想去,想要最快的解决问题,还是一个“抢”字。

    环顾四方,能抢劫的对象也就只有承平已久的朝鲜而已,于是就在与准格尔的和议达成后不久,康熙便秘密作出了进攻朝鲜的决议。不过朝鲜虽然是鱼腩,但没有三、五万兵是拿不出手的。可是现而今清军各处兵力吃紧,除非在直隶地区重新唱一出空城计,否则是根本调不出这数万机动力量,所以必须等到漠西的费扬古大军回转才能脱出手来。而且大军征朝,粮秣也不是个小数,虽然可以因粮与敌,但也不能一点都不作准备。再加上冬季本不适宜用兵,因此康熙最终决定,开春之后对朝鲜的不恭进行惩罚。

    打朝鲜财货、粮食主意的除了康熙还有郑克臧,不过他现在对朝鲜鞭长莫及,所以只能在保住西归浦都督府和济州岛牧场的大前提下对朝鲜施以软刀子,因此对朝鲜使者的来临,他内心其实还是有一丝窃喜的。

    于是,在冷淡了对方一段时日之后,在朝鲜使者使出呈递郑克臧侧室李氏家信的终极杀手锏之后,他终于召见了对方。果不其然,在递交了义原君李爀的手书之后,朝鲜使者趁机向郑克臧哭诉清廷的威胁,并再三恳请郑藩援助。

    对此,郑克臧只能向其介绍当前的局势,并明白无误的拒绝了对方的出兵的请求。

    朝鲜使臣自然不能拿着这样的答案回国,便长跪不起试图以此打动郑克臧。跟着帘帐与使者对话的李氏也担心父母之邦再受摧残,跟着向郑克臧哭求。见火候已到,郑克臧这才表示出兵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售予朝鲜兵甲火器。

    所谓火器自然是缴获的鸟铳、虎蹲炮以及一部分明清两代各地铸造的红夷大炮,这样的火器比之郑军装备的步铳以及野战炮自是不如,不过也算得上利器。

    见到郑军确实不可能出动的朝鲜使者,只好失之东篱收之桑榆,勉强接受了这个回复。

    不过郑军的火炮也好、兵甲也罢,并不便宜,但面对着磨刀霍霍的清廷,使者最终还是同意了。可是没有想到,乘坐郑军巡航船回到汉城的朝鲜使者在报告交涉经过后,却被秉政的议政府大佬们断然拒绝了这笔交易。

    根据从北京传回的虚假内容,朝鲜方面认为只要确保白米贡输,清军便不会兵临半岛,这个时候整备军伍,实在有给清廷口实的嫌疑,因此各位议政不但拒绝了从郑方采购兵甲炮铳火药等物资,还下令解散了位于北方的大军。

    朝王的怯懦和大臣们的软弱,刺激了使者,使得这位名叫崔英之的(正五品)礼曹正郎产生了别样的心思。于是崔英之一方面联络有志反清的同伴,另一方面潜回济物浦外郑军战船提出来一个匪夷所思的建议。

    “什么?”与崔英之接洽的巡航船船长董由大惊失色的看着对方。“崔大人,你说什么,以义原君为朝鲜大王?这,这,”董由看着目光坚定的对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不是玩笑?好,这即便不是玩笑,也不是你我所能定夺的。”

    “这是自然。”由于朝鲜有和明代一样重文轻武的习俗,因此身为东班(文官)的崔英之其实对等同于本国西班武将身份的董由多有轻视,不过对方一来是上国之臣,二来自己主张的落实还要其帮忙传话,因此崔英之在矜持的同时也微微有些热情。“上国大人尽管去向夏王殿下禀报,至于义原君这边,就有下官来勾连。”崔英之颇有信心的说道。“想来事有不谐,看着夏王的份上,本国也不敢对义原君如何。”

    “这倒也是。”董由点点头,在郑藩的武力威慑下,即便事泄义原君一家也不会因此丢了脑袋,自己这个始作俑者也就不会得到郑克臧内廷的愤怒。“好吧。”一念及此,董由松了口气。“归返后,下官自会将崔大人的主意报上去的。”

    “那就拜托了……”

