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一个形同内藩的自由港口?”看着面前卑躬屈膝的福建商人,时任暹南都护府长史的喻孟伦颇为玩味的笑了笑。“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要求建立私港啊。”笑罢,喻孟伦的话音转厉。“莫不是想效仿当年双屿、月港之故事不成。”

    “草民不敢。”商人仿佛吓了一跳,但实际上早就知道华夏官府在马六甲海峡沿线开辟了众多容留私掠船的小港口的他并没有被喻孟伦的一番话给吓到。“草民本也无自绝于朝廷之意,只是受呔泥日人所请而已。”商人故作小意的解释道。“此间日人不容于本国,又不像基隆日人已经归化我朝,两难间无以出路,故而才有称贡自据之意。”

    喻孟伦冷笑的打断了商人的话:“荒谬之极!昔年彼等在呔泥王治下怎么不自据呢?如今国朝入主了,却要自据,这可是藐视朝廷。”

    “昔年不过头上一个主子而已,如今却要听命两家,所以茫然无措,所以才想自据。”

    商人这话倒是有道理,即便华夏成了呔泥的宗主,也不好一下子把呔泥港从呔泥算端手中夺了过去,如此一来,等于港内商贾要受到双重剥削,自然有可能产生独立的想法。

    “这倒也说得过去。”喻孟伦点了点头。“只是国朝肯了,呔泥王未必会肯呢。”

    “只要朝廷准许,算端那边自有日人会去说服的。”

    “真是好算计。”喻孟伦嘲讽道。“不过是用朝廷去压呔泥王,说吧,这么做朝廷会有什么好处?你们又从中获取了何等的利益?”

    “回大人的话,呔泥商会将每年向都护府支解税银一万五千贯。至于我等华夏商人的好处嘛,呔泥商会将设十个总董,日商允诺将其中三一之数留给我们。”

    “才一万五千贯,才三个总董,尔等就把朝廷给卖了。”喻孟伦连连摇头。“二万五千贯的税银绝对不可能得到朝廷的诏许,报上去也白搭。”

    商人见他语气松动,急忙请托道:“还请大人明示。”

    “税银要加上去,至少要达到往昔三成半以上的水平。”喻孟伦如是说着。“至于总董一职也当与日人席位相同才好,否则本官又如何好意思上报呢。”

    商人为难的说道:“三成半是不是太多了,呔泥王那边我们也是要安抚的。”

    “不能再少了。”喻孟伦显然不想跟商人讨价还价,所以斩金截铁的说道。“否则就不必提了。”看到商人脸上的苦笑,喻孟伦转而问道。“今后呔泥港将施行何种律法呢?”

    商人知趣的应道:“自然当以华夏律令为范。”

    喻孟伦立刻顺水推舟的说道:“如此的话,都护府要在呔泥港派驻巡检司。”

    商人苦涩的应道:“此事须向众人通报,恕草民不能擅自做主。”

    “那好,你且回去跟他们继续商议好了,反正有念想的不是本官。”喻孟伦不以为然的说着,进而还提出了一个很无礼的要求。“另外,都护府在宋卡筑军城建军港开销颇大,还请贵号回到呔泥港后帮忙劝输一番,本官也不狮子大开口,就五万贯好了……”

    “三成半就是二万五千贯,还要预先给五万贯的好处,还要接受华夏派出的巡检司,代价实在太大了,还是算了吧。”听到华夏官府的回应之后,在呔泥的商人群体一阵的失望。“真是可惜那对混血双胞胎了,白白便宜了狗官。”

    “不,我倒不是这么想的。”【圣徒号】船长唐·斯蒂利安用一口流利的粤语高呼道。“如果花了钱能办成事的话,这笔钱就是值得的。”的确,对于已经被排挤出澳门、会安等地的葡萄牙商人来说,独立的呔泥港是他们唯一在东南亚的机会所在了。“事实上,只要不派遣税吏,只是包税的话,我们还有很大的利益。”

