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柳泽痛斥了一声。“没有好房子,也不能让诸侯就这么坐在野地里,还不快去让老百姓把房子腾出来,另外看这样子,大家伙都还没吃东西吧,不管怎么样,先把火点燃了,烧点热汤,否则,九月的夜里也会冷死人的。”

    “可是农人的房子已经被征用光了。”旗本反驳道。“实在是没有地方住了。”

    “把那些无关紧要的迁出来,把大名们都安置进去。”要是往日,旗本这么顶嘴,不用柳泽亲自吩咐,早有人收拾旗本了,但此刻幕府的统治岌岌可危,因此出现这样的情况,柳泽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尽可能的把问题跟下面人说清楚。“今日不同往昔,幕府的根基已经不稳,要打退夏寇,还要指望各藩……”

    旗本原本迷迷糊糊的,此时听柳泽点穿那层窗户纸,当下一个激灵,随即应道:“是!”

    按下这边重新折腾不谈,柳泽奉着桂昌院进入一条馆,自有侧近奉着桂昌院去休息,而柳泽也顾不得喝上一口热汤便急急来到将军居处。只是又累又急的纲吉已经入眠,只有几个随行的老中,若年寄还聚在廊下。当然,这些养尊处优的老中、若年寄现在也一个个上眼皮搭下眼皮,只是人还有些警觉,觉察到柳泽走进,一个个便先后睁开了眼。

    “也不用都在这煎熬着了。”从这些老中、若年寄的气色来看,柳泽也能想象自己枯槁的样子,因此动用了首席老中的权力命令道。“明天还要赶路,都去睡吧。”

    众人想想也是,于是纷纷退下去找休息的地方,至于柳泽则换来随行的书院番的番头:“有几件事也办,第一,立刻派人回江户联络城中的纲条大人,掌握夏寇的具体动向;第二,夏人虽然未必会追击,但警戒不能放松了……”

    番头一一领命,柳泽最后言道:“生一堆火,再找条盖的来,今天我就睡在廊下……”

    一夜无话,可是第二天大清早却出幺蛾子了,将军纲吉一觉醒来后头脑发热的决定不去甲府避难,准备就在一条馆召集各地勤王大军。

    “将军大人还是不想走吗?”柳泽当然是明白纲吉的心理的,毕竟江户城是幕府统治日本的象征,德川幕府至今还没有哪位将军抛弃江户城的,如今纲吉开了先例自然是有些不甘心的。“这就麻烦了。”柳泽跟几位老中商量一下。“将军或许还在等江户的消息,但一条原距离江户实在太近了,万一有什么变化,怕是不好撤退,不如先安排大政所去甲府。”

    柳泽又一次号准了纲吉的脉搏,于是桂昌院一行得以继续上路,但一众大名和柳泽等老中、若年寄只能患得患失的留在一条馆内陪着犯了倔劲的纲吉等待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

    是日午前,一部分被夏军放走的大名眷属陆陆续续抵达了一条原,至于没有抵达的,传说也是可能返回了各自的藩领,这下子让随着纲吉仓惶出逃甚至来不及与眷属汇合的大名们松了一口气,而纲吉受此激励,也觉得夏军似乎不可能进入江户,一时间一条馆内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不少人还盘算着日后怎么弥补自家的损失。

    未初,噩耗传来,夏军炮击江户,纲条被迫开城,一下子终结了一条馆内曾经的乐观。

    更为不利的消息接踵而至,全师进入江户的夏军在接受江户城的同时还派出小股部队向江户四野打探,受此威胁,铁青着脸的纲吉只能放弃自己在一条原聚兵的如意算盘,再度踏上前往甲斐的道路。临行前出于丢失江户城的暴怒,纲吉命令交参大名各自归藩征集兵马,并约定各藩兵马在三个月内至江户外围集中,他要亲自统领十五万大军反攻江户。

    “将军大人疯了。”三次藩藩主浅野长澄是安芸广岛藩藩主浅野吉长的叔父,因此直言不讳的对吉长言道。“三个月开抵江户,飞也做不到啊。”广岛藩和三次藩都位于西国,距离江户足有千里之遥,光长澄等人返回就要近二十天,因此根本无法完成纲吉的命令。“而且三个月后东国就要降雪了,如何能作战,真要按将军的意思,幕府也该灭亡了。”

    “幕府要是完了,那日本就要重回乱世了。”广岛藩是四十二万石的大藩,作为一名大藩藩主浅野吉长显然是不希望日本重回战国时代的。“不过将军现在是气头上,就连柳泽老中都不能劝说,你我还是尽力去做吧,至于能不能按时抵达江户,可不唯独是我们……”

    浅野吉长的意思是先敷衍着幕府,至于万一失期不至,那也是法不责众。

    前野长澄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道:“动员领内少不得要一大笔开销,还要支付幕府的军役金,接下来的日子难道就不要过了吗?”

