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子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回答:“小姐这孩子,是姑爷的。”

    张玉柱这时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擦了下额头上爆出来的汗珠子道:“你没说假话?真是周少爷的?”心里埋怨着到底是年轻人把持不住,从纳徵礼到成亲的日子不过三个月,这都捱不过不成?没想到周守备那个庶子,看着斯斯文文,竟也是个色中饿鬼!

    小珠子眨这眼睛连声说:“真是姑爷!他是周守备家的少爷,那日我和小姐去金器铺子买首饰时就见过,绝不会错的!”

    看来真是妹夫做下的事情了,张玉柱心里好一阵气闷,可转念想到也就几日要成亲了,由得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也就含混着过去罢!左右是他周家的种,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那位老大夫听着丫头的回话,知道是和未婚夫君做下的,也便笑着对张玉柱说:“既然左右是他家的人,带着身子嫁过去,婆家会更欢喜呢!”

    虽然老大夫极力安慰,张玉柱却是没精打采,给了他一两银子做诊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到外边去说,那老大夫拍着他的肩膀说:“少爷,你便放心罢,老朽绝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

    等到张玉兰醒来,张玉柱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张玉兰两只眼睛含着泪看着哥哥,只是不言不语,见着她这副形状,张玉柱也不忍心再说,只叮嘱她好好歇息,准备过几天成亲。

    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周守备家吹吹打打的来接亲了。

    张玉柱给妹子准备了八十八抬嫁妆,这在凉关已经是顶尖儿的数字了,更何况很多嫁妆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又装得满,不似一些人家,在装嫁的时候把那些头面首饰扒得松松儿的,看上去数量多,其实都是虚的。

    大红花轿抬着张玉兰绕着凉关城里走了一圈,大家都饱了眼福,只说周守备的庶子真有福气,娶了个天仙儿似的小姐,还有这么多陪嫁。

    张玉柱看着妹子坐上花轿,那送嫁的队伍远远的去了,心里一阵惆怅,走进内室对着父母的牌位举着香拜了几拜:“父亲母亲,玉兰今日已经嫁了,对方家世也不差,是周守备家的庶子,你们两位大人在九泉下也该放心了。”

    谁知,当天晚上周守备家却传出了阵阵哭声,喝喜酒的客人还没有走尽,听着这哭声不免奇怪,纷纷走去了内院。

    哭声是从新房那边传出来的,宾客们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就在这时,那哭声却停了,从窗户上印着的影子来看,有个人正准备投缳。

    “啊呀,不好了!”宾客里反应敏捷一点的人惊叫了起来,推门进去,便见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站在桌子上正准备把头伸进屋梁上垂下的白绫里边,床脚那边却躺着一个人,胸口扎着一根簪子。

    众人见出了命案,赶紧喊大夫过来,又把那女子抱了下来,纷纷询问:“你便是那张家小姐罢?新婚燕尔,为何如此想不通?”一边劝着,一边看着那新嫁娘,就见她艳若桃李,一双眼睛里全是盈盈泪水,着实惹人怜爱。

    张玉兰指着那被扶上婚床的人道:“他冒充是我夫君,想来□我,我用簪子扎死了他,杀人偿命,我除了自尽别无它途了。”说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哭的梨花带雨般,让众人都心酸了一番。

    大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看了看床上那人的伤势,吁了一口气道:“幸而这位小姐力道不够,扎得不深,若是再深了几分,那可便没得救了。”

    听着大夫这般说,众人也皆放下心来,看清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以后,众人都讶异道:“这不就是新郎官吗?为何这位新嫁娘却说他是冒充的?”

    周守备和夫人得了信儿,也是大急,虽说是庶子,出了人命总是不得了的事情。急急忙忙穿好衣裳便往新房这边赶,进来听到这事情,不由吃了一惊,看着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张玉兰,周守备指着床上的儿子问道:“老二媳妇,他就是你的夫君,为何你说他是冒充的?”

    张玉兰望了望周二少爷,低头小声回答道:“我曾经见过我的夫婿,他绝不是这模样!他比这人结实,也稍微黑些,耳后还有一颗肉痣。”

    听了这话,周守备和周守备夫人俱是大惊:“那人告诉你他是你的夫婿?”

    张玉兰含羞点头道:“他带我去金器铺子买过东西,那里的掌柜认识他,喊他周少爷,他买东西都是记账在婆婆的名下,错不了的。”

    周守备听了这话,怒气直冲头顶,手指颤抖着道:“快去把那孽子给我捉了过来!”

    张玉兰见周守备那副生气的模样,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周二少爷,隐隐的,一种绝望浮上了心头,莫非自己是被骗了不成?

