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亲兵刚要行动,但郭士杰却慎重的扯了扯喀住的衣襟:“郭大人,你这是何意啊!”

    “喀大人,千万慎重。”郭士杰把喀住引到地图边。“此人说得不错,就咱们一路行来所见,西面可是莽莽大山,东南不是长江就是被海逆占领,咱们的归路只有襄樊一条道,万一襄樊有失,咱们可真的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那郭大人的意思是,咱们马上北返。”喀住有些脸上挂不住,心说,征求意见的是你,老子唱了红脸,你又来唱白脸,算什么意思。“可是要是中了海逆声东击西之策,岂不是耽搁了和镇南大营会师的时日,要是平郡王怪罪下来,谁来担这个责任。”

    喀住阴阳怪气的,郭士杰也不回以颜色,只是皱着眉头解说道:“喀大人,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要是襄樊无事,最多不过是误了行期,可万一要是真出了纰漏,这数万将士断送在湖广,少不得动摇朝廷根基啊。”

    看到喀住不为所动,郭士杰又道:“有噶尔图大人的手令在,你我还有什么责任可言。”

    喀住一琢磨,郭士杰这话倒是不错。噶尔图身为封疆大吏,地位远不是自己一个区区副都统可比的,若是听从其调遣,出了纰漏,责任自然是对方的,但若是不听从其调遣,出了纰漏,那自己的小身板可吃罪不起。

    既然想通了,喀住也就顺着郭士杰给的台阶下坡了:“郭大人这话不错,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本官倒是白担这个心了。”

    不过喀住虽然同意回援,却依旧有些不放心,他提议道:“是不是向荆州通报一下?”

    郭士杰看向信使:“噶尔图大人可有让你继续南下告急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郭士杰因此揣测到:“海逆是否还没有包围襄阳?”

    这次的答案是肯定的,喀住一听不干了:“原来是老混蛋在发癔症,郭大人,回援之事还是作罢吧,这三百多里路让下面的儿郎来回颠簸,传出去,只怕军心都要不稳了。”

    “这样啊。”郭士杰也有些吃不准了,他思索了一会:“既然噶尔图大人不想惊动镇南大营,那咱们同样也不要惊动南面了。至于北援嘛,我看可以先派探马北上看一看,若是噶尔图大人还坚持要咱们回援,那再北行好了。”喀住当然表示同意,但噶尔图的使者却坚持要现在就派兵回援,不得已郭士杰又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探马出发后,从莱州镇先调两个营头北上,等有确实的消息之后,再全军出发……”

    郭士杰这边的探马和北援的营头刚刚派出去两个时辰,又是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闯入了营地,这一次显然已经有了明确的情报,两万徐州援兵被歼,郑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包围襄樊,切断数万清军的归路。

    “快,快派人向平郡王报信。”喀住一改刚刚的表现,心急如火的吩咐着,同时拿出上官的派头向郭士杰命令着。“郭大人,军情危急,必须立刻出发,务必三日内赶到襄樊!”

    襄阳至荆门直线距离为三百里,三日内赶到,也就是说一天要行军百里,看起来问题不大,但要知道,整个冷兵器时代基本上很少出现日行百里的情况,兵法上甚至有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的说法。所以当时而言,在敌区里行军通常速度为每天三十里,即便在己方控制区,这个速度也最多加倍而已。因而要实现喀住的命令,喀、郭两部就必须急行军。

    急行军当然没有问题,但关键是三天内襄樊会不会已经被包围了,一想到两万后续兵力被郑军干净利落的吃掉了,郭士杰就不由得胆战心惊,因此他从之前的立场上退缩了:“喀大人,海逆势众,还是等镇南大军齐至了再一同北返吧。”

    “等镇南大军?”喀住苦笑起来。“就怕届时襄樊已然失守啊。”襄樊城内的情况,喀住当然大致知道,即便他之前不知道,问了噶尔图的亲卫后现在也知道了。“郭大人,兵贵神速,只要咱们能抢在襄阳失陷前赶到襄樊,这就是泼天大功,皇上必然不会吝啬赏赐的!”

