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妈妈在后边细细的劝解道:“夫人,指不定皇上是念着生父的份上封赏的呢。”

    苏大夫人脸色黯然,点了点头。

    起风了,雪花也慢慢的从天上打着旋儿飘落,苏大夫人怔怔的站在雪地里头,看着门外车辆的辙印,心里头一阵恨意,这三房是撞了大运不成?为何苏润珉分明都记到了自己名下,出嫁时自己足足出了好几万两银子,可这国公爷的头衔却落去了三房那边!

    晚上苏大老爷回来,苏大夫人便在她耳边念叨着这事情,看着苏大老爷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指着他便骂:“你比老三大了这么多,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不成?为何皇上就如此器重他,把你这个做大哥的倒丢在脑袋后边了!”

    苏大老爷听得心里极是恼怒,今日在府衙时同僚都向他道贺,说家中出了一个国公爷的弟弟,诸人嘴巴里说得亲热不过,但他还能看不出他们眼神里那抹讥讽之色?自己分明比老三进官场早,能力也不比他差,凭什么他便这般青云直上,竟然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国公爷!回到家里不仅没有谁说半句安慰的话儿,反而被这黄脸婆指这痛骂了一顿,苏大老爷心中有火,伸出手来,张开五指蒲扇便往苏大夫人脸上招呼了过去。苏大夫人正骂得起劲,没曾想一个耳光扇了过来,也没来得及躲闪,就听“啪”的一声,脸上多了几条指痕。

    捂着脸,斜着眼睛看了看苏大老爷,苏大夫人“嗷嗷”的叫了一句,直接朝苏大老爷扑过去,两人扭打在了一处,云妈妈见势不妙,赶紧喊人来劝架,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分开。春兰姨娘扭着身子过来,扶着苏大老爷到旁边屋子去了,苏大夫人鼻青脸肿的坐在那里,心里一口恶气半天都没有散尽。

    自此以后,苏大老爷和苏大夫人再也没有在一间屋子里头过夜,两人相敬如冰,苏府大房的下人们做事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高兴惹了主子生气便没好日子过了。

    苏府大房的恼怒嫉妒并不能阻止苏府三房春风得意的脚步,皇上不仅封了苏三老爷苏国公,苏三太太也跟着有了超一品夫人的诰命,就连几个子女,个个儿都得了封赏,苏润璘封了从六品的承直郎,一对尚在襁褓里的双生子封的是从六品的忠显校尉,虽说都是散阶官儿,只是虚衔,可也足见圣宠隆恩之浩大了。而更让人咋舌的是苏太傅的女儿苏润璃,因为“温柔贤淑,曾为先皇、太皇太后、皇太后看诊,功劳卓着,”故而被封为嘉祥县主——县主可是郡王之女才有资格受封,而且并不是所有郡王之女都能被封为县主的,这份封赏可谓是大周历史上少见的封赐,一百年来也只有两例而已。

    这一份份赏赐流水般下来,苏三老爷更是惶恐不已,心里实在没有底,他觉得这些封赏实际上便是一道黄金做成的桎梏,把自己紧紧的锁在了京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分。

    这种谨小慎微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宫里头又来人了,据说是苏惠妃不慎摔了一跤,似乎要提前生产了,嚷着要嘉祥县主帮她去接生。润璃见跟在传旨姑姑身旁的宝琳,一脸焦急的望着她,似乎要哭出来般,奇怪的问:“怎么会摔跤的?哪里会如此不小心?”转头吩咐葱翠和黛青快些准备药箱,好速速进宫去给苏惠妃接生。

    宝琳眼睛红红的说:“今日一早,惠妃娘娘想去园子里走走,刚刚出惠和宫没多远,抬轿子的内侍便滑了脚,惠妃娘娘便从轿子里滚了出来,大约是动了胎气,一直叫着肚子痛,底下也见红了。”

    润璃心中奇怪,这二月底的天气,虽然天气还冷,但也没有冰雪,抬轿子的内侍怎么会好端端的便滑了脚,想来有些古怪,这宫中之事自己也不比搀和,只是苏润珉生产不能不去看着,毕竟也是自己的姐姐,还关系着苏氏一脉的前途。

    马车轮子转得飞快,润璃在宝琳的引领下跌跌撞撞跑进惠和宫时,就见许允炆正在院子外边不停的踱着步子,脸上是一副焦急神色。见了润璃连走带跑的奔进了惠和宫,许允炆眼中一亮,走上前来,声音里一片欢喜:“九小姐,你可算来了。”

    润璃停下脚步朝他行了一礼:“臣女给皇上请安。”

    许允炆听到这生疏的请安之声,也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神情来:“嘉祥县主,请进去看看苏惠妃,朕见她有些不好的样子,怕她母子有难,还请嘉祥县主施以援手。”

    润璃点了点头道:“臣女定当尽心竭力。”

    走进主殿,就见梁皇后——不,现在该叫梁太后了,端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的望着内室,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润璃进来,也是欣喜不已:“嘉祥县主可算来了!听产婆说苏惠妃有难产征兆,不知县主可有稳妥的法子?”

