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解的众人,慕容敬明解释道:“就算罗刹军得到后方输运来的粮秣,但无非就是在湖西逼退我军而已,焉有胆量再度侵入湖东。”

    包崇智恍然大悟道:“没错,如今已经是七月了,转眼就要入冬,罗刹人又如何敢在寒冬越过北海侵入我军腹地,而罗刹军数万人马,留驻湖西荒芜之地,又需要多少粮食维持?”

    “正是,以我朝如此富庶,在北海维持如今八千兵马已经是极限了,罗刹人的财力又如何能与我朝相提并论。”慕容敬明这话明显是有主观因素在内的,好在并无与事实相去太远,也算是歪打正着。“湖西之地姑且如此,勒拿河以北方圆十万里更是蛮荒,罗刹人又如何有此财力物力维持对建虏残部的追剿。”

    安文华于是更加担心了:“依慕容大人此言,罗刹人一来的确可能驱兵收复湖西,这二来,不能剿就有可能抚了,万一罗刹人与建虏勾结,对我朝北疆边防而言更是大患。”

    安文华由此下定决心:“如此只能暂时向罗刹人让步了。”

    慕容敬明却急道:“大都护,不可过于示弱,罗刹人即便能驱兵收复湖西,但三两年中必不能回复旧观,尤要担心我军间道袭扰,仅是驻军一项便可让其苦不堪言,此我朝可以秉持之有利条件。而且就算我方让步,拱手让出湖西,罗刹人也未必没有得陇望蜀知心,一旦他们进而索要湖东,大人给是不给。”

    慕容敬明的意思很明确,若是要担心俄国人与清廷余部的联合的话,那只能是因噎废食无助于解决任何问题,还是要做出己方无所畏惧的姿态来,才好保存如今的胜利果实。

    患得患失的安文华又出现了动摇:“那依慕容大人的意思,该如何回应罗刹人……”

    转过天来,夏俄两国的谈判团重新坐到了一起,许是已经知道俄军东进的消息,与会的俄国人都是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仿佛拿捏定了华夏使团。

    果不其然,会议一开始,马格尼托戈尔伯爵就向安文华问道:“荣誉伯爵阁下,不知道阁下对本人昨日的建议是否有了决定。”

    安文华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番,于是胡宗勋站起来回应道:“根据我朝使团商议结果,现通知鄂罗斯国使团,我朝愿意放弃对布特拉河及叶尼塞河上游东部地区的领土要求,以现有占领区划分两国领土。”

    对华夏方面提也不提清廷残余的事情,马格尼托戈尔伯爵是有所准备的,但华夏方面只愿意放弃尚未到手的领土,这就让俄国人有所不满了:“这就是华夏方面最终决定吗?”

    胡宗勋针尖对麦芒的回应道:“大臣阁下,本官还没有说完,我方做出如此让步也是有条件,我方要继续拥有上述地区内蒙古部族的保护权。即鄂罗斯国地方官员若要审判受到我朝保护的蒙古部族成员,需经过我朝同意,并由我朝大审院官员到场旁听;鄂罗斯地方官员向受到我朝保护的蒙古部族征收税赋时,其税额要征得我朝北海大都护府盐铁使的同意;受到我朝保护的蒙古部族拥有自由迁移的权利;受到我朝保护的蒙古部族不承担贵国军役;鄂罗斯定居者不得随意侵占受到我朝保护的蒙古部族的草场……”

    胡宗勋的话在被翻译后引起了俄国人的一致不满,谢尔盖耶夫斯基男爵站起来断然否定道:“在俄国境内的任何民族都是沙皇的子民,绝不可能让另一个国家拥有保护权,这是对俄国的挑衅,我方认为贵国的要求是无礼的、是蓄意破坏谈判的行为。”

    俄国人张牙舞爪的样子让包崇智忍耐不住,站起来恶狠狠地应道:“大不了不谈,大家还是凭着刀枪说话好了,看最终是谁被赶出去。”

    面对忽而又强硬起来的华夏使团,马格尼托戈尔伯爵的眼中射出一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他不知道华夏方面为什么只退宿了半步,难道是华夏方面看穿了己方的底牌?难道是真的不在意俄国会支持清帝国的残余势力?

    无法揣度华夏使团似退实进的做法到底意味着什么的马格尼托戈尔伯爵只好再度亲自上阵:“荣誉伯爵阁下,我个人认为您使团成员的语言是用问题的,是不符合外交礼节的。”

    安文华淡然的回应道:“贵使误会了,我方使团代表只是在阐述他的观点而已,并非是恫吓,当然,鄂罗斯也是大国,显然也不会被我朝的恫吓所吓倒,只不过真的有必要让两国为了边境上的小冲突发生全面战争吗?”