    “若想让赤穗藩能再兴,恐怕这是必要的代价。”吉长提点道。“至于军役金,想来要我们出兵,幕府就不会再开这个口了,否则又怎么能服众呢。”

    想到被幕府下令自尽的女婿浅野内匠头,再想想出家为尼的女儿,长澄的眼里流露出来的就不仅仅是不甘了,而是一种莫名的仇恨,但是基于本家求稳的心理,只有区区五万石领地的他只好先压抑自己的不满……

    江户城的失陷显然对各藩有着不同的冲击,力量薄弱的小藩或许在震惊之余只能按着幕府的命令老老实实的出兵助战,但对于有力量动摇德川幕府的持国级大名而言,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飞跃机会。当然,这也不是说凡是大藩就一定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不可否认,除了一早就跟华夏暗通曲款的伊达家以外,前田、毛利等大藩也暗地派人跟华夏接触,只有跟华夏有着深刻仇恨的岛津家全力支持幕府。

    “由于日本的舟船不能远涉大洋,所以夏寇在海上是无可匹敌的,但是在陆上就未必如此。”鹿儿岛藩是三年一交参,因此本代藩主岛津继丰并没有出现在江户,但这不意味着萨摩人并不清楚江户发生的一切。“根据出阵回来的人报告,可以看得出此役之败第一是浪士队不堪一击,这也正常,幕府无信,浪士不愿为幕府出死力,所以一到兵危战险便土崩瓦解了。第二,总大将的布阵也有问题,战力最强的旗本队突的太前,首先为夏寇击败,使得突入夏寇阵中的足轻队后继乏力,所以功亏一篑。”

    “桦山大人的意思是希望藩中能籍此机会出兵助战吗?”护送藩中眷属离开江户城后借故留在一条原打探消息的萨摩藩家老种子岛长久面带狐疑的看着同伴。“但是本藩地处西南,三个月是万万赶不到江户的,而且桦山大人自己也说了,夏寇的舟船犀利,万一其有一偏师在海上阻击,身在九州的本藩又如何能调兵至本州。再说了,出兵的开销不菲,万一不能从幕府得到好处,对本藩的财政彻底打击。”

    桦山隼人通安点点头:“种子岛大人说得很对,所以本藩才要迅速出兵抢在夏寇封锁濑户内海之前进抵本州,至于出兵的开销嘛,当然会动摇本藩财政,但是危机也是转机,一旦幕府认清了本藩的忠诚,才有可能进一步加增本藩的知行。”

    说到萨摩的知行,原本只有六十万二千石,但征服琉球之后,一度曾经增加到了七十七万石,只是琉球得而复失,所以萨摩的日子便一下子窘迫起来,更为让藩内担心的是,好大喜功的幕府方面却无视萨摩口的关闭,依旧以旧例七十七万石的石高来要求鹿儿岛藩的奉公,这就让岛津家的失血越来越严重。

    “退一万步来说,至少要让幕府正确评定本藩的石高。”

    “这倒也是。”如果说能用一时的付出挽回长久的损失,这交易倒也能做。“如此你我就一并联名向藩主提议吧,希望藩内能够当机立断……”

    第477章 东征日本(二十)

    “华夏上国招募搬运力夫,每日供饭两顿外加白米三合;华夏上国招募力夫,……”

    尽管来不及逃出江户的町人们畏畏缩缩的躲在家中,但是从巷口传来的日语还是寻隙钻入了他们的耳中,虽然担心这是夏军诱捕的圈套,但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习惯了按日购买粮食的江户居民本来就无多积蓄,在全家忍饥挨饿了半天之后,个别男子终于冒险走了出来,患得患失的走向夏军的招募点。

    “目下,我军一共控制有三千七百余名俘虏,现已经总镇的指示打乱充作辅军之用。”

