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了?才一岁多的孩子就夭折了?”在辽王府养老的邵太妃听说后,慌了手脚,她先去学堂看看专心上课的小聪聪,又到园子里看看玩兴正浓的小明明,担心的不得了。夭折,好好的孩子怎会夭折呢,邵太妃一阵阵心痛。

    晚上,阿原、青雀带着小聪聪、小明明回来了,一起陪邵太妃吃晚饭。邵太妃看着活蹦乱跳的两个宝贝孙子,担心的不行,“阿原,青雀,孩子的衣食住行要格外当心,知道么?”青雀最明白她,笑咪咪答应,“知道,他俩白天时刻有人看着,晚上睡在暖阁里,有乳母陪着。而且,我一晚上会过去看三遍。”邵太妃听了这话,大为放心。

    小聪聪已经快六岁,小明明也三岁多了。小明明生的十分美貌,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眼睫毛又长又弯,他垂下眼睑的时候,显的又安静又斯文,迷人极了。

    两个孩子凑在一起,时常闹笑话。

    “弟弟,你知道三遍是多少?”小聪聪很严肃的问道。

    小明明慢吞吞的冲他举起三个手指头。

    “弟弟很识数啊。”小聪聪点头称赞。

    小明明矜持的笑了笑,“那是自然。”

    小聪聪眼珠转了转,殷勤的建议,“弟弟,咱们带上银钱,去集市买吃食好不好?你都识数了。”

    “好啊。”小明明不慌不忙的点头。

    阿原和青雀带小聪聪、小明明去过集市,摊主卖十文钱的东西,小明明硬要塞给人家一串清钱,摊主不要都不行。因为这个,小明明一直被哥哥嘲笑“不识数”。

    ☆、第156章 小勇

    小聪聪牵着小明明的手,一起跑到阿原面前,“爹爹,要去集市!”凡有这种事,他俩很有眼色的会去跟阿原要求,因为相比较起青雀,阿原更好说话。

    两个粉团儿一样的儿子站在自己面前,大眼睛里满是渴望和期盼,让阿原怎么拒绝?阿原心里早同意了,面上却故作沉吟,“你俩出一回门,劳师动众的……”

    这里是边境,不像内地、京师一样市面安定。小聪聪、小明明若是出门,青雀一定会亲自带着他俩,还要有不少护卫便衣跟随,很费事。

    小聪聪郑重宣布,“娘教我练功夫了,我能保护自己!”带那么多人做什么呀,我身手很好的,用不着。

    小明明也很严肃,“爹爹,我听话,不乱跑。”我不像上回似的满世界乱转,那就不麻烦了吧?

    辽王府占地辽阔,风景秀丽,可是小聪聪、小明明会向往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向往有着琳琅满目商品货物的市集,向往人来人往、热闹好玩的繁华闹市,喜欢看形形色色的人,喜欢看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他们想出府玩玩,太正常了。

    小孩子么,好奇心很浓的。

    阿原轻轻咳了一声,探询的看向青雀。青雀好像没听见这爷儿仨在商量什么,手中捧着光滑莹润的细白瓷刑窑茶盏,悠闲的喝着茶。

    小聪聪迈着庄重的步子走到青雀跟前,“娘,要去市集,要知道民生疾苦!”话说的很冠冕堂皇。小明明则是熟练的手脚并用攀到青雀腿上坐好,冲着青雀甜甜笑,“娘,您长的可真好看呀!”

    青雀喷了茶,阿原也是粲然。邵太妃本是闲闲坐在一边含笑看着他们的,这会儿也笑的花枝乱颤。小明明,你太谄媚了!为了能出去玩,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好啊,明天带你们去市集!”青雀捧起儿子的小脸,笑吟吟亲了亲。

    第二天,阿原、青雀亲自带着两个儿子,便装去了市集。小聪聪、小明明看见什么都觉着希罕,每个摊位前都要流连许久,“这是什么?有什么用?”一个接一个的问。

    “怎么卖的啊?”小明明拿起一个做工粗糙的桃木梳子,奶声奶气的问道。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见他长的实在可爱,和悦的笑着,“小少爷真有眼光,这可是桃木的,好梳子!一把要四百文钱。”

    “我要两把。”小明明很快做了决定。

    他来逛过市集,知道买东西是要给钱的,冲青雀伸出胖呼呼的小手,“娘,银子。”青雀从怀中取出锭一两的银子,笑咪咪告诉他,“这是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文钱呢。”小明明歪头想了想,好像是在算账。一两银子值一千文,一把梳子四百文,那两把是……八百文吧?一千文,八百文,我给摊主一两银子,他要还给我……多少来着?