    第334章 框架

    郑克臧不借着一期北伐胜利的东风夺取明室的江山,并不是他指望着大明的招牌还能为他继续招揽各地的豪杰,也并不是因为他相信了天道轮回和因果报应,更不是他担心身前身后的骂名,想学习魏晋的前辈们把篡夺的重任交给后人。

    之所以如此,其实道理很简单,从并无根基的明室手中夺取皇位非常容易,但要守住这如画江山却不是一件简单易行的事情,更何况,北面那位强敌还虎视眈眈着,这个时候匆匆带上这顶至尊的帽子并不是一件聪明人做的事情。

    不过,鼎革的风声已经传出去了,影响也无法挽回了,在此情况下,郑克臧也只能抓紧时间借着大明的躯壳为自己再谋求一些可得利益,其中,利用篡夺在即的风声把心怀不满之辈引诱出来现身便是附带的收益。

    当然,清除前朝余逆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利用缓冲期建立新朝的政治架构并试行某些政治主张也是郑克臧设计的非常重要的一环。为此,郑克臧甚至顾不得新年在即,于武定三年十二月初下令改组招讨大将军幕府。

    事实上,由于郑克臧身兼大都督府大都督并在大都督府的框架内容纳原有的东宁各司,因此所谓的招讨大将军幕府完全是个空壳,不过今日不同往昔了,现而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幕府显然是为了国家中枢机构的雏形。

    这个略具雏形的中枢机构基本沿袭了东宁各司的格局但也略作调整,其中设立了负责掌管道路和官方设施建设的邮传部,专门负责河道、桥梁及堤坝整修的水利部,负责陆师编制、教学、条令、铨叙、晋升、贬谪、校阅、预算、兵器制造的陆军部和负责水军同等事务的水军部,负责全国预算、决算和经费调拨的度支部,负责矿山开采、商品生产、销售的盐铁部,负责教育的学部,负责官员任命、铨叙、分发、考核的审官院,负责祠祭、典礼和仪制的礼仪院,负责审理案件的大审院,负责监察的监察院,负责警察事务的警政衙门和负责监狱的狱政衙门,负责税收的、由度支部、盐铁部共同派员掌握的税务衙门,负责外蕃和外国往来事务的总理蕃洋列国事务衙门,由税务衙门、警政衙门、总理蕃洋列国事务衙门派员共同负责的海关衙门,负责国库的国库衙门,负责铸印货币的货泉衙门,有陆军部、水军部、盐铁部、度支部共同派员管理的马政衙门,负责医政和官方医疗的太医院,负责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的通政院。

    至于隋唐以降历朝历代都设置的翰林院以及郑克臧试图仿效法国科学院设立的格致院,这一次都没有被纳入幕府当中,同样情况的还有詹事府、钦天监。

    以上各部设从二品的尚书和从三品的侍郎各一员,部下设司,司设从四品郎中一员和从五品的员外郎各一员,司下设科,每科有从六品的主事一员,从七品的从事两员,正八品至从九品的书办若干员。除了上述人员以外,部司还有正四品、正五品的巡官各一员,正六品和正七品的巡官若干员。其中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均留京办公,巡官除承担分担部务以外还要出差地方。另外,部有负责部务的正六品左右丞各一员,司有负责协调职责的正七品司务一员,其下也有书办若干。

    各衙门设正三品的会办大臣一员,正四品的协办大臣一员,其下设相当于部属司的局,局设郎中、员外郎,局下设科,科设主事、从事、书办,至于巡官、左右丞、局务也一并设置,只是各级官员的品阶均比各部要低了一等。

    审官院、大审院、监察院各设正二品的正卿和正三品的少卿一员,通政院和太医院同样设置正卿和少卿,只不过通政院的正卿、少卿只有正三品和正四品,而太医院的正卿、少卿更是只有从三品和从四品。

    相当于原来吏部的审官院,下设文选、差遣、考功、存档等四个厅,分设正四品提举一人,正五品管勾一人。厅下设处,每个处有正六品都事一人,正七品知事两人,从七品以下书办若干。院内同样设置巡官若干,以帮助从事纷繁的政务。

    类似大理寺的大审院则在少卿以下设正四品院监一人,从四品院丞两人,主持院务,此外还有十二名正四品的评事,四名正五品的典律,正七品以下的书办若干。一旦出现需要大审院出面的重大案情,由正卿挑选若干评事和至少一名典律组成合议庭,进行审理。

