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九日,吴敦胜所部缓步撤退至地形更为开阔、更合适大兵团作战的炯多地区。

    两天后,泰萨王统帅的暹罗军也小心翼翼的抵达了炯多地区。只是暹罗人刚准备设立营盘,以逸待劳的缅甸军便在吴敦胜的带领下主动发起了进攻。

    这一战中,缅甸人还是老套路,大炮打了一轮之后便以超过百头战象为前驱,数万人密密麻麻的冲上来试图一举撕碎对手。面对漫天蔽野的敌军,暹罗人并没有退缩。正在构建营盘的数千名夫役顶着缅甸人的炮火把建营的材料运到阵前,藉此草草构筑了几道栅栏和炮兵的发射阵地。随即,暹罗军的火炮也嘶吼起来。

    虽说为了应对火器发射时巨大的声浪,缅甸战象都已经刺破了耳膜不会影响冲锋,但暹罗人的炮弹还是给象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大象是及其敏感的动物,虽然听不见同伴的哀鸣,但看到同伴痛苦的动作,这些大象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无论象夫们怎么卖力驱赶,大多数的战象还是转身逃跑了。

    破坏了缅甸军的战象冲阵,双方的步兵很快碰撞在一起。暹罗军的火枪手们尽可能的射杀突前的缅甸武士,等到挨过三轮射击的缅甸人冲至暹罗白兵面前时,他们中最武勇的已经大多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没有了那些职业武士的带头,前农夫们就暴露出原本低劣的素质,因此尽管人数较多,但却被打的节节败退,只是靠着后方不断涌来援兵才使得最初的队列不至于崩解——不过,照这么打下去,人数较少的暹罗军迟早要被如蚁群一般的缅甸军给压垮了。

    正在吴敦胜为此得意,泰萨王因此焦虑之际,战场中传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原来是暹罗军的一个炮兵阵地被缅甸军夺取,但不知怎么的,缅甸军引燃了火药,结果在爆炸中尸骨无存。说起来,炮兵阵地失陷,几门火炮被摧毁,原本该导致暹罗人士气沮丧的,然而令人惊愕的一幕出现了,那些不久之前还是普通农夫的缅甸军却被惨烈的场景所震慑,慌慌张张的掉头逃跑,进而引发了缅甸军的总崩溃。

    发现这一幕的吴敦胜痛苦的低吼道:“佛祖啊!您这是要抛弃您忠实的信徒吗?”

    不服输的吴敦胜急速的命令道:“来人,去堵住这些懦夫,让他们回去作战。”

    只是兵败如山倒,吴敦胜的亲兵根本拦不住争相逃命的缅甸军,只能在无功而返之后掩护着吴敦胜撤离战场:“快送将军回毛淡棉……”

    “胜利了,胜利了。”急转的形势让泰萨王喜出望外。“追,追击下去……”

    炯多之战就这样落幕了,暹罗人获得了多年以来第一次对缅甸作战的胜利,而十万缅军最终能活着逃入毛淡棉城的不足五分之一。

    “完了,一切都完了。”满脸血污被身边侍卫从死人堆里抢出来的吴敦胜望着前来迎接的吴克白哀叹道。“我有负王上的重托,我是缅甸的罪人。”

    “大人,不必如此,”吴克白劝说道。“我们还有毛淡棉城。”

    吴敦胜摇了摇头头:“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区区毛淡棉城又能坚持多久。”

    “但我观南北两路夏军,数量都有限。”吴克白还有侥幸。“而暹罗兵也止多三万,两者相加也不过与如今我军人数相同而已,虽说将士新败,士气低落,但野战不成,固守坚城还是可以的,再加上之前积蓄的粮食,坚持两个月,或许就有援兵了。”

    “援军?”吴敦胜苦笑道。“不来援军还好,若是王都急调援军的话,缅甸就彻底完了。”吴克白也是知兵的人,被吴敦胜这么一提点立刻醒悟了过来,顿时脸色难看至极,倒是吴敦胜收拾了心情,承担起为将者应有的责任。“不过你说的对,毛淡棉必须坚守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分担王都的压力,为缅甸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争取最好的条件……”