    润璃听着苏润珉竟然有难产征兆,也是一惊。前不久她还进宫帮苏润珉检查过,觉得她胎位很正,保养得又适当,生产时不会有太大困难,为何现在产婆又说难产?此时也顾不上和梁太后多说什么,只是行了一礼道:“臣女尽力而为。”

    带着葱翠和黛青进到内室,便见宝珑六神无主的站在一旁,拉着苏润珉的手,一包儿眼泪流个不停。苏润珉惨白着一张脸儿躺在床上,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子,把额前的头发都粘在了一块儿,有两个产婆正在帮她揉肚子,口里还在喊着:“惠妃娘娘,用力些。”

    润璃看得分明,心中大急,这两个婆子揉肚子的手法,根本就不是难产时转胎位的法子,分明是在拼命乱按胎儿,有些想把胎儿弄死在肚子里的模样,当时厉喝一声:“葱翠,把那两个婆子给我拿下!”

    那两个产婆唬了一跳,停下手来道:“这位小姐又是何人?我们二人正在救治苏惠妃,你又为何前来干涉?耽误了小皇子,你可承担得起?”

    润璃上前一步,冷笑道:“指望着你们俩来接生,那恐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们二人从何处学的顺胎位手法,竟然可以毒辣至此!”

    那两个产婆听到润璃说的话,知道是遇到行家里手了,见她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以为只不过是来捣乱的,吓唬两句也就便可以让她收声走人,没承想竟是个中高手,一时惊住,望着润璃,两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想着应对的托词。葱翠见那两个产婆这副模样,也知必有蹊跷,点穴制住两人,将她们丢在角落里边,便和黛青一起开始协助润璃帮苏润珉生产。

    苏润珉本该是顺产,被那两个产婆一捣鼓,反而真正成了难产,润璃给她服了催产药都好半天没有见效。苏润珉疼得白了一张脸,已经快说不出话来,抓住润璃的手,气息奄奄道:“妹妹,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润璃见她两块嘴唇皮子都搭不到一起了,上边全是粗糙的皮子,中间还裂出血来,心里也不由一酸,握了握苏润珉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此时产道已开,苏润珉却再没有半分力气能用得上来,润璃已经被逼到绝路,只能叫葱翠和黛青准备,帮苏润珉做剖腹取子之术。宝珑在旁边听了,一阵惊骇,眼神悲愤的盯住润璃道:“九小姐,我们家娘娘虽素来与你有些不对付,可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为何你却要在此时这般对她?”

    润璃也不做答,只在忙着消毒,把手术器具都放到火上高温过了一遍,然后把那些器具浸泡在酒里边,一面忙着吩咐黛青给苏润珉灌麻药。

    葱翠见宝珑死死儿站在床前护着苏润珉,心里也是着急,一把将她拉到一边:“你以为我们家姑娘要害惠妃娘娘不成?现在这样子,惠妃娘娘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生了,到时候闹个一尸两命,还不是一样丢了性命?我们家姑娘剖腹取子又不是会让惠妃娘娘死,杭州府那个大丰粮肆的儿媳妇,不就是我们家小姐剖腹生的儿子?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你就在旁边好好打下手就是了,别再哭哭啼啼的,莫非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们家姑娘,不知道她是世上最慈心的人?”

    宝珑听了葱翠的话,这才止住了眼泪,走到一旁抽抽搭搭,看着润璃极其认真的把那些器具一样样的检查了一遍,小声的说:“九小姐,需要我做些什么?”

    润璃淡淡的说:“你去看着那两个产婆,别让她们自尽了,也别让她们逃脱了,等会交到梁太后手里,让太后娘娘好好审问下,她们究竟是谁派过来的。”

    说罢,探了探苏润珉的脉象,招呼葱翠和黛青开始动手。

    一刀划了下去,宝珑已经吓得两条腿都是软答答的,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喘不过气来,那两个被点了穴道扔在一旁的产婆听着她们之间的谈话,心中大为惊讶,再看到宝珑吓得那副模样,心中实在想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做的,可是却因身子被制住起来不得,也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心里如有千万只蚂蚁在旁一般,着实难受。

    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润璃已经从苏润珉肚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婴儿,把他喉咙里的堵塞物清理干净,倒提着他的两条腿,在屁股上拍了两下,那婴儿便“哇哇”的哭了起来。听到这哭声,润璃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婴儿交给黛青,自己开始迅速的做起缝合来。

    宝珑见小皇子总算是安然无恙的出世了,心中也是安定,过来看了看苏润珉,见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生是死,心中悲戚,对着苏润珉低声说:“娘娘,小皇子很可爱呢,你快点睁开眼睛看看他罢!”