    等同于都察院的监察院在少卿以下设立负责监察中央及地方的正五品官阶的监察御使二十二人。因为监察御史的人数较多,所以郑克臧特意砍掉了并称“科道”的六科给事中,这样一来监察的责任全部压在了御史的头上,为了让监察院能承担起这副重任,在每名监察御史之下又有四到五员正六品的监察侍御史和相同数目的正七品的监察侍御史里行作为助手。此外,院内同样设负责院务的正四品院监和从四品院丞,管理文书档案的正七品典簿以及正七品至从九品之间的书办若干。

    太医院则设立正五品的医宗、从五品的大医师、正六品的一等医师、从六品的二等医师、正七品的一等医士、从七品的二等医士、正八品的三等医士、从八品的一等医生、正九品的二等医生、从九品的三等医生等十个等级的医官,并在民间采用天地良平四个等级区分医生的行医资格,至于院务,同样由院监和院丞等来负责。

    在部,院,衙门之上,郑克臧还重新设置了政事堂,政事堂由首相、财相、兵相、律相和内相组成。财相在度支部、盐铁部以及国库、海关、税务诸衙门的尚书、会办大臣中产生;兵相由陆军部和水军部的尚书轮流担任;律相又叫法相,在大审院、监察院和警政、狱政两衙门的主官中挑选;内相则在内大臣中挑选;首相又分平章军国事和参知政事,前者为正,后者为副,各一员,一般参知政事由邮传部、水利部、学部、礼仪院等不出“相”的部院衙门主官出任,至于首相则在年老重臣中选择。平时各相独当一面,最多与首相商议政务,原来明清内阁的票拟权由各相分刮,以避免一人如张居正般独揽大权。但若遇到重大事件及国策拟定或需要多个部之间沟通处理的事情,则由首相召集在御前先召开政事堂会议解决。

    除了这些行政方面的部门以外,郑克臧还将参谋厅改组为枢密院。枢密院设枢密使一人,副使二人,同知一到三人,佥事四人,同佥事三到五人,一等到四等赞画若干人。与宋代的枢密院由文官出掌不同,郑记枢密院是由武官掌握的,但其平时只有向最高统治者建议的权力,并无养军之财和调兵之权,完全听命于最高统治者本人并受制于文官掌握的陆军和水军两部,只有战时才经由最高统治者授权获得指挥部队的权力。

    按照郑克臧的设计,今后在各省同样要设立起分院、分衙门、分部,各府、各县也要设置职能相同的地方机构,当然,名称不一定非要这么定,但划细条块,厘清部门间责任是肯定的。不过,由于眼下缺乏足够数目的合格官员,所以只能先中央后地方的搭起架子,离真正施行还有一段路要走。话说到这,有些东西又不能不说了,要是真的让郑克臧完成了政改,那离他建国立号也就指日可待了。

    招讨大将军幕府重新组建完成之后,大都督府内的机构随即撤销,大都督府也就于朱明王朝的其他几个一样沦为了职官,而幕府职才真正是差遣。但郑克臧还不满足,因为这一套东西尚不能在地方上施行,于是他又在临近岁尾封印的前两天发布一道命令“附郭离城”作为他地方行政改革的开端。

    所谓“附郭离城”也就是把所有在同一城区范围内的府县分开,由府来掌握城市的管理权,至于附郭的各县则移除城外另外选择县治。这样一来,虽然要花废相当数目的钱财来建设新的县城,但却可以成立新的商业中心,同时厘清管理范围——府县同城的时候,府常常侵占县对城市的管理权,而这一现象在两县同城的情况下更为明显——更为日后全国范围内的审判权改革做了铺垫。

    也许是觉得单单一个“附郭离城”还不够,郑克臧又在后一天下达了“域名划一”的命令。要知道,在当时,县州府的名字是绝对不会搞错的,但是在县以下,各个地方的称谓不同,有称“都”、“图”,又称“乡”、“村”,也有称“堡”、“里”的,还有像东宁一样用保甲的,名目纷繁,不是熟稔的根本搞不清楚上下级关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郑克臧正式下令划一,县辖乡,乡辖保,保下牌甲,以此来增强县对乡村的控制。