    葡萄牙商人的话引起了日本商人的共鸣,部分受到耶稣会及前澳门教区暗中扶持的商人信徒甚至认为,华夏官府没有提到向呔泥派遣宗教检查官其实已经很宽容了,为此在经济上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我建议应该从暹南都护府获得自行招募城市卫队的许可。”来自意大利地区的犹太船主提苏米提出补充建议。“以便防备某些盗贼的出现。”

    话虽如此,但真正要预防的对象,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因此越南船主阮东反对道:“只怕华夏朝廷和呔泥算端都不会答应的,再说了,陆上有卫队,海上怎么办?不一样要依靠华夏水师嘛?我们既然花了钱,那么安全就要靠华夏来庇护。”

    “我看阮船主的话有道理。”春梅屋宇治亲久赞同道。“能花钱获得自治已经是侥幸的事情了,决不能轻易的触及华夏官府的底线,因此还是以缉私队名义上报吧,人数也做一限制,最好不要超过一百人,至于有谁还有担心,那就自己雇佣护卫好了。”

    “缉私队,我们不是说好,商船进港不用交税嘛?为什么还要用缉私队的名义。”有人不满的开口道。“另外商会董事的席位分配上有问题,我建议重新选举,至少要保证小商号及独立船长的地位不受欺凌。”

    “各位,各位。”看到有些骚动的局面,加纳屋信光急忙开口道。“缉私队只是名义,至于联席众的分配也是粗粗拟定,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商量的……”

    武成六年六月,经过争论和争夺的呔泥商人再次向华夏暹南都护府及呔泥算端提出港口自治的请求。当年七月,在确保了己方利益不受损失的前提下,呔泥算端首先批准了当地商人的请求,随后当年十一月,华夏中枢在呈报郑克臧之后,下令特许呔泥自治。不久,在马六甲海峡沿线也陆续出现类似的自治港口,为此凌牙门都护府在普吉和槟城分别设立镇守府以监管这些私掠船主的巢穴……

    第526章 动摇

    越来越多的华夏私掠船出现在海峡中,严重影响了马六甲海峡的通行,更影响了荷兰马六甲总督府的营运。由于泰西商船大多改走巽他海峡、卡里马塔海峡进入南中国海,荷兰人突然发现自己在马六甲的投入已经资不抵债。

    然而荷兰人并不甘心将如此关键的要点拱手交给华夏,因此咬紧牙关继续赖在马来半岛的南部,并再三联络当地算端,试图给华夏方面制造麻烦。由此,引发了武成六年十月至武成七年九月的第一次马来战争。

    是役,华夏以凌牙门和暹南两都护府的力量投入,共计动用两个旅的龙骧军、三个团的伏波军、七千余神策军以及海峡舰队的部分上陆水兵,战争结束后柔佛、朋亨、丁家奴等四个算端土国被迫臣服,并且割让方圆一千余里(注:约七千平方公里)的土地。藉此,凌牙门都护府建立了直属的新山、关丹、隆平等近二十个巡检司,并安置日裔神策军近三千口。

    由于在战争中没有明确找到荷兰人挑唆的证据,因此华夏方面不得不继续限制对金洲(苏门答腊)的渗透,但是为了表示不满,华夏中枢遂命令凌牙门都护府先后控制了廖内群岛、林加群岛并迫使巨港苏丹割让半个邦加岛设立了槟港镇守府。此外,华夏中枢还以凌牙门都护府距离婆罗洲太远,管理不便为由,重新设立了西勃泥都护府并同时新建了南勃泥都护府、西南勃泥都护府和东南勃泥都护府等婆罗洲拓殖单位。

    面对华夏咄咄逼人的进攻势态,荷兰人便与葡萄牙人达成和议,承认葡萄牙人在帝汶岛及东努沙登加拉群岛的存在,并且同意将阿镇临近的北苏门答腊亚齐算端国、棉兰算端国视为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藉此空出手来加强其在巨港算端国、詹卑算端国、廖内算端国等南苏门答腊的存在,以对抗华夏的侵入。

