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媒婆回过脸来白了他一眼:“都不明白你一个大老爷们,每天就关心这东家长西家短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快出去寻个路子挣钱,没看你媳妇又带娃,又绣花补贴家用,你就不会体谅下她?”

    那汉子挠挠头道:“现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找事情做。”

    吴媒婆把鞋子拔出来,在桌子腿上用力敲了敲灰,白了他一眼:“状元公明日办喜事,你随便去混个力气活,这些天的嚼用不就出来了?要去就快去,别呆在家里孵蛋!”

    那汉子拍拍头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事了!这状元公的亲事可是皇上御赐的,肯定少不了打赏!”说罢嘿嘿笑着,一路飞奔,往甜水胡同那边去了。

    明日就要成亲了,李清芬坐在含芳小筑的屋子里,看着远道赶来送嫁的母亲,心里有万种滋味,母女俩面对面坐了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玉蝉端着茶水上来道:“太太,喝口茶罢。”

    李同知太太抬头看了看玉蝉,就想到了那冤死的玉坠,心里也有些悲凉,自己倒是没想到娘家哥哥嫂子会串通起来谋算自己的女儿。

    “芬儿,是娘没有本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李同知太太的眼泪珠子终于掉了下来,摸了摸李清芬的手腕:“瘦了,芬儿比原来瘦多了。”

    “母亲,芬儿过得很好,现在终于算是苦尽甘来。若是以后父亲还是那般糊涂,母亲只管来京城住到甜水胡同我们那宅子里边来,我和仁知说过这事了,他也同意,还说要和母亲来说这事呢。”李清芬一脸羞涩的笑容:“我都帮母亲布置好了屋子,母亲只管来住就行。”

    “好孩子,好芬儿!”李同知太太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倒是熬着也没事情,只是少不得把你哥哥接出来,过两年参加了乡试以后就让他来京城住着准备会试,刚刚好仁知还可以指点一二。”

    李清芬见母亲总算是接受了许仁知,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笑着请李同知太太吃她新学着做的点心,李同知太太这时整个人才神清气爽,看着李清芬的眼神温情又柔和,仿佛回到十多年前,李清芬还是个婴儿,在襁褓里哇哇哭泣,她就是那样带着满心的欢喜,看着奶妈给她换衣裳。

    现在一晃眼,十多年就过去了,日子简直就是消失掉的,快得出乎她的意料——芬儿都要嫁人了!

    就在李同知太太和李清芬在屋子里共享天伦的时候,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听葱翠扯着嗓子在外边喊:“李姑娘,李太太,老太太请你们去庆瑞堂呢,听说是鸿胪寺卿府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过来了,正在撒泼闹事呢!”

    李同知太太听得心里一惊,这两个嫂子跑到苏府来闹?什么事情让她们这样有底气来苏府撒泼了?一想到大嫂那所作所为,心里就一阵反胃,实在不想去见她。可她都闹到苏府来了,自己还能躲着,推了苏府出去挡事不成?

    葱翠引着李同知太太和李清芬往庆瑞堂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也算是见过不少不要脸的,可还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呢。”

    李清芬看着葱翠那气鼓鼓的模样,也不知道两位舅母到底来苏府做什么,听着葱翠那口气,定又是做了什么让人惊诧的事情。在京城经过了这么多风波,总算快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她那绷紧紧的弦正要松懈,可随着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的造访,她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

    李同知夫人见着李清芬脸色变幻,知道她此刻心情,捏了捏李清芬的手道:“芬儿,你别担心,她们再怎么闹,还能扭过太傅府去?就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罢。”

    李清芬点点头和母亲走进庆瑞堂,就见两位舅母正坐在左首的位置上,似乎正和人争执过,脸色涨得通红。

    “好好好,现儿李夫人和李小姐来了,你们可否把要求再说一遍?”苏老太太在李同知太太行过礼以后便笑着说:“我还真得请李夫人来亲口说个清楚,要不是我们苏府还真扛不住这个侵吞贺礼的名头呢。”

    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看见李同知太太,皆是一惊:“小姑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怎么不去鸿胪寺卿府,反倒在苏府里住着?”