    接收了江户城及江户町之后,一座超乎想象的金山就展现在华夏军人的面前。别的不说,光是江户城内将军的内库里就有重约三两左右的大金判十五万枚、重约三钱的小金判二十五万枚,至于其余的金银宝货、珠玉玳瑁、名画善本更是数不胜数。而江户城内由勘定奉行掌握的国库、江户町间各藩大名的宅邸以及豪商们的店铺、别院内还有数十倍与将军内库的财物,仅仅金银一项就可能超过五百万两,至于铜钱、铜器更是装满几十条万料大船。

    除了金银财宝以外,夏军的另一大宗收获便是稻米——尽管说各地的秋收并未完全结束,但是在夏军两次封锁的间隔期间还是有超过五十万石的稻米经过陆路和水路运输到了江户这个曾经拥有近百万人口的大都会,结果不出意料的全部落到了夏军手中。

    这么多财货,夏军自然要一一送回国去。不过夏军运输战利品有几个限制,首先就是运输船的不足,这个问题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得到弥补,就算让速度最快的信报船先行回去报告,等到后方组织大规模船队来,也要二十来天的时间;其次就是从江户城、江户町把东西运上停在海中的大船也需要大量的人力、骡马、车辆甚至转运小船。

    当然,偌大的江户,骡马、车辆以及小型关船、渔船还是找得出的,不过人手就相对麻烦一点,要执行警戒任务的夏军自然不可能把大部分的力量都用在上面,因此使用俘虏和招募当地百姓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除了辅军之外,随即支度使秦大人那边还临时招募了一千多江户百姓充任劳役。”

    “三千多俘虏和一千多城内百姓聚集在一起,万一生变倒也是麻烦。”话虽如此,但事实上由于俘虏中有武者有浪士,武者的隶属也不尽相同,再加上还有平民夹在期间,因此发生集体叛乱的可能性还是较低的,当然谨慎的杨伯康可不愿意在阴沟里翻船,所以他环顾四下,点名道。“傅都监,你且带二团兵马沿路弹压。”

    傅绍林明白这是让他啃骨头,但是率先抵达江户町的军功他已经拿到,自然不能不给同僚吃一点肉,所以只能苦笑的应诺道:“得令!”

    傅绍林退下之后,杨伯康又想了想:“本朝严禁私下劫掠,城外的秩序当设法安定。”

    主管军纪的傅绍林已经被杨伯康指派去看守辅军了,因此杨伯康点名道:“叶分统,你带一团兵马巡抚城内,一旦发现乱军,就地擒拿。”

    龙骧军第四师第一旅旅分统叶佐卫接过令箭刚刚退下,东洋水师提督巩天便命人通传求见。对于自己名义上的上官,杨伯康自然不可能摆出老师的臭架子让人传巩天觐见,于是便散了军议,亲自迎了出去。

    “天泽,你怎么上岸了也不通知一声。”杨伯康有些埋怨的说着巩天。“还要亲自递手本,莫不是准备让监察院那群乌鸦来弹劾老夫不知道尊卑吗?”

    “师范这话说的,”巩天摇摇头。“学生又怎么敢,唉,说起来,这还不是被钱闹的。”

    “被钱闹的?”杨伯康眉头一凝。“怎么回事?来来来,进去再说。”说话间,杨伯康领着巩天来到一个大厅。“这就是幕府将军用来理政的白书院,不过倭人喜欢盘坐,所以没有椅子,只能用马扎凑合着坐了。”

    巩天此刻也不急了,只是扫了扫白书院的室内布局,有些疑惑的问道:“这就是将军的理政处吗?怎么这么低矮,让人颇有些拘束。”

    “倭人本来就矮,如今的将军据说更是身材类似童子,”杨伯康随口解说道。“你我觉得拘束,倭人说不得已经觉得万分的开阔了。”

    “这倒也是。”巩天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到马扎上,这才言归正传。“随军支度使派人传话,说是有数百万两的收益,学生以为要尽快送回国去,此番上陆也是想问问师范,几时能装船完毕,学生要亲自护送回国。”

    “几百万两怕是不差,但分散在城内也不是这么快就能清查清楚的,更不要说装船了。”杨伯康捋了捋胡子,心中自然有些揣测,因此仿佛随意的问道。“用不着这么急吧。”

    “师范以为学生是向籍此面谒圣上为自己求功?”巩天明白杨伯康的想法,主动点穿这层窗户纸。“这师范就想错了,其实学生着急的是,打下了江户,可能就捅了马蜂窝,幕府未必不会报复,学生以为抢运金银回国,或许能让圣上再调两师精兵来日助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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