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苏三太太对待三个女儿明面上是一样的,每月都是五两份例银子,过年过节时给的如意荷包也都是一样,平常四季衣服都是一样的衣料,可究竟这些只是大家看得见的,暗地里苏三太太不知道给了苏润璃多少零用,自己只能看着眼热。大姨娘是通房丫头出身,早年卖身为奴的,哪有什么积蓄?兼又不得宠,只能把自己的月钱都攒下来给苏润珉打扮;可二姨娘就不同了,虽说家境不好,究竟还是有些体己,苏三老爷以前又宠着她,赏了不少好东西,所以苏润珏的穿着打扮比她高了一筹。

    现在看着苏润珏头上的那穿丝缠枝芙蓉,想着她昨日戴的是东珠玳瑁簪,可自己呢?也就是一个桂枝香和牡丹华胜能拿得出手,其余的首饰不是成色不好,就是款式不新,可每次出去都戴着桂枝香,没由得让人看了笑话。苏润珉看着苏润珏明媚的笑,梅花步摇上的串珠就不停的在耳边晃动,缠枝芙蓉的亮丽色彩也衬着她多了几分颜色,恨不得能把她的那缠枝芙蓉和梅花步摇给扔到鸣翠湖里去!

    再看看旁边站着的李清音,她在家也是个得宠的,最近好事将近,满脸春风得意,苏润珉心里一阵难受:为什么别人都是这般好命,偏偏她却如此潦倒?李清音本来正和苏润珉说说笑笑,突然听不到回答,冷眼瞅着苏润珉脸色不虞,摇了摇她的胳膊:“润珉,你今日为何如此不快?”

    苏润珉看了看那边笑得春风得意的苏润珏,心下黯然:“一样都是姨娘生的,我却不能和她一样,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和三姑娘我不能比,她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偏偏这个也是从姨娘肚里爬出来的,也要比我强上几分!”

    李清音看着那边娇笑连连的苏润珏,想起了那次她在洗玉斋当着刘娘子和丫鬟们的面侮辱自己的事情,心里也愤愤然:“还不是和她那狐媚子的娘一个德行!我说,我们得教训教训她,让她记着如何做人!”

    苏润珉眼中闪现出一丝兴奋的光芒:“如何教训她?”

    李清音眼睛转了转,招手叫苏润珉把耳朵贴了过来,嘀嘀咕咕的说了一番话。苏润珉一听,有些犹豫:“这样不好罢?万一被人发现了,那……”

    “你呀,真胆小!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就说是开玩笑而已!”李清音眼中闪现出狠厉:“你敢不敢做?”

    苏润珉思量再三,终于点了点头:“好,就这样。”

    李清音望了望花厅方向小声说:“那四喜班现儿已经来了,我先叫丫鬟去四喜班找那个当家小生小白玉,然后就寻个由头再把那苏润珏诓过去。”

    苏润珉和李清音在这边小声商量,眼睛却不时的往苏润珏身上瞄,这番动作都落在了苏润珉贴身丫鬟宝珑眼里,宝珑是个心细的,看着自家姑娘和李家三姑娘这模样儿,应该是有什么小动作,她心中免不得有点焦急。

    平常苏润珉和苏润珏在家里吵吵嘴也就算了,今日可有这么多外人在,真出了事,丢的可是她的名声!虽说宝珑对苏润珉的行为多有瞧不起,可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有点主仆情分的,再说苏润珉出了事情,自己免不了也会受连累,所以想了又想,赶紧派宝琳去找了苏三太太。

    清远堂坐着不少官家太太,大家都言笑晏晏的扯着话题在闲聊,宝琳见人多,就寻了夏妈妈出来,小声的把宝琳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

    夏妈妈听了心里也是一惊,若真有这样的事情,那今日苏府真的丢脸丢大了!她对宝琳附耳说:“这里宾客多,先不必打扰太太,你和宝珑丫头到那边盯紧些,有什么不对赶紧过来告诉我!”

    今日来的宾客不少,苏三太太还特地请了许家六房的寡嫂和她儿子许仁知过来,秋闱在即,她和苏三老爷商量好打算送一百两银子给许仁知助他前去赴考。

    许仁知的母亲看着那张银票,眼睛里全是泪,嘴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倒是许仁知接过银子以后,不卑不亢的向苏三太太致谢:“仁知感激姑太太一片关爱之心,但愿能青云直上,以后好报答姑太太这份情义!”

    苏三太太望着许仁知,眼里全是赞赏:真是一个好孩子,贫而不贱,虽然家境贫寒,可站在那里如松柏一般笔直,不显半点畏缩!若不是他家境式微,否则倒也是一个佳婿的人选。

    苏三太太看着许仁知,微微一笑:“你自去寻璘儿玩去,我和你母亲说说话,好久也没见着了,可得聊聊才是!”

    旁边李同知太太赶紧巴结的说:“许太太,看你家儿子倒是个不错的!”心里却在腹诽,怎么苏三太太竟也有这样的穷亲戚,不是说许家在江南是大族吗?可看这母子俩的穿着,全是粗布衣裳,这不是在落这个大族的脸?