    润璃用剪子把羊肠线给剪了,然后叫葱翠把苏润珉清理,自己走到一旁,把身上的手术专用服脱去,这才走到黛青身边,抱起已经包好的小皇子,见他脸色红扑扑的,眼睛闭着,眉头皱着,就像一只小老鼠一般,叹了一口气:“七活八不活,这是老话儿了,只愿小皇子福大命大,能挺得过去。”

    外边的人都听到了这婴儿的哭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喜笑颜开的等着润璃出来报喜讯儿。

    作者有话要说:偶感觉自己写番外滴时候,就像在跑百米赛跑一样,好快啊,好快啊,根本就不是偶滴风格嘛!

    ☆、后记一 苏府变迁录(下)

    润璃拉开门,抱这小皇子走了出去,向梁太后行了一礼道:“恭喜太后娘娘喜得金孙。”

    梁太后听了这话,眼睛笑得眯成了天边的月牙,赶紧一手接过襁褓,逗弄起那闭着眼睛的婴儿来。

    此时许允炆也走了进来,好奇的看着他的儿子,眼里全是喜悦,那是一种对新生命降临于世的快乐。他和梁太后围着那婴儿,不住的打量着他,用手轻轻的戳着小皇子的脸,异常兴奋,可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躺在床上的苏润珉。

    润璃心中一阵悲凉,很为苏润珉不值,这般拼死拼活的生下了孩子,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她这个母亲。又想到半年前苏三太太生产时,苏三老爷冲进内室里的那种焦急神情,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感情所在。

    “皇上,太后娘娘,臣女斗胆想请太后娘娘审问下那两个产婆。”润璃见那两人似乎没有想进内室看望苏润珉的意图,只得把内室的阴谋端了出来:“臣女前不久帮苏惠妃诊治过身子,她胎位正常,并无大碍,何至于今日会难产?臣女方才进去时,见那两个产婆正在用那堕胎的手法在揉苏惠妃的肚子,恐怕是被人收买了的,所以恳请太后娘娘为苏惠妃做主,查出幕后主使来!”

    这时葱翠拎着一个产婆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把那婆子掼到地上,向许允炆和梁太后磕头请安后,站了起来,从那婆子的袖袋里边拿出了一个小纸包:“皇上,太后娘娘,方才奴婢检查了两个产婆的衣裳,在此人袖袋里发现了这包东西。”

    润璃接了过来看了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脸上露出气愤的神色,这后宫真是个藏污纳垢之处!她一口浊气在喉咙里半天散发不出来,牙齿咬得紧紧,举起那个纸包,倒在地对梁太后道:“太后娘娘,这是小叶莲和丁公藤混合制成的药物。小叶莲主治血瘀经闭、难产、死胎或胎盘不下,丁公藤孕妇忌服。这婆子分明是想先用堕胎手法把小皇子弄死在苏惠妃腹中,然后借口难产,用小叶莲主治胎盘顺下,可小叶莲用量得多了便会引发产后血崩,再加以丁公藤,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苏惠妃了。”

    梁太后听了也是一惊,死个苏惠妃倒没什么,后宫里妃嫔美人多的是,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也无大碍,只是自己的皇孙可是金贵之体,竟然有人想谋害他!梁太后瞪着瘫倒在地的产婆道:“绣春姑姑,把那两个婆子押到我宫里去好好拷问,究竟是谁指使着她来的!”

    润璃见许允炆仍然没有进去看苏润珉的意思,心里也是黯然,跪在地上说:“苏惠妃此次生产大伤元气,臣女已经开了一张养身的方子在这里,请太医院的太医们来惠和宫好好照料着苏惠妃,过些日子臣女再来宫里给苏惠妃拆线。”

    许允炆听到润璃的话,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内室还有个辛苦生产的苏惠妃,心下也过意不去,大踏步走了进去,见苏润珉惨白着一张脸儿躺在床上,毫无生气般,心下也是恻然。走了过去握住苏润珉的手道:“惠妃,你要快些好起来,小皇子还等着见母亲呢。”

    似乎有些感应,苏润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嘴唇也发出了低低的呻吟:“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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