    可是按下了葫芦起了瓢,荷兰人刚刚安抚了同病相怜的葡萄牙人,英圭黎和法兰西这边又出了岔子。事实上,只在明古鲁一地保留下商馆的英圭黎人念兹在兹的,就想取代荷兰人在香料群岛的统治,因此早早就联络了同样狼子野心的法国商人准备取而代之。

    只是从欧洲大陆的霸权到海外殖民地的争夺,英法之间素有龌龊,背后联手下绊子可以,但真正联合用兵却很难实现。因此尽管华夏方面早有暗示,但要让英法真正联起手来,各自的主事者还是费了九牛二虎的气力。

    但不管怎么说,联军最终还是组成了。武成七年八月初九,由六艘英圭黎武装商船、四艘法兰西武装商船以及一艘丹麦武装商船和一艘汉萨同盟的武装商船组成的舰队出现在明古鲁。虽然这些都不过是武装商船而已,但浩浩荡荡的舰队还是震动了整个金洲。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在联军还停留在明古鲁维修补给之际,荷兰人便纠集了十一艘战舰迎击,其中最大的一艘拥有一百(华夏)吨以上的载荷和四十门以上的大炮。可荷兰人还是不放心,特意邀请了帝汶的葡萄牙人来助战。

    或许是唇亡齿寒,葡萄牙人也派出两条战舰来助战,如此,荷兰人便在舰船数目及总体实力上占据了优势,再加上以逸待劳,遂在武成七年九月十七日的爪哇海战中以击沉一艘、重创三艘的战果一举击溃联军。

    战胜之后的荷兰人正准备追击,未曾料到华夏水师突然开入战区,隔断了交战的双方。

    尽管出现的华夏水师不过区区两艘二等巡航船,比之荷葡军舰来说只是不起眼的小不点,但慑于华夏水师大举介入的可能,荷兰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联军扬长而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海战的失利并没有湮灭英法的野心。

    九月二十二日,退至椰城(巴达维亚)以西洋面的联军以水兵和船载雇佣军登陆爪哇本岛,于是一场在东方难得一见的泰西陆战便一触而发了。

    “将军阁下,听说来犯的海盗差不多有三千人的武装。”以商馆主事名义进驻巴达维亚的尤雄笑眯眯的跟荷兰守备司令交谈着,似乎不知道联合东印度公司跟华夏之间的矛盾同样已经到了激化的程度。“不知道贵方能不能挡住他们的进攻。”

    “三千人,应该是夸大的说法吧。”若非华夏水师的插手,联军哪里有机会整队登陆,因此一想到这,司令官就恨不得一拳砸在尤雄的脸上,不过,人家是不具名的大使,并不想彻底激怒华夏方面的荷兰人知道自己该如何收敛情绪。“即便真的有三千人这么多,不过是一些低劣的土著拼凑的,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尤雄毫不客气的揭穿道:“是这样吗?但我怎么听说,对方的指挥官曾经是法兰西的一名退役上校,嗯,听说还是名子爵。而且我还听说法兰西可是泰西的新兴强国,其陆师的军力甚至超过吕宋夷,号称泰西第一强军。”

    “馆主的消息很灵通嘛。”司令官冷冷的看了尤雄一眼,显然他已经判断出这件事的背后有华夏官方的身影。“不过海盗可不是法兰西陆军,区区一名退役上校就能把他们练得跟欧洲军队一样,那简直是笑话。”

    对于对方颇为不善的口气,尤雄毫不在意,只是顺势问到:“原来如此,那想来将军阁下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就不知道将军阁下是准备固守椰城呢?还是准备出城迎战?”

    虽然尤雄有打探军事机密的嫌疑,但是战事一开其实也没有什么能保存秘密的,所以司令官很明确的告之道:“总督和评议会都觉得守城将会给城市带来不可磨灭的损害,因此我们将很快出击,在野外击败这些海盗。”

    “那真是太好了。”尤雄以非常泰西化的夸张惊呼表达他的情绪,但还没等荷兰将官得意起来,尤雄又道。“那么作为华夏驻椰城的正式使节,我能不能要求派人观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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