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代出身的藩主大久保忠增本来服从幕府征召令,已经集结了近二千武者、农兵准备前往甲府,结果发现夏军来袭便据城死守。然而面对夏军犀利的炮火,小田原藩很快崩溃,除了忠增、忠方父子狼狈逃出外,二千守军一哄而散……

    小田原藩的遭遇不但动摇了沿海各藩跟华夏对抗的勇气,也使得他们不敢轻易服从幕府的征召离开领地,更让纲吉以下的幕府众人感到胆战心惊——要知道夏军能打小田原,自然也能向八王子等地进攻,甚至胆大一点可以趁着甲府空虚直扑甲斐,再度逼迫将军逃窜。

    于是再度出现在戴叔庸面前的谈判三人众知道该怎么表现自己了。

    “和尚,合福寺道彦,受领从四位式部卿法印、权僧正、合福寺主持、幕府寺社奉行。”

    “本官,小山兵卫,受领正六位上治部大丞、幕府役职小纳户头取。”

    “本官,织田信春,受领正六位上左马助,目前以高家身份担任将军的茶头。”

    “我等三人,受源氏长老、淳和院与考试院别当、右大臣、征夷大将军所派,与贵国和议。”说到这,三人齐齐向戴同俭一礼。“以上是我等三人的印绶,请贵官查检。”

    以戴叔庸的了解,凭着权僧正受领从四位法印是非常正常的,以高家身份得到正六位上的官职也很正常,只是一介小纳户头取就能得到正六位上的官位,若不是幕府临时为此人撑面子,那就证明小山兵卫才是谈判三人众中真正有话语权的,所以戴同俭深深的看了刚刚直起身的小山一眼,随手操起三人的告身略微一翻,便不置可否的丢在一边。

    “三位大人的身份,本官没有疑问,只是三位依旧没有出示是否得到幕府的授权。”

    三人众为难的对视一眼,但戴叔庸的态度坚决,最终道彦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戴同俭:“兹命寺社奉行合福寺道彦、小纳户头取小山兵卫、茶头织田信春前往江户,与夏国和议,凡所应诺条件,幕府悉数认可。”

    戴叔庸再仔细看了看文件下的将军画押和日期,这才点点头:“既然是幕府的使节,就不必客套了,请问,三位大人,何时可以签订正式的和约。”

    织田信春回应道:“我方对和议条款还有些异议,可否请贵使能予以修正。”

    戴同俭变色道:“最初本官与寺社奉行大人接洽时就说过,和约内容只有允与不允两途,幕府上下到现在还不愿意接受现实吗?也罢……”

    道彦知道戴叔庸的“也罢”之后肯定又是用兵威胁,所以急忙打断道:“贵使且勿恼怒,并非是幕府不想答应贵国的要求,只是幕府也有难处,还望贵使体谅。”

    小山兵卫跟着补充道:“贵使明鉴,幕府只想少许体面而已。”

    “少许体面。”戴叔庸也想尽快得出结果,毕竟万数大军长期孤悬日本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听到幕府方的软话,也就不在装腔作势。“也罢,且说来听听。”

    “对于贵朝廷要求释放被扣宗亲,幕府已经同意。”这不是和约的内容,但也是和议的先决条件。“另外幕府愿意给予诸位郑侯白银一万贯的压惊。”

    “一万贯白银,打发秽多呢。”戴同俭摆摆手。“压惊就不必了,请立刻派人随我方快船南下长崎,通知长崎奉行所释放被押的几位宗贵,另外闽清伯的棺椁我朝也要一并运走。”

    “那是自然。”织田信春应和了一句,就见戴叔庸跟身后随员嘀咕了一句,然而就用等候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才恍然大悟的他和其他两人商量了几句,随后才笑着说道。“贵国有句俗语叫一事不烦二主,就由在下跟着走一趟吧。”

    “那就烦劳织田大人了。”看着织田迈着公卿步伐离开谈判现场,面色稍缓的戴叔庸这才问道。“那就请教幕府所谓的体面到底是什么了。”

    在小山兵卫催促的目光中,合福寺道彦清了清嗓子,慢慢的说道:“幕府认为……”