    马格尼托戈尔伯爵深吸了一口气:“阁下也在恫吓吗?不,不,阁下说得对,俄国是不会接受任何的讹诈的,然而俄国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不单放弃了整个勒拿河以东以南流域,更放弃了下贝加尔地区,但贵国却依旧在上贝加尔地区的权益上纠缠不清,这未免不是一个大国应有的处事态度吧。”

    安文华反诘道:“国土,寸土寸金,难道随意放弃国土就是一个大国该做的吗?不,一个随意放弃国土的大国并不会得到他国的赞赏,反而会被那些实力不济的小国所嘲笑,从而引诱他们进一步图谋大国的领土。”

    马格尼托戈尔伯爵仿佛明白什么,只见他微微一笑:“阁下说得很好,华夏帝国的态度也正是俄国对于上贝加尔地区的态度,俄国已经放弃太多了,所以接下来也要一寸不让,因此发生战争,只能说是遗憾了。”

    安文华想了想,慢慢开口道:“为了避免两国之间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我朝可以进一步放弃济马等安加拉河上游地区,但必须保留伊尔库茨克河流域及本地蒙古部族的保护权。”

    “我国可以接受贵国保留对上贝加尔地区蒙古人的保护权,但伊尔库茨克是俄国东西伯利亚辖省的首府,因此希望贵国能够予以归还。”马格尼托戈尔伯爵讨价还价的说道。“当然,我国也理解贵国对天然边界线的重视,可以同意贵国单独占有贝加尔湖面。”

    不能不说俄国人的最新回应已经与无限接近华夏使团的心理预期了,因此贾文清代表安文华最后争取道:“我国可以用湖西蒙部的保护权来交换伊尔库茨克河流域。”

    看出华夏方面已经趋于接受俄方的要求了,俄国人开始一寸一分的讨价还价:“我国可以放弃伊尔库茨克河下游河口南侧山岭分水线以东及北侧作为勒拿河源头的贝加尔西山。”

    华夏使团短暂的商讨了片刻之后,做出最后的答复:“如果仅是这样的话,我朝依旧要求保留对湖西蒙部的保护权并且要求获得全部萨彦岭地区。”

    “俄国可以同意华夏帝国拥有上贝加尔地区蒙古部族的保护权;在萨彦岭地区,我国也可以接受以东萨彦岭北麓山岭起止线作为两国边境的要求。”深怕夜长梦多的俄国人没有在上贝加尔地区蒙部保护权上过多纠缠,却抓住华夏方面另一个小漏洞进行反驳。“但西萨彦岭地区目前属于准格尔帝国所有,我国不宜与贵国划界,以免引起准格尔帝国的不满。”

    华夏朝廷至今没有做出与准格尔帝国决裂的迹象,因此安文华等人向俄国人明确萨彦岭的主权其实是想打一个擦边球,若是俄国人不明就里的同意将萨彦岭划给华夏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俄国人不上当的话也无伤大雅,至少能免得日后被俄国人捅给准格尔帝国知晓,引起边患甚至夏准两国大战。

    “既然贵国只能确定湖西与乌梁海的东部边境,那么我朝要求获得勒拿河适宜河段水师武装舰船自由通航的权利。”乍听起来,华夏使团的要求只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须知道两国以勒拿河中线分界之后,华夏舰船不用说明就拥有了河上行驶权,根本不要俄方同意什么,但事实上华夏方面的真正要求还在后面。“并且要求获得在河西、河北俄国城镇获得补给的权利,同时还要求获得在勒拿河沿线有抓捕、审判、处置越界者的权利。此外,华夏边境百姓、商贾有权在俄国边境城市进行正常贸易。”

    马格尼托戈尔伯爵当然知道华夏方面如此要求无非是想阻止清廷残余越过勒拿河渗透到华夏控制区并打击俄国盗猎者,所以他答复道:“俄国同意华夏帝国的臣民在夏俄边境城市贸易,但贵国应该约束臣民进入距离勒拿河5俄里的俄国境内。对等的,贵国也应该同意俄国居民和商人在贵国边境城市贸易,俄国同样将约束这些俄国百姓不得深入勒拿河以南以东贵国国境5俄里以内。至于贵国要求的,贵国军舰在勒拿河上自由行驶及在俄国城镇得到补给的权利,我国可以考虑授予,但要求在东萨彦岭的划界中,贵国防窃分水岭以北上路作为补偿。而且我国将不允许贵国军舰及舰上武装人员在俄国境内及俄国水域抓捕俄国居民除非其在两国约定的边民不得进入的地区被捕。同时,俄国将不同意贵国在没有俄国司法人员的情况下审判和处置俄国越界者……”

    第690章 难题

    武成十九年七月二十日、俄国创世历7225年8月9日,《夏俄划界条约》正式签订。根据条约的规定,两国正式确立了以勒拿河中线、贝加尔西山分水岭、东萨彦岭分水岭等自然分界线作为两国的边境,并同时确立了两国间人口、贸易往来的相关规定。

    《划界条约》虽然签订了,但并不意味着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还有共同的勘界行动以及复杂的撤离俄国定居者的事务等待着两国使团:“荣誉伯爵阁下,如今已经接近冬季了,所以我建议,两国在明年春季再进行勘界。另外,鉴于勒拿河东、勒拿河以南地区及其广阔,俄国居民也相当分散,因此我国要求将移民撤离的时间放宽为三年。”