    小聪聪陪着他站在摊位前,同情的看着他。弟弟你又算不明白账了吧?昨晚我还说你识数的,今天你又……唉,没法子,你太小了。等你长大了,或许会好一点。

    阿原和青雀笑吟吟看着两个孩子。

    小聪聪、小明明虽穿着平民的衣服,可是长的太出众太可爱了。他俩神色庄重的站在摊位前,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小聪聪见弟弟歪头想了一会儿,还没算明白账,便从他手里拿过一两银子要递给摊主,“两把梳子,不用找了。”

    小明明拦住了他,“哥哥,等一会儿。”我还没算清楚账呢,你急什么呀。

    又想了想,小明明奶声奶气告诉摊主,“两把梳子八百文,我给你一两银子,你该还我两百文。”

    摊主笑,“小少爷真聪明!算的清楚明白,一丝一毫也不错啊。”赞了两声,收下银子,要找还两百文钱。

    小明明等着摊主把两百文钱拿到他面前,仔细瞅了瞅,很认真的说道:“这就是两百文钱啊?我知道了。”把钱推给摊主,不要。

    “娘,梳子。”小明明仰起脸,冲青雀举起桃木梳,“娘一把,祖母一把!”

    青雀蹲□子,笑咪咪从他手里接过桃木梳,狠狠夸了几句,“有一种古朴美呢,真是与众不同!小明明,娘很喜欢啊。”小明明笑成了一朵花。

    小聪聪牵着弟弟的手继续往前走,口中抱怨着,“我都说不用找了,你却让摊主把两百文拿出来,然后你又不要!弟弟,你真是多此一举。”

    小明明很固执,“才不要呢,你会说我不识数!”我给一两银子,买两把梳子,不要摊主还钱,你会说我不识数的!

    阿原和青雀跟在他俩身后,听着儿子的童言童语,又是好笑,又觉温馨。

    广宁城既要抵御蒙古,又要提防新近崛起的朱里真,防务很重。张祜精心练兵,侦查敌情,敌人进犯的时候率众出击,没让蒙古和朱里真人讨到便宜。蒙古、朱里真劫掠成性,哪会甘心?不停的南下侵扰,广宁城不胜其烦。就连青雀这辽王妃也有不少回披甲出战,亲自上战场。

    “蒙古人心已经散了,频频南下,不过是劫掠财物。”张祜跟青雀分析,“朱里真却是所图非小,这才是天朝心腹大患。”

    “武将守边,朝廷傻呼呼的弄个太监监军,再来个狗屁不通的文官管着。”青雀皱眉,“这纯属有病!有几个文官懂军事的?瞎指挥。还有,有不少卫所的军士整天光种地了,连弓都拉不开,到了敌人来袭的时候,怎么打仗?”

    天朝地大物博,人灵地杰,难道能怕了蒙古、朱里真这些番邦蛮夷不成。不过军制如果有问题,战事不得利,始终令人担忧。

    不过,军制不是张祜能做主的事,也不是青雀能做主的事,两人相对唏嘘。

    “青雀,我担心你。”张祜沉声道:“张皇后心胸狭窄,陛□子又不好,若是陛下有个什么,她做了皇太后,必定会对你不利。”

    张皇后利用过沈荷、荀氏,那时还是很隐蔽、很含蓄的,自己不会出头露面。到了送阿丰、阿润至辽王府,已是明打明的要和青雀过不去。前阵子邓麒心血来潮跑到辽东看望小聪聪、小明明,才到不久就被京城飞书召回----五军都督府缺人,急命邓麒回京任职。

    这些对青雀都形不成太大的打击,可是张皇后的不友好明明白白放在这里,没法忽视。她是皇后还好,好歹有皇帝约束着。她若做了皇太后呢?那可就难说了。

    “难怪她不喜欢我。”青雀不在意的笑笑,“自从永乐帝之后,藩王们就被管的死死的。唯独到了我,身为王妃,同时也是将军,她能不担心么?不过,后宫是后宫,朝堂是朝堂,祜哥哥不必过虑。”

    “后宫不许干政”这一条禁令,对皇太后也适用。张皇后便是成了张太后,也不能肆意妄为,要受的约束多着呢。

    张祜默然良久,缓缓说道:“青雀,不管怎样,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已是两子之母的青雀笑吟吟转了几个圈,神情陶醉,“我太招人疼了呀,太爷爷、祜哥哥,都对我这么这么好!”

