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盯着他:“我困了。”

    周攻玉轻笑的时候,眼睛微眯着,像是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你告诉我,我便把韩拾的信给你。”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瞪大了眼看着他,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差点就要拍桌子了,顾忌这是深夜,又强忍着平复心绪,奈何话一出口,还是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怒意;“堂堂太子殿下,不觉得此举卑鄙吗?”

    日夜牵挂等待,韩拾报平安的信却一封也没有收到,还以为真的是水患导致,哪知是被他从中阻挠。

    周攻玉坐在另一边,这次连敷衍的抱歉也不屑说了,颇有些暴露本性的意味。

    “你早就知晓我并非正人君子,偶尔不择手段也不稀奇。”

    小满的目光一动不动放在周攻玉脸上。

    他喝了口冷茶,被瞪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轻咳一声。

    “说说吧,说完就把信给你。”

    小满无可奈何,就真的和他说起了自己在益州的日子。刚一开口,语气还有些不耐烦。

    若不是益州的大夫治不好,她在郡守府待得那么开心,也许真的不会再回京城。

    和周攻玉说起这些,也渐渐忘了被噩梦惊醒的后怕。

    只是听她讲起和韩拾开开心心的出去游玩,周攻玉的面色都是不大好看的。

    一直等她说起去年益州下雪,韩拾为她堆了个雪人那里,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片刻后,黑夜重归寂静,虫鸣依旧。

    他倾过身,烛光铺在他清冷的轮廓上。

    往小满的身上盖了件薄毯后,室内唯一的光亮熄灭。

    周攻玉的身形渐渐融进了夜色,他望着小满的睡颜,不禁低笑一声。

    “其实我也没那么卑鄙。”

    第48章

    天将明的时候, 侍女起身准备去服侍小满洗漱,却不想正好撞见太子轻轻阖上房门。

    她睁大眼, 刚要行礼, 便见太子将手指抵在唇上, 摇头示意她噤声。等离屋子远了, 他才开口:“昨夜没睡好, 让她多睡会儿, 你且不必太早唤她。”

    侍女眼睛睁得更大了。

    周攻玉笑道:“是她夜里做噩梦睡不安稳, 莫要胡乱猜测。”

    殿下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敢胡说,殿下对这位小姐呵护她们都看在眼里。

    虽然她未经人事,也不代表什么都不懂得。

    清早才从房里出来,那必定是在屋子里过夜了,指不定更过分的都做了。太子殿下至今未娶, 从前也未曾听闻他中意哪家贵女, 想来太子妃的位置是要留给小满姑娘。

    江所思来找小满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小满才醒没多久,洗漱完还未妆饰。

    她在软榻睡了一晚, 脖子酸痛难忍,也不知昨晚是何时睡着的。依她这睡相, 能老老实实将薄毯盖一晚实属难得。

    江所思见她正在揉肩颈, 问道:“昨夜睡得不好?”

    想起昨夜,她不由皱眉。“也不是,做了个噩梦。”

    “小满”, 江所思语气认真了起来。“你和太子之间,是怎么想的?”

    小满没有犹豫地回答:“我不是他的良人。”

    江所思叹息一声,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找她的初衷。

    “我此番与你说起这些,望你不要多想。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想必韩拾的那些心思你也能知晓。你过去如何,与太子殿下有什么纠葛,我并不知晓。可你和韩拾……不是件简单的事。”

    小满眼睫轻颤了两下,点头道:“兄长说的,小满都明白。”

    “太子对你情深。”

    江所思知道她聪慧,必定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好再多说,倒显得他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韩拾知晓怕不是要记恨死他,从小满下手也是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母亲的信被卡在了驿站,一直没能送到京城,前几日忙于政务都把这事忘了,今日把你的那两封也带来了,好好照料自己,若若做事没有分寸,有什么难处大可来找我。”

    小满点了点头,又迟疑了一下,问他:“义母的信也被卡在了驿站,那韩二哥呢?韩二哥的信在哪?”

    “韩拾的信自然也是,只是我还未去取信,应当是还在驿站吧。”说到这些,他不由打量小满,见她没什么哀色流露,心里也踏实许多。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江所思就又去忙着处理政务。

    小满蹲在床头,望着那盆栀子花发呆。

    脑海中浮现了许多画面,一幕幕都是韩拾。

    从她哑着嗓子念“韩拾”开始,到她解开眼上丝缎,见到一个少年笑意盈盈冲她晃着手指。

    冬日里,他也会清早起床,冒着寒意在她窗前堆雪人。夏日的时候,在她窗台摆一盆芳香的栀子。

    韩拾舍不得她,想她一起去京城,而她想活下去,须得在京城找更好的大夫医治。

    那么大的京城,偏偏江所思和周攻玉是远亲,又让他们重新遇见,再次纠缠。

    万般皆是