    也许是看在幕府释放郑柔等人的份上,戴同俭没有火冒三丈,只是无言的看着对方,但这种无言对于心中没底的两个日本人来说却是比大发雷霆更加危险,未几,头上冒汗的小山兵卫按捺不住的问道:“这些就是幕府的修正意见,不知道……”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戴同俭平静的说道。“无非如此而已,贵使不必慌张,最多一拍两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山愈发紧张了,此时就听戴叔庸言道。“关于十一口通商,以及通商后的划界,本官以为没有什么问题,如此也可以不至两国民众起了纷争。”

    仿佛是日方硬塞给华夏的一样,小山兵卫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一条,贵使可是应诺了。”

    “不,不,不,”戴叔庸连忙否认道。“这一条大部分本官认为是可以的。”废话,连没有要求的划出租界日本人都自己提出来了,戴同俭难不成还会为日人考虑吗。“不过有几个细节,第一,幕府应诺的划界大小是多少。当然一开始货栈商馆都不会很大,但日后贸易繁忙了,不够大了,怎么解决。所谓未雨绸缪,不事先讲清楚,日后又会起了纷争。第二,幕府同意我朝官民雇佣日本人出海是好事,但不允许吉利支丹信徒归国,有些不妥,他们也是日本人,就算幕府不允许他们动摇根据,总得让他们回来看一看,人都是一样,故土难离啊。”

    幕府被批评不近人情,小山和道彦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应道:“关于切支丹信徒的问题,还要幕府决断,但是贵使所言划界问题却是重要,这样,其他条款有何异议,请贵使一并指出,我等还飞报幕府决定。”

    “有,当然有。譬如关于割让的土地。”戴叔庸指了指日本方面提供的文字。“虾夷地自古不属于日本,甚至连日本东北的奥羽原本也不是日本所有,否则又怎么会有征夷大将军的头衔出现。”听到夏方质疑日本的国土和将军的名衔,小山直欲争辩,但戴叔庸摆摆手。“我也知道这是上古的事情,疆域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无论如何,虾夷并非是贵国所有,也谈不上什么割让。至于大隅诸岛、对马、壹歧,幕府应该知道这些都是为了酬谢朝鲜、琉球两国助军参战的,所以真正赔偿我朝的不过是五岛列岛和佐渡、隐岐而已,而且五岛列岛土地狭隘,又多山丘,并无多少良田……”

    “佐渡、壹歧、对马、隐岐虽然国土狭小,但毕竟都是日本自古便有的令制国。”道彦恳求道。“若是一股脑的割让与外国,幕府少不得要背上骂名,还请贵朝廷体谅幕府难处。”

    戴同俭反驳道:“那难道割让对马就没有问题吗?”

    “对马虽然是日本属地,但以前也对朝鲜称臣,因此交与朝鲜,幕府也有话可说。”

    “好一个掩耳盗铃。”戴同俭嘲讽道,但是看得出幕府是实在不可能答应割土的条件,于是戴同俭退了一步。“也罢,就只是五岛列岛、大隅诸岛和对马了,不过。”看到日本人眼中有一丝欣喜,戴叔庸立刻给予打击。“不过,土地可以不割,赎岛费却不能少,这样吧,以三国五十年的年贡为标准,支付我朝和朝鲜国即可,如此可谓两全其美……”

    第487章 走私倾销

    郑克臧说若是湖广有二千万人口,他就不担心北伐的事情了,这话当然是有因由。如今夏清对峙的西线由巴山、秦岭次第横亘,东线则因为黄淮泛滥又在淮北徐南形成大面积的黄泛区、淮泛区,都不是大规模用兵的好场所。

    虽说华夏还可以利用水师优势直薄京津,但是清廷最大的机动兵团八旗新军和内外火器营就驻扎在此,郑克臧也没有一定的把握能一战就牢牢站住脚跟。而且即便夏军攻入蓟燕,若实现不了以快打慢,清军最终也可以凭着内线作战的优势拖垮夏军的后勤。须知道,当年郑克臧能顺利在江南登陆是钻了清军兵力的空子,饶是如此在执行过程中也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几乎跟赌国运没有两样,而赌运气的事自然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因此留给郑克臧的选择就只有通过南阳、信阳一线的豁口攻向黄河边上。

    但经过南信之线北伐,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无法利用河流为北伐军提供运输上的便利。无法有效利用水上运输,就意味着要加强陆上运输补给线,姑且不说南方没有办法如北方一样保有大量的输运骡马,就算有,也要动员大量的民夫帮助输运。