    喀住都这么说了,郭士杰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把军中三万两存银发下去,告诉各营弟兄,若是能及时赶到襄樊,每人还有三十两赏银……”

    就在喀、郭两部慌慌张张北返的当天,刚刚攻克重庆府的朱耷又马不停蹄的率部攻克了夔州府城。缺乏攻城火炮及其他重武器的朱耷部攻克夔州府,同样采用的是奸细夺门的办法。说起来,这一套原本是当年后金发家时在辽东常干的,在明末动乱中也被李自成、张献忠等部视为破城的秘笈,如今却成为了朱耷部“明军”必胜的法宝。

    夔州府城的失陷当然意味着湖广清军东撤无门,对于川中清军而言自然也是失去了一大外来助力。鉴于朱耷所部“明军”已经号称十万,由湖南巡抚转任成都将军的桑额不得不在建昌、松潘两镇援兵尚未开到之际,督率军标及四川新军紧急开赴重庆一线征剿。

    “大人,总督和将军大人的意思都是一样,那就是放弃娄山关和遵义,先行回师平定伪监国。”有着候补道身份的邓新海一路上翻山越岭,好不容易在马帮的带领下从泸州赶到遵义,这一条命已经去了八分,但为了总督衙门许下了的实缺知府,他还只能抱病说服面前的丘八。“只要川中大局稳定,遵义还是有机会拿回来的。”

    重庆镇总兵秦由路现在可谓是炙手可热,不但夺了重庆的朱耷派人以所部家眷来要挟他投降,就连打探到川东变乱的郑藩也派人来劝他归降,如今再加上从成都来的使者,他这里基本上可以上演三国演义了。

    既然三方都有所要求,秦由路自然是要拿捏一番的:“回师,总督大人和将军大人说得倒是容易,重庆失陷,川中粮道断绝,重庆镇已经快断炊了,拿什么支撑回师。再说了,我部将士家人都在重庆、夔州,如今生死不明,军心动荡的很呢。”

    邓新海当然明白要打动秦总兵需要真金白银的:“军粮既然不足,那就更得立刻回军了,否则一旦断粮,重庆镇就有瓦解的可能。”

    看着脸上阴云密布的秦某人,邓新海丢出一根骨头来:“正是体谅到重庆镇的难度,来的时候,制军已经同意打开遵义府库,尽量满足重庆镇的需要,若是府库不足,制军也同意重庆镇向遵义官民收缴助饷。”

    所谓收缴助饷当然是冠冕堂皇的说法,若是秦由路的心平一点,可以利用这个借口勒索大户,若是秦由路的心狠一点,更可以用这个借口抄掠全遵义,对此,为了希望能尽快打通夔门的清廷四川省府将视而不见。

    但邓新海的骨头显然不够,因为遵义现在就在重庆镇的控制之下,要圆要扁也是秦由路的一句话,自然是不必接受成都的空头支票,所以,邓新海只好再丢一根骨头:“若是重庆镇回师,助战剿灭伪监国,总督大人愿保举大人更进一步,朝廷也有世勋赏赐。”

    总兵更进一步当然是提督,可是全国才多少提督,这根本是成都无法做主的,至于世勋,见得清廷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了,世勋有什么用处,所以秦由路只是敷衍。

    待到邓新海一脸难看的被送入客房休息,秦由路却不得不思索起来。

    没错,现在三方发力,他必然谋而后动,否则将有不测风险。但是三方到底选择哪家呢?朱耷的底子薄,过去属于雪中送炭,自然富贵可期,但也因为底子薄,在两方的夹击下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若是选大清,关键还在于兵粮,另外郑军也必然乘隙而入,不能指望对方不痛打落水狗。可若是选郑藩,兵粮不成问题,也不会被当作落水狗打,但一众部下家眷都在朱耷的控制下,万一生变,自己未必能掌握得住部队。

    一时作难的秦由路思前想后,终于冲着门外发声道:“去把郑家的使者请来……”

    第382章 湖广撤退

    “主子,佟大人求见。”

    “佟桂?他来干什么?看老夫的笑话。”自闭在荆州城内待罪的沙纳海合上手中的线装书,冷冷的扫了扫面前的亲随。“去回他,老夫身子不豫,就不见了。”亲随唯唯诺诺的退下,不一会前院突然吵闹起来,沙纳海正准备找人探问,却见挥着马鞭子的佟桂就这么闯了进来,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于是站起来大声责问道。“佟大人,佟副都统,朝廷的旨意怕是还没到吧,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带人来抄家了吗?”