    李同知太太听着方才苏老太太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见两位嫂子如是说,冷笑一声道:“鸿胪寺卿府现在该改成少詹事府了罢?瞧着大嫂这动静,恐怕都是把别人当泥人捏呢!”

    孙大夫人笑着接口道:“小姑听了谁在胡嘬呢?哪有这样的事情?现在府里大事都还是老太太在主持着呢,我也不过打打下手罢了。看来我们来得刚好,整好把小姑和外甥女接回府去,明日便可从孙府发嫁。”

    李同知太太看着面前两张算计满满的脸,心里看得通透,她们哪里是接自己和芬儿回府住?分明是想把那些贺礼嫁妆接过府去,至于能有多少出来,恐怕就难说了。

    这时,坐在苏老太太右首的苏三太太开口了:“两位孙夫人这么早就赶到苏府,一门心思想要接外甥女儿回孙府去发嫁,这片心是极好的,我们也能体会做长辈的对晚辈的关心,可是这么搬来搬去也忒麻烦,在哪里发嫁不是一样?我已经认了清芬做干女儿,我就是她的母亲,苏府就是她的娘家,难道就不行?方才你们两位说干娘不是亲的,你们不承认,现在李同知太太可是她的亲娘,你们也该没什么话说了罢?”

    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望着李同知太太,颇有些尴尬,但孙大夫人毕竟脸皮厚,听着苏三太太这话,圆脸盘子堆出了假笑:“就是呢,原本不知道小姑已经到京城了,这才说要没有亲娘在。现儿见着小姑,心里更踏实了,小姑多年未回京城,老太太心里正记挂得紧,所以还是先一起回孙府罢!”

    李同知太太看着大嫂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只觉十分寒心,她这笑容,恐怕是为了钱才堆出来的罢?端起桌子上的茶盅,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李同知太太这才开口慢悠悠的说:“两位嫂子说得不错,只是芬儿明日便成亲,我这边忙着没工夫,明日发嫁了以后我就回孙府。两位嫂嫂就好生准备点我做女儿时喜欢的菜式,午膳前我便搬来孙府住上几日再回杭州去。”

    听了这句话,孙二夫人瞪着眼说:“明日还回去做什么?嫁妆贺礼都已经抬出门了……”刚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端了茶盅揭开盖儿喝茶。

    听着这话,屋子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家转过视线一看,便见站在润璃身后的葱翠,正鼓着腮帮子像只青蛙般,见众人都看着她,赶紧掏出帕子掩住嘴道:“我方才想起了一个笑话,却不想打扰到孙二夫人说话了,奴婢有罪,求老太太惩罚。”

    苏老太太瞪着眼睛望着她说:“就罚你今晚帮李小姐装箱,懒惫东西,就会做些轻松活儿,捞些好处,该你出力的时候就使不上力儿,只一味的好吃懒做!”

    葱翠听着苏老太太指桑骂槐的说她,也不生气,行了个礼儿道:“奴婢保证今晚出最大一份力气,李姑娘都要出嫁了,怎么好还在这关头来累着她,我就是想打秋风也得换个时间罢!”口里说着“打秋风”,眼睛可是望着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字字句句都戳着她们心窝子说,弄得两人在一旁坐立不安。

    苏老太太见着葱翠机灵,心里欢喜,对着两位孙夫人说:“既然李夫人今晚不愿意住去孙府,那二位请回罢。方才你们自己也听清楚了,是李夫人自己说的,明日回孙府用午膳,到时候你们只管好饭好菜的等着,她定不失约!”