    须知道,夫役和骡马也是要吃东西的,大量征召的结果势必导致后勤压力的急剧上升,而且由于湖广的人口不过五百万,郑克臧也没有办法保证在征召了相当数量民夫和骡马之后湖广不会出现大面积的抛荒,进而影响来年的收成、动摇华夏的统治根基。

    所以郑克臧只能按捺下爪牙,给南方各地恢复元气的时间,并且趁着一时无力北进的机会尽快夯实华夏朝的基础,整合海外的资源,以期在“赛跑”中彻底压倒北方那位“圣君”。

    当然所谓巴山、秦岭和黄泛区、淮泛区不能大规模用兵并不代表一定不能用兵。

    事实上,自打夏军控制两川建立西川、益东两处行省之后,在川陕边境的山林里时不时会发生小规模的厮杀,两国的探马无日不相互刺探着,关键位置上的边寨更是彼此争夺的厉害,往往今天你夺了某哨,明天我就攻打你的某砦,在反复的厮杀中,战线开始稳定在剑阁附近的嘉陵江上游山谷及米仓山南麓的南江、旺苍等地。

    不过相对于剑阁方向的反复争夺,在益东北及包括白河关、紫荆关、武关等方向夏清双方相对克制,虽然正式的椎场已经被两国明令禁止,但实际上民间及受到两国军方控制的走私行为屡禁不止,从而使得西线成为双方互通消息的重要通道之一。

    “今天有一位枢密院职方司的大人找上门来。”在汉阳府的一处私宅里,几名盐商聚集在一起,虽说襄阳府才是华夏朝荆湖行省的首治,但是由于汉阳与行在武昌隔江相望,所以事实上更多的商人不是把私邸设在汉阳府城就是设在汉水对岸的汉口县城中。“要本号想办法把淮盐走私到关中、汉中以及洛阳一带去,我就琢磨这是不是朝廷已经抓到咱们的痛脚了,所以请几位掌柜过来一同商议对策。”

    华夏实施盐铁自由买卖制度,为此郑克臧一早就把沿海滩涂发卖给商人,由商人和盐户进行利益结合共组盐场(生产商),盐场可以选择将成品盐直接进行销售,也可以将盐出售给盐商(行销商)进行分售。期间华夏官方向盐场收取定额税制的盐税(资源利用税),并在销售终端向盐商收取比例税制的市税(销售税)。

    由于广泛的推广晒盐技术,因此到武成三年,江淮各盐场每斤盐的成本大都不足二文钱,再加上官府向盐场收取的盐税计每斤十文钱,总成本为每斤十二文——当然生产规模越大,每斤盐分摊的盐税就越低,有些月产万石的超级盐场,总成本能控制在八文上下——一般而言盐场销售给盐商的离场价格是二十五文,盐场方面的利润率超过百分之一百,而盐商根据销售地的路程远近各自加价,再加上市税,最高销售价格在七十文至八十文一斤。

    扣除运费、人工、仓储费用、损耗等等支出之后,盐商的利润通常也在百分之百以上,如此厚利,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兴趣。由于华夏朝对盐业的准入很低,因此沿海各地都广泛开设盐场,曾一度导致无序竞争。

    为此在盐铁衙门和地方政府的协调之下,各地盐场划分了各自的销售范围。

    其中江淮盐业的规模最大,其产盐分销江淮、江南、浙西、江西和荆湖五省和太平、武昌、荆州三府;浙东的盐业规模不大,保证本省有余,外销却是不能;而东宁和福建的盐业除保证自身需求外还供销赣南、潮州、粤东、粤北和湖南等地;琼州的盐业销往粤西、广西和广南;云贵、叙永、益东和西川主要靠川盐调剂,不过由于川盐采用盐井和煮盐的方法,成本较高,所以这些地方的盐价也相应较高。

    根据销售范围,荆湖自然属于淮盐的销售区,由于水运的便利和价格低廉,因此即便是到了境内最远的勋阳、南阳两府,盐价还是相对清廷控制区来说是便宜至极的,于是为了打击清廷的统治基础,枢密院便有了从盐着手的想法。

    但出于分摊风险和扰乱清廷视线的目的,职方司便有了利用民间商人的心思。

    当然,就算职方司不插手,事实上私盐北运也不是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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