    “老大人!”佟桂也顾不得反驳沙纳海的气话,只是仅直说到。“请赶快跟下官走。”

    沙纳海一愣:“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海逆出砦攻营了,不过即便海逆攻营,王爷麾下那么多能将,多老夫一个不多,少老夫一个不少,老夫待罪之人,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老大人,别说气话了。”佟桂眼皮狂跳,但沙纳海执意不走,他也只好顾不得保守机密了。“大事不好了,岳昇龙附逆,海逆两日前在唐县围歼两万徐州援兵,估摸着现在襄樊已经被海逆围了个水泄不通了。”沙纳海脸色顿变,就听佟桂继续道。“现在镇南大营上下已经慌成一团,还请老大人立刻入营主持军务。”

    “岳昇龙投敌?襄樊被围?”沙纳海的双眉一凝一展,随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道。“我还以为天塌了,原来是襄樊被围,这又有何可怕的,昔日宋军在襄阳苦撑十余年,蒙古军不能下,噶尔图大人手上兵虽然不多,但坚持三个月还不成问题吧,有这三个月时间,相逼镇南大营早就回师击破郑军了。”

    “老大人,海逆可以围城三月,官军怕是连十天都坚持不下去了。”佟桂一脸仓惶的说道。“老大人大概不知道,川东民乱,有暴民自称前明宁王,夺了重庆、夔州,川中的粮道也已经断绝多日吗,如今镇南大营只有不到十天的军粮。”

    “什么,川中粮道断绝。”沙纳海这才真的动容了。“老夫怎么不知道。”话出口了,沙纳海才想起自己早就不是什么镇南副将军、荆州将军了,于是气急败坏的责问道。“为什么早不应对!你们是敢什么吃的?”

    佟桂脸色十分尴尬:“当时只以为是普通乱民,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但成事了,而且闹得这么大,而且当时放任川北镇回师的话,只怕全营都要动荡,所以,所以……”

    沙纳海听罢顿时气急反笑:“所以你们就听任粮道断绝,好,好极了,咱们满人中怎么这么多混蛋呢,难怪丢了江南半壁,真是给列祖列宗长脸呢!”

    话虽如此,但形势已经逼得沙纳海不能继续站在局外了:“来人,备马!”

    等到沙纳海急匆匆赶到镇南大营,讷尔图以下众人早就翘首以盼了,不过沙纳海可不想听他们嘘寒问暖,甫一坐定便劈头盖脸的问道:“眼下可知江边海逆有何动向?”

    代替养病的讷尔图和自动离职的沙纳海主持军务的阿南达报告道:“尚无动静。”

    “那就好!”沙纳海喘了口气。“江边海逆大约还没有得到北面的消息,那咱们还有机会。”说到这,沙纳海命令道。“事不宜迟,今天就必须撤军……”

    敌前撤退是个大动作,沙纳海也并不指望能瞒过郑军知晓,因此他先耍了花招。一方面清军再次列队出阵作出要再度强攻的架势,另一方面推出十余位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对着郑军营砦进行炮击。趁着郑军的注意力被吸引,阿南达、朱都纳等率着京旗各营立刻护送讷尔图北返。至于巴尔虎、佟桂则赶回荆州,率着荆州旗营护送官兵眷属,作为第二梯队北行。

    蒙古马队当然也想第一时间逃跑,但沙纳海却把几位蒙古宗贵全部扣在手中,胁迫着蒙古马队跟他一起进退。沙纳海的想法当然是利用蒙古骑兵对可能实施追击的郑军实施反冲锋,但是他的行为明显损害了蒙古王公们的利益,结果蒙古马队虽然没有撤退,但将校以下均无斗志,反倒成了沙纳海的一大拖累。

    由于襄阳被围的消息一早就在军中传开,对于沙纳海拿绿营作为殿军的作法,一众绿营军将也十分不满,其中就以川中镇的军心最为不稳。只是郑军一副埋头挨打的架势,并无出战的企图,才最终使得清军没有当场崩溃。

    但是沙纳海的计划还是没有彻底成功,关键的问题便出在了荆州旗营上。荆州旗营在荆州也已经落户超过十年了,多多少少有些瓶瓶罐罐要带走。这一户一些瓶瓶罐罐,四千旗兵就有四千户瓶瓶罐罐。当然事实没有那么夸张,但小兵们或许没有那么多的家当,但参领、协领、副都统各自都有妻儿和积蓄,因此根本不能像沙纳海预计的那样说撤就撤,结果逼得沙纳海不得不调整总撤退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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