    青雀才转了没几圈,忽觉头晕,慢慢停了下来,“祜哥哥,我头晕。”张祜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会头晕呢?转的太急了么?”张祜心中着慌,青雀身子一向很好的啊,这是怎么了?

    张祜扶青雀在椅子上坐好,青雀歇了会儿,微笑,“祜哥哥,我没事。”张祜终是不放心,专程去告诉阿原,“青雀才转了几个圈便觉头晕,不应该啊。”

    阿原浅浅一笑,“祜哥哥,我大约能猜着是为什么。”张祜见他毫不惊慌,容色间反倒有欢愉之意,不禁眉头微皱。

    医正给青雀看过后,笑着道恭喜,“恭喜殿下、王妃,又要添人进口了。”原来,青雀是又有了身孕。

    合府欢喜。

    紫禁城中,张皇后也是万分欣喜,她又怀孕了!阿伟夭折之后,她本是心灰意冷的,真是想不到,竟然又能怀上身孕。张皇后激动的在神前许过无数愿:让我生下皇子吧,让我的皇子平平安安长大,像他的父亲一样,做一代明君!

    皇帝也是大为欢喜,待张皇后如珠如宝。皇帝常常抚摸着张皇后渐渐隆起的小腹,两人一起期待那个将要出世的孩子。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张皇后生下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公主。“怎么会是公主,公主对我有什么用?”张皇后知道生下的是个女孩儿,失望彻骨。皇帝却是头回生女儿,对小女婴异常怜爱,“这是朕的太康公主。”皇帝很满意,阿原你还没闺女呢,哥哥先有了。

    太康公主降生的时候,边境的广宁城正有一场激烈战事。朱里真人大举攻城,张祜率兵抵御,辽阳的副总兵、辽东都指挥使也派了援兵,共同对敌。辽王亲自到城头督战,他往城头一站,守城的军兵士气大增。

    青雀明明到了该生的时候,肚子却久久没有动静,未免心中急燥。城门口的喊杀声一阵阵传来,青雀坐不住了。

    把两个孩子托给祖先生照看,青雀瞒着大姨,悄悄披上盔甲,偷偷出了辽王府。

    “阿原,我来了!”青雀到了城头,高兴的叫道。

    阿原回头,见到大腹便便的妻子披盔戴甲的过来了,魂飞魄散,“小青雀,这可不是玩的,你快回家去!”肚子都多大了,还闹呢!乖,这不是贪玩时候。

    “他早该出来了好不好。”青雀抱怨,“他呀,大概是在我肚子里住着很舒服,偷懒不想出来。这可不成,快急死我了。”虽说孩子生出来后爹娘更操心,可是该出来的时候他不出来,活活急死人。

    攻城的朱里真人当中,有一面显眼的杏黄色的旗帜。大旗下是黑色的骏马,骏马上的骑士彪悍精干,目光精亮,他咪眼朝城头看了看,从背上取下长弓,搭上羽箭,五矢连发,迅疾射向城头上的辽王!

    青雀听到凌厉的破空声,挺身挡在阿原前面,挥刀拨落箭矢。“这厮真有一股牛力!”青雀被震的虎口发麻,暗暗骂了一声。

    骑士的箭矢被挡下,大觉吃惊,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阿原快步到了青雀前面,大声命令,“青雀,不许胡闹,快回家!”青雀恨恨,“四哥你别管我,我要回射这厮!”从背上取下弓,缓缓拉开,瞄准那杏黄旗下的骑士,连射五箭!