    两位孙夫人见着讨不到好处,也只能讪讪的道声“叨扰”,就起身准备回复。

    这时苏老太太又笑眯眯的喊住她们:“二位孙夫人,请留步。外甥女成亲,作为长辈,总要给些压箱添妆的东西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孙大夫人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笑容再也挂不住:“老太君,我们已经出了银子随礼了,礼数并未有失。”

    苏老太太望了望瑞云道:“你把礼单儿拿出来,找到鸿胪寺卿府上的随礼是多少,念来让大家听听。”

    瑞云答应了一声便拿出一张贺礼单子,找半天找到了孙府的名字,清清脆脆报了出来:“孙府一共送了二十两银子作为随礼。”

    苏老太太讥讽的一笑,指着两位孙夫人道:“你们看看这两位舅母,穿的戴的,哪一件不是精致物事?偏偏只送了二十两银子做随礼,真真是可笑。还有,作为长辈,晚辈成亲前要主动送添妆压箱的东西,我本以为你们两人今日来苏府是给外甥女来添妆的,却没想到是来打主意的。”说到这里,苏老太太看着葱翠,偏了偏头道:“你不是说保证出最大的力气?现儿你去把大夫人手上那个玉镯子给捋了下来,看着成色还不错,至于二夫人,就拔那根簪子罢,虽然旧了些,那颗东珠还凑和,去金玉堂翻新下也算过得去了。”

    葱翠爽爽快快的应了一句走上前去,劈头就把孙二夫人头上那支簪子拔了下来,她可不会跟孙二夫人说客气,拔簪子的时候少不得勾起一大绺头发出来,痛得孙二夫人扶了丫头的手,一个劲的揉着脑袋。孙大夫人见葱翠逼近,便知不妙,赶紧把手藏到衣袖里边,一个劲的往后退。可她哪里抵挡得住葱翠的点穴功夫?只轻轻巧巧一点,孙大夫人的胳膊就垂了下来,葱翠用劲的捋了两下,可孙大夫人的手腕实在太肥,那玉镯半天弄不下来,葱翠对着瑞珠眨了眨眼睛道:“瑞珠姐姐,劳你去打盆水儿过来。”

    瑞珠会意,端了一盆清水,葱翠把孙大夫人的手按在水里,使劲一抹,那只玉镯子终于从孙大夫人猪蹄似的手腕上取了下来。葱翠把玉镯拿到手里,顺手帮孙大夫人解了穴位,笑盈盈的行了个礼儿:“奴婢代李姑娘谢谢两位舅太太的厚礼。”

    苏老太太也在主位上笑着说:“两位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哪里值得送这么厚的添妆礼哟,果然鸿胪寺卿府上好生阔绰,我们看着都眼热呢!瑞云,快帮我把这两位孙夫人好好的送到门口,别心疼得走在院子里边腿抽筋儿!”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又来了新来看文滴菇凉们,这几日大概会固定在中午1点到2点之间换更新内容,给大家造成不便,希望谅解!

    ☆、桃夭喜奏幸福曲

    清寒画角中门开,

    芬芳桃红越女腮。

    仁爱相依花烛夜,

    知心私语对月来。

    ——藏头诗送给李清芬与许仁知

    京城四月的清晨,天气是一如往年般的宜人,虽然和江南的春色比,它少了几分柔媚,但却多了几分纯净。江南的春天总少不了斜风细雨,那戴着青箬笠穿着绿蓑衣的渔夫,打着长长的号子,小竹筏在河里漂流,怎么看都是一幅写意山水画。而京城的春天却完全不同,每天都是一碧如洗的天空,悠悠的飘着些白云,走在御前街上的行人拥拥挤挤,大家都伸着脖子在围观着苏太傅府里抬出的花轿。

    “听说是苏太傅的孙女儿出嫁了。”一个婆子奋力踮着脚尖往人群堆里看,却只能看见花轿的顶角。

    “嗐,你听谁说的?这可不是苏太傅的孙女儿,是苏府三房夫人认的干女儿出嫁了!”旁边的婆子拨拉了她一下:“听说这姑娘生得极美貌,状元公为了她都不愿意娶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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