    “贵使的要求,我朝可以答应,但移民撤离时间仅有三年,三年内未能撤离的,将视为我朝子民处理。”安文华一字一顿的回应道。“而且在三年之内,尚未撤离的罗刹百姓必须遵守我朝律法,接受我朝官吏管辖,缴纳一应税赋。”

    “我国可以同意让三年撤离期间的俄国百姓接受贵国的民政管辖,但由于我国与贵国的法律不同,短短时间也无法让俄国百姓了解贵国法律,因此我国希望在撤离的三年内对于俄国居民继续执行俄国法律。”事实上俄国移民大多是本土混不下去的穷苦百姓,文盲一个,哪知道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因此除了几个大的城镇尚且执行俄国现有司法制度之外,在西伯利亚的其他地区,俄国人都奉行习惯法和蛮荒法则,故此要让这些人转而遵守华夏的司法制度简直是不可能的。“另外由于收税不便,且税额较少,希望贵国能豁免尚未撤离的俄国居民在三年内的一应税收。当然,作为对等的回报,我国可以在三年内对贵国商人在俄国境内的商业活动免征所有的税赋。”

    俄国人的算盘很精,他们认为三年内基本上是不可能由华夏的商队进入俄国边境贸易的,因此所谓三年同等免税的条件其实是虚幻的,不过,就某种程度上来说,华夏方面也很难收到那些尚未撤离的俄国定居者的税赋,原因很简单,因为东西伯利亚地广人稀、执行成本实在太高,相比起来还不如不收呢。

    “我朝可以同意贵国的要求。”经过权衡,安文华还是答应了马格尼托戈尔伯爵的要求,只是他私下要求道。“希望贵国能提供关于建虏的相关消息。”

    既然大方向都没有问题了,马格尼托戈尔伯爵自然不会在小事上刁难:“没有问题,等一下就将报告的副本交给阁下。不过阁下也不必过于担心,从现有的情报来看,由于北方的严苛气候,这支鞑靼人的军队的数量正在不断减少,想来甚至不必我们出兵,全能的主就能降下冰霜来惩戒这些魔鬼般的敌人。”

    “不要小看了这些建奴。”安文华摇了摇头。“华夏有句成语叫做困兽犹斗……”

    “逼到死路的野兽会拼命吗?”马格尼托戈尔伯爵品砸了一会,点点头。“的确是如此,从这些鞑靼人攻占后的城镇来看,他们杀死了所有的男人,夺走了妇女和儿童,显然是想维系整个族群的发展,但他们注定是不会成功的,因为主站在俄国的身边。”

    马格尼托戈尔伯爵所谓天命不会抱怨异教徒的说法并不能得到安文华的认同,但如今清军残部并没有掉头南下的意图,他也不好越俎代庖的进入俄国境内作战,所以只能冷眼旁观:“但愿如此,不过我朝希望,贵国能定期通报这支敌人的动向。”

    “这没有问题。”马格尼托戈尔伯爵承诺道。“只要两国保持长久的和平……”

    《夏俄划界条约》和清军残部在俄国境内垂死挣扎的消息传到武昌已经是当年的十一月的事情了,然而相比刚刚结束的国内政治、经济的动荡,《夏俄条约》及清军残部的消息就显得波澜不惊了,就连郑克臧本人也只是简单的让礼仪院、审官院对安文华、王瑛等人议功议爵并让枢密院职方司继续跟踪清军残部的消息就将事情置之脑后了。

    然而郑克臧认为无关紧要的问题,军务省却异常的头大:“圣上,本地酷寒,河流只有三五个月的通航期,是否要在勒拿河沿线设置内河舰队,军务省内有不同的议论。”

    “卿的意思是?驻军多少的问题?”郑克臧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的确是麻烦是啊,边境如此漫长,总得防着罗刹人偷越,可是设一支舰队,少不得要配龙骧军一个师的兵力,以北地的情况,补给上也是极大的开销。”郑克臧的目光落到军务省左侍郎史由眉的脸上。“军务省的意见统一了吗?”

    “军务省最后决定将原定加强给黑龙江上游舰队的龙骧军第一师第一旅等部置于新设立的勒拿河舰队之下,此外还要单独设立一个北海分舰队。”勒拿河舰队也好、北海分舰队也罢,下辖的舰船中队数目肯定都很少,根本无法与南方的内河舰队相提并论,但即便舰队规模不大,其沉重的后勤压力也迫使军务省在设立舰队的同时削减其他方面的驻军。“北海的骠骑军第二师则将撤回喀尔喀。”

    郑克臧沉吟片刻,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夏俄划界之后,北海地区不必保留太多的驻军。但若大的地方,防务全部交给半个龙骧军第一师就合适了?”

    史由眉回应道:“蒙古义从军还将在北海驻扎五六个团的兵力。”

    郑克臧站起来走到大地图边仔细看了起来,当然,大地图上关于北海地区以北其实是一片空白的:“着宣可为立刻见驾。”

    很快,改制前是礼部侍郎的审官院正卿出现在郑克臧的面前:“臣叩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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