    第696章 说笑

    吴敦胜想用毛淡棉城拖住夏暹联军,然而他再一次打算了算盘。说起来毛淡棉城三面临江,是古典军事学家眼中最易守难攻的地方,但在火炮舰船成为海战主流之后,缺乏远程炮掩护的毛淡棉城却成了不折不扣的死地。

    好在,怒江流入孟加拉湾的时候夹带了上游大量的泥沙,在冲击出比鲁君岛的同时也在入海口形成了数目众多的浅滩,并不合适夏军水师第十一舰队的大型舰船驶入炮击,因此轰击毛淡棉城墙的任务就落在了缅南镇守府的小型港务船和缅南土司的容克战船身上。

    “真,真是太壮观了。”战船喷吐出的火焰砸在毛淡棉单薄的城墙上引起一阵碎土崩落的场景,让已经在城外扎下连营的暹罗人看得瞠目结舌。“中国人真是有钱,这船上的大炮怎么就打个不停了,这,这得花多少钱呢。”

    “仅仅是有钱吗?不,你仔细看那些船上的大炮。是不是发现,炮筒都比咱们的大炮粗了好多呢?没错,这些正在开火的大炮在暹罗都算得上是重炮,绝对要比咱们带来的大炮威力大上好多。”一个有着帕召头衔的下级贵族向懵懵懂懂的同伴解释道。“而且这里每条船上都有五、六门炮,因此仅仅是眼前这二、三十条战船上的大炮数量就等于暹罗全国的大炮加起来那么多了,还打得更远、威力更大。”

    “华夏的强大真是名不虚传啊。”暹罗有相当多的中国移民,因此贵族会说汉语是很正常的。“幸好,他们不是暹罗的敌人,否则,我们真的连睡觉都不安稳了。”

    “是啊,华夏很强大,但他们却不愿为暹罗人流血。”另一位有銮头衔的贵族却叹息道。“所以,毛淡棉城最终还是要暹罗人自己来夺取。”

    边上的几个小贵族不解的追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叫銮颂耶的贵族回答道:“除了江上的这些炮船,华夏兵马已经全部北上了。”

    小贵族却欣喜道:“华夏兵马走了也好,毛淡棉是我们的,整个上丹那沙林也是我们的。”

    銮颂耶幽幽的叹息一声,解释道:“如果仅仅是夺取毛淡棉城倒也没有什么为难的,毕竟,城内粮食有限,持续围困也最终能得到胜利,但不要忘了,本地的主人除了缅人以外还有孟人。这些孟人反对缅人统治时与我们是一条心,真要让暹罗夺取了上丹那沙林地区,那么接下来,他们却会成为暹罗新的敌人,而能轻易压制他们的却只有华夏,如此一来,暹罗人流了血,能不能得到果实却还要看华夏的脸色……”

    正当某些暹罗贵族为国家前途哀叹之时,撤离毛淡棉地区的夏军及缅南军兵分两路分别在缅甸古都勃固及下缅甸重镇大光登陆,很快夺取了防御空虚的两地。

    再战告捷的夏军于是决定一路沿锡唐河谷北上威逼东吁王朝的旧都东吁(瓜)、另一路则从大光西进至伊洛瓦底江下游地区伺机夺取另一座重镇勃生与阿拉干军实施会师。

    主意既定,夏军便行动起来,以神策军和缅南军为主的东路军便很快迤逦北上,连续攻占勃亚及、岱乌、彬达札、两利彬等地,给阿瓦王庭造成了极大的震动,迫使达宁格内王和阿瓦王庭在云南方向的夏军仍有可能趁虚而入的情况下,依旧拆东墙补西墙的匆忙抽调出北线十万余防军星夜南下救援腹心。

    在东路夏军高奏凯歌的同时,西路龙骧军第九师的行动也十分顺利,一路攻占央东、班德瑙、因马、姜贡等地,除了极少数尚且忠于东吁王朝的缅人贵族进行了微不足道的抵抗外,其余沿途的缅人领主大多闻风而逃,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知趣的投靠夏军,成为夏军的在下缅甸地区极其重要的引路人。