    那许仁知的寡母却不知李同知太太心里的想法,只是应承着,一脸的笑:“我儿院试已过,学政老爷点的头名,今秋就要去应天府参加乡试了。平日里他从书院回来,还要帮我做不少事情,可苦了他……”说到后面,声音渐小,欢喜变成了悲苦,从衣袖里掏出手帕子擦着眼泪,哽咽着说不下去。

    苏三太太留意着寡嫂用的手帕子干干净净,一个角上还绣着花,一边陪着伤心,一边心里暗自点头,虽说家里没落了,可那份气度儿始终不曾改,突然又莫名想到了大姨娘拿着衣袖擦眼泪的情景,心里头只觉得滑稽。

    这边正陪着说说笑笑,突然见夏妈妈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在苏三太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苏三太太不由惊住:“真有此事?”

    夏妈妈点点头:“千真万确!”

    苏三太太气得一时间手脚冰凉,对夏妈妈使了个眼色,扶着身边春兰的手慢慢儿站了起来,对着李同知太太和寡嫂装出一副笑容来:“劳烦李太太帮我陪陪我家十二表嫂和在家各位夫人们,后院有点事,我先过去看看。”

    李同知太太虽然很是好奇苏府究竟出了什么乱子,可是这毕竟是人家内宅之事,自己也不好跟着乱跑,况且苏三太太还委托了重责,所以打消了跟着去的念头,满面春风的替苏三太太招待起客人来。

    撇开清远堂这边不说,却说许仁知出来找到苏润璘,两人在湖边假山后面架了个凳子钓鱼玩,突然听到假山那边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一个声音里妩媚带着狠厉,一个却是唯唯诺诺的在附和。

    这两人不消说就是李清音和苏润珉了。

    此时李清音正在安抚苏润珉。

    李同知家里宅斗比苏府要厉害,所以李清音早就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在苏润珉向她诉苦过后,转转眼就想出了整治苏润珏的妙计。苏润珉自愧弗如的同时,但心里又心上心下,如果这事情真做成了,那以后苏润珏的名声就全毁了,她并没有想要做得这样绝,只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而已。

    看着苏润珉的脸色不断的变化,李清音拍了拍她的手:“怕什么?如果她真的去了,也只能怪她自己蠢!要不是我也把我那个妹妹喊了去,她们两个人一起去自然不会有事情,只落了个私自见外男的名声而已。”

    苏润珉此时巴不得把事情弄小一点,听了李清音说的话,一个劲的点头:“那就这样,把你妹妹也喊去,这样四妹妹就不会吃亏了。”

    “那好,我们先到去她们聊天的地方去坐着,等会喊了各府小姐一起去看四喜班小白玉唱的好戏。”李清音得意洋洋的拉着苏润珉就往姑娘们聚会的地方去了。

    两个人刚刚走开,假山后面就冒出了两个脑袋。

    “润璘弟弟,刚刚说话的,莫非有一个是你姐姐?”许仁知看着脸色发青的苏润璘,小心翼翼的问。

    “是。”苏润璘捏紧了拳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恶毒的人!”

    “也不知道她们准备怎么做?”许仁知摇了摇头:“要是真按照她们安排的那样做成了,你妹妹和那位姑娘的名声就全毁了!”

    “听她们的口气是要找四喜班那个小白玉,却不知会安排那小白玉去哪里?我们先去花厅那边看看,预先截住也就是了。”苏润璘叹了一口气,避在假山后面钓鱼,却不想竟然听到这般重大的事情!

    四喜班正在花厅里忙着搭戏台,突然有个俊俏的小丫头来找小白玉。

    班主会意的朝小白玉挤了挤眼睛。

    戏子和娼妓虽说职业不同,但暗地里有些东西却是想通的,长相俊俏的女戏子经常有富家老爷看中包下来,甚至一抬轿子抬去做姨太太的,而唱小生的男戏子则和大家太太很多都有说不清的关系,传出风流韵事也不稀奇。

    班主一看是来找小白玉的,心里暗自想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太太忍不住了,小白玉今日的打赏不知道有多丰厚。一面斜着眼角看着那小丫头和小白玉嘀嘀咕咕,一面心里忿忿不平,为何小白脸就这么吃香?

    那小白玉素日里做惯了偷香窃玉之事,本性也喜好风月,况且那些富家太太还有钱财打发,何乐而不为?所以遇到这事,竟觉得是天上掉了银子下来一般,随叫随到,根本不会拒绝。

    那小丫头附在小白玉耳边轻声说:“你跟我到水榭来,我们家姑娘要见你,仔细奉承着些,做得好少不了你的银子!”

    那小白玉一听竟不是哪家的太太,而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唤他前去,喜得全身的毛孔没有一个不舒服的,跟班主拱了下手,也没说去哪里,就跟着拿小丫头走出了花厅。

    班主看着小白玉离开的身影,恨恨的啐了一口:“不就是长得标致些,唱曲唱得好听些,什么好事情都轮上他了!”

    旁边班主娘子过来揪住他的耳朵:“在这里嘀嘀咕咕做什么呢?还不赶紧催着他们把台子搭好!你羡慕小白玉想去依红偎翠?我呸!自己也不照照是个什么模样!有老娘愿意跟着你就该烧高香了!”

    班主被娘子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讪讪的转过身去看着搭台子。

    没多久,外面又走进来两个少年,一个穿得阔绰,一见就知道是富家子弟,而另外一个却穿着粗布儒衫,看那样子也不是长随,这倒是一对奇怪的组合。

    “请问贵班小白玉在否?”那个年纪小穿着光鲜的少年彬彬有礼的发问。

    班主吃了一惊:难道小白玉也被少爷们惦记上了?娘的,男女通吃啊!他咽了口唾沫,心里更是忿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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