    周大少爷被人架着进来了,张玉兰一见着他便开心起来,两眼不眨的望着他,脸上全是喜悦,可周大少爷却转过脸去不看她,这让她的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你这孽障!分明知道张小姐是为你弟弟聘下的媳妇,为何你还去招惹她?竟然顶了你弟弟的名头去骗她见面!”周守备武人出身,习惯了手脚和头脑并用,说话之间已是一脚踹了过去。

    周大少爷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雪雪呼痛,周守备夫人心疼的去扶他,被周守备一声怒喝制止了:“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张玉兰听到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是被骗了,一张脸儿成了雪白的纸一样,眼睛瞪得溜圆,指着周大少爷道:“你……你竟然骗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罢一头往墙上撞过去。

    周守备的长随都是武夫出身,手脚敏捷得很,早就伸手将她拦住。周守备同情的看了看她道:“老二媳妇,何必如此呢,是我这孽子不好,骗了你,可你终究还是我们周家的媳妇,误会解清,你就好好的和老二过日子便是了。”

    张玉兰身子软塌塌的瘫在地上,愤恨的看着周大少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的随嫁丫头小珠子见此情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周大少爷道:“我家小姐,有了大少爷的孩子!”

    周守备和夫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笔糊涂账该怎么算。

    第二日周守备请了张玉柱过府,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无奈的望着张玉柱道:“这全是那孽障生的事,可事已至此,也无计挽回,不如你妹子就做了我那孽障的贵妾罢!”

    张玉柱听得这话,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冷笑一声:“你那儿子就这般金贵,他犯下的错要我妹子来承担?我张家的女子绝不会去给别人家做妾!”

    周守备夫人揉着胸口,也是一口气憋不过来,这张家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兄妹俩只是一对孤儿,嫁给庶子还是看在她生得美貌的份上,难道竟然还妄想做儿子的妻不成!望着张玉柱,周守备夫人闲闲的说:“奔者为妾,她既和我儿子私下以身相许,就该是这妾的份位。”

    张玉柱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就往院子里边走,周守备急忙拦住他:“张少爷,有话好好说。”

    张玉柱回过头来,手指着周守备夫人道:“我就是把妹子弄回去,一副打胎药下去,把那孩子弄掉,也不会让她在别人屋檐底下低头伏小的做妾!你们若还是存着这心,可别怪我张玉柱不客气,这些年走单帮,我不是没杀过人!”

    周守备夫人见了张玉柱那目呲尽裂的模样,也是吓得一抖,坐在座位上不敢吭声,周守备见张玉柱这副模样,心里也知道是自己儿子不对,又想着张氏兄妹和镇国将军府颇有渊源,肚子里边轮了几回,最终道:“这样罢,就以你妹子给我那孽子做平妻罢。他本已有妻,又无过失,总不能停妻另娶罢?”

    周守备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守备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张玉柱悲愤的站在中庭,望着周府的内院,心里牵挂着妹子,却又无能为力。若是他真把她领回家,以后谁又还会愿意娶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哪怕她是貌若天仙,也不会有人向她提亲了。

    想到这里,张玉柱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只能这样了,我去请镇国将军来做个见证,把聘书给换了罢。”

    就这样,张玉兰从周二少爷的平妻变成了周大少爷的妻,两妻两妾,刚好凑了一桌马吊,周大少爷见事情搞定,继续在外边沾花惹草,周二少爷却因着此事落下了个疯疯癫癫的病根子,素日看着倒是正常,可一遇到漂亮姑娘就会跑过去喊“媳妇”,惊吓了不少凉关城里的小姐,最后只能把他送去老家,让一个老仆人看着他,不让他出门。

    张玉柱因为妹子的事情,心里也气闷,逢着开了春,正是收货贩卖的好时节,便带着商队往京城那边去了。

    正走在路上,就见一乘红色小轿从对面抬了过来,看着像是抬新娘子的轿子,颜色是红的,可却不见喜娘,陪嫁丫鬟,也不见嫁妆,就听见轿子里边有个女子正在呜呜咽咽的哭。

    张玉柱因着妹子嫁人不顺的事,听见轿子里传出的哭声,心中突然便莫名的烦躁,指挥着马车排着停到了路的中间,把一条路给堵住了。

    “这位爷,借过下。”轿子旁边一个长着老鼠胡子的中年人拱了拱手。

    “你这轿子抬的是何人?为何一直在哭?”张玉柱指了指那轿子,厉声喝道。

    “那是我家老爷新娶的第八房小妾,因着思念家人,正在伤心呐。”那老鼠胡子赶紧赔着一脸的笑:“新出嫁的,免不了这样!”

    张玉柱一听到那“第八房小妾”几个字,心里就来了火,捏紧了拳头,朝着那中年人挥过去,直接把他打飞到一边,两颗牙齿从他嘴里滚落了出来。

    几个轿夫一见张玉柱彪悍,身后还有个车队,几十号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谁还敢上来送死?互相看了看,放下轿子,飞奔着跑开了,就连那长着老鼠胡子的中年人,都屁滚尿流的爬着往后边去了。

    张玉柱走到轿子前边,对着轿子里说道:“这位小姐,你可是不愿去做妾?那些人已经被我赶跑了,你且出来罢。”

    话音刚落,就听轿子里的女子颤抖着声音道:“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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