    就连往日得到东吁王朝大力供奉的各地寺院也纷纷颁布佛旨约束百姓不得反抗夏军,对此,原本就决心要割去下缅甸的华夏方面自然给予很高的礼遇,在宣布不加刃于寺庙的同时还宣布继续承认寺庙的土地权,与国内禁止寺院领有土地的政策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大人,沙廉的西夷商馆要求复业。”在两路大军高奏凯歌之际,另外一些愿意锦上添花的也冒了出来。“他们愿意向我军无偿供输四百桶火药和不少于二十吨的大米。”

    “夏大人,你的意思呢?”为了征服缅甸,华夏朝廷专门设置了缅甸大都护府和下缅甸都护府这两套职权有些重叠的机构,因此涉外通商既可以由缅甸大都护主管也可以由下缅甸都护负责。“接不接受这些洋夷的请托。”

    “这些洋夷首鼠两端,据说之前还低价出售军火军械给缅甸军,如今又要向我朝输诚,倒是甚为可恶。”首任下缅甸都护夏炜民半真半假的说道。“只是朝廷暂无禁绝彼等贸易的章程,所以就算他们走运了。”

    “也是,那就让他们复业好了。”名义上总揽战事的缅甸大都护桑介安点头道。“五百桶火药、二十吨大米对我军来说也是不小的補益……”

    领了两位大人的命令,传话的官员走了出去,半天后又脸色古怪的走了回来:“两位大人,西夷呈请将沙廉之地辟为自由港,一如呔泥的故例。”

    “自由港?呔泥故例?”夏炜民眉头一皱。“真是得寸进尺,告诉他们,不许!”

    “慢!”桑介民冲着同僚微微一笑。“夏大人,此时缅甸之战尚未终结,只怕还有大战,当防异族作祟,这样吧,去跟洋夷说,如今只剩过渡,自由港一说,还等本朝与缅甸的条约谈下来再说,且容日后再议吧。”

    看着领命而去的小吏,夏炜民不禁提醒道:“桑大人,给了洋夷想念,只怕日后……”

    桑介民打断道:“本官又没明许这些洋夷,只是说日后再议嘛,至于日后议的结果如何,难道一定要让这些洋夷满意不成?”

    夏炜民却道:“桑大人,这可是蒙骗,我华夏天朝,岂能做让洋夷诟病之举,不妥当吧。”

    “夏大人,何必跟这些洋夷谈信义。”桑介民很是严肃的回答道。“大人想来多在国内为官,不知道洋夷的种种劣迹吧?”

    夏炜民有些愕然:“洋夷劣迹很多吗?那朝廷为什么还要与之互通商贸呢?”

    “洋夷的劣迹数不胜数,大人日后若是有机会问一问南洋商民自然会晓得的,本官就不多说了,只是大人记住一点,这些弱肉强食之辈当不必人视之,换而言之,他们是禽兽,要用对付禽兽的办法对付他们。”桑介民煞有其事的说道。“既要诱之以利,又要防其反噬。”

    夏炜民沉默良久,这才吐了一口气,无力的回应道:“洋务如此繁复,下官是处置不来的,今后只怕还要烦劳大都护府处理这些琐碎。”

    桑介民哑然失笑:“夏大人推的倒是快了,只怕日后都护府内有所烦言呢。”

    “都是为朝廷分忧,谁多做一点,谁少做一点,有什么可以唠叨的。”夏炜民也是聪明人,他虽然不打算沾染洋务,却也想借此机会跟缅甸大都护府厘清权责。“不过话又说回来,朝中大佬是怎么回事,冗床叠架倒也不担心两司之间起了龌龊。”

    “朝廷怎么考量的,本官倒是不知,但细论起了,贵我两司之间真正重叠的倒也不多,都护府管民政和拓殖经营、大都护府管内外藩属,倒也可以做的井水不犯河水。”桑介民眯起眼睛看着夏炜民,对方打什么算盘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若是都护府将洋商事务托付给大都护府的话,大都护府就介入商事了,这不好吧。要不,大人与本官一起上奏朝廷,将两司的总督衙门合二为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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