    骑士自负神勇,不许身边的侍卫帮忙抵挡,自己拨了刀。他躲过了前四枝,第五枝箭来的太猛,他躲闪不及,左臂受伤。

    这人一受伤,形势大变。没多久,朱里真人如潮水一般退去。虽是撤退,朱里真人依旧是不慌不忙,井井有条。青雀在城头瞧着,心中暗惊。祜哥哥说的对,朱里真人,才是天朝心腹大患。

    青雀觉得小腹有下坠的感觉,眉头蹙了起来。小勇,你就给我捣乱吧,该你出来的时候,你就是不动弹;这会儿我在城头呢,不是地方,懂不懂?你别挑这时候出世啊,太不合时宜了。

    “阿原,我要生了。”青雀拉住阿原的手,控诉说道:“小勇太坏了,敢情他是不见敌军,不出生啊。”

    阿原扶住她,一脸惶急,“妞妞,咱们立即回家,好不好?”青雀愁眉苦脸的摇头,“小勇不肯等啊,他实在太坏了!”青雀是生过两个孩子的,这会儿觉得不对劲,小勇是个坏孩子,还是个急性子,他哪里肯等。

    阿原厉声吩咐身边的护卫,“搭起账蓬,快,要快!”护卫们或是快手快脚搭账蓬,或是疾驰回府叫产婆、医正,各自忙碌。

    账蓬刚搭好,产婆还没从辽王府赶来,辽王妃便顺利生下第三个儿子,起名小勇。

    广宁的锦衣卫是时常向京城汇报的。他们把辽王的家事,包括小聪聪、小明明游市集的事报告给皇帝时,皇帝的笑意,止也止不住。阿原,小聪聪、小明明真像你,都是心地纯净的好孩子啊。

    知道辽王妃城头产子,皇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阿原,你媳妇儿……厉害啊。你家小勇是这么出生的,长大后是个什么性子?阿原,你有的忙了。

    ☆、第157章 回京

    皇帝依旧勤政、节俭,很受文官们的爱戴。皇帝现有一子一女,他最重视的是皇长子阿朝,一有功夫就亲自教导。最喜欢的却是小公主阿秀,阿秀粉粉嫩嫩的,聪慧娟秀,是位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阿秀长到一岁多的时候,异常伶俐可爱,常常逗的皇帝开怀大笑。皇帝不管有什么烦心的国事,不管对前途有多少忧虑,见了他的宝贝女儿,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张皇后也是喜欢亲生女儿的,可她做梦也想再生个儿子。女儿再受宠,也不能继承皇位,只有儿子才可以。“赐给我一个儿子吧!”张皇后着了魔似的,无比盼望一个儿子,一个能继承皇位的亲生儿子。

    既然能生下阿伟,为什么不能再生个儿子呢?张皇后心心念念要求子,频频请有法力高深的道士在宫中斋醮。可惜,无论她再怎么折腾,肚子也一直没动静。

    张皇后折腾来折腾去的,道士不仅没有给她带来新的孩子,还带走了她的小女儿。

    阿秀一直很活泼可爱,可是一岁半的时候,生了水痘。这个年纪的孩子生水痘是很凶险的事,太医们想尽方法,小公主的病情还是一天一天加重,毫无起色。

    皇帝和张皇后都慌了神。人力不顶用的时候,他们更相信神佛,皇帝和张皇后平时宠信的一名太监特意寻着道士,殷勤为小公主请来符水,小公主阿秀喝下符水之后,很快咽了气。为太康公主请符水的太监本是想拍马屁的,哪能想到符水一喝,皇帝钟爱的小公主便一命归阴?他恐惧已极,服毒自杀。可是他死了有什么用呢,阿秀也没命了。

    阿秀这可怜的孩子,跟她同母的哥哥阿伟一样,没能活过两周岁。他们有着同样的父亲、母亲,命运也是相似的,在这繁华的世间只逗留了短短的一年多,给父母带来过欢笑和希望,也带来深重的痛楚和苦难。

    皇帝悲伤不已,谥阿秀为太康公主,在京郊择了块风水宝地,以亲王礼下葬。“太过僭越”,不少文官们都摇头,大为不满。不过,皇帝平时一直是很节俭的,文官们虽不满,也没人好意思在这时候上书谏阻。

    “陛下英明,只是爱女太过。”文官们只能这么开解自己。

    皇帝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小公主夭折之后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张皇后则是痛惜爱女,病倒了。虽然是不能继承皇位的女儿,也是亲生的啊,哪有不心疼的。

    这天皇帝照例去道观见贾淑宁。贾淑宁见他枯坐良久,神色凄凉,心里不无恨毒:这会儿你知道心疼了?我那未出世的孩儿难道不是你亲生的,怎不见你为他哀伤、为他主持公道?

    贾淑宁温柔的亲手斟了杯热茶递给皇帝,陪他静静坐着。

    茶水氤氲的热气中,尚在盛年的皇帝面容苍老,满是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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