    几道命令下完了,没几天也就过年了,不过武定四年的正旦大朝却没有觉行,一方面武定帝已经病入膏肓了,另一方面郑克臧也不愿意再向朱明天子行礼叩拜,于是本该隆重举行的大朝仪不了了之,倒是夏王府里重演了当年安平城内的朝拜仪式……

    第335章 经济与外交

    郑克臧深知到统治的基础是经济,所以在武定朝初步稳定了在江南、浙江、福建、广东等地的统治后,他下令着手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土地和户口。当然,清理土地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效仿当年在东宁执行的无偿授土政策,而是希望通过没收“汉奸”家族的财产迅速积累起一大批直接掌握在明郑政权下的官田。

    这数量惊人的官田一共三个用途。第一,是供奉给郑克臧作为内廷直接经济来源的王庄,日后郑氏开国,皇子皇女的爵田当由其中拨付。因此数目几乎占到了全部罚没土地的一半,并且郑克臧还不断下令将大量的山林充为王庄。

    第二,是作为世爵的封地。郑克臧其实并不想在大陆范围内实施分封,但是目前海外殖民都督府并不成气候,若是仅直将功臣分封过去,那就不是褒奖而是流放了,故此他只能妥协的给予世代传承的永业田和永业林。又鉴于永业田和永业林是豁免田赋的,因此为了避免国家税收上的进一步损失,故而所有世爵的封地都不大,通常一位三等伯只有田千亩、山林三千亩,地位最高的一等侯也不过田百顷、山林千顷。

    除了上述两部分的用途外,这批罚没的官田还将继续按东宁时期的政策分授给功民。所谓功民,自然就是指各个时期参加郑军的官兵,其中包括各个等级的显爵。不过由于罚没的大头已经被郑克臧自己拿走了,所以分配给这些功民的土地还包括官府原本掌握的荒地,这种荒地由于战乱的原因,数目颇多,自是不虞分配。当然为了体现功民与普通百姓的不同,鼓励投军,这些功民赐田在三十年内是免去田赋的。

    由于郑藩一开始就免去了口赋人头税,现在又大量流失田赋,所以郑克臧只能脑筋打在工商(盐铁)业上。为此,他一方面以内廷亲自经营缫丝、织布、冶铁、瓷器、漆器、纸张、糖、酒等商品生产,另一方面为了鼓励民间发展工商业,郑藩还采取了降低了税率,取消境内所有的钞关,撤销江南三织造,默许大户兼并,禁止官方和买等政策。

    海贸和关税收入更是明郑政权维持现阶段财政不破产的关键所在。

    根据郑克臧的指示,在广东的廉州府划归广西之后,沿海各省分别拥有钦州、广州、厦门—泉州、宁波、松江五个主要对外的贸易口岸,温州、兴化、澎湖、雷州等地也对泰西客商开放。此外郑克臧还开放了对日、朝的贸易,虽然专营权的失去使得内外藩库因此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但却促进了船只的销售和沿海经济的进一步繁荣……

    武定四年二月,宁阳侯郑明过世,临死前,郑明请求郑克臧赦回避居日本的郑智等人,对此,基业已经稳固的郑克臧并没有拒绝。但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前往日本召回郑智等人的使者并没有把他们带回来,来的反而是幕府的使臣。

    鉴于郑藩在日本广泛销售阿芙蓉,造成相当一批中、高级武士萎靡不振和大量金银外流,幕府对此深恶痛绝。掌握幕政的柳泽吉保在断然宣布禁绝烟馆的同时下令没收“唐船”所载的鸦片膏,不过鉴于中日贸易的重要性,日本不得不遣使来解释这一问题。此外,日方还提及降低丝价以及偿还到期借款等几项关西豪商极度关切的问题。对此,郑克臧尽管十分恼怒日方扣留郑智等人的作法,但在清廷尚未服输,中日贸易如火如荼的时候,也只能生生隐忍了。随即,总理蕃洋列国事务衙门奉命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对日谈判……

    康熙三十五年四月,在得到朝鲜资助的第一批十万石稻米后,有了充足军粮的清军遂在多罗平郡王讷尔福的统领下,以二万五千旗兵越过鸭绿江,经义州直扑平壤。朝军猝不及防,接连失地,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势如破竹的清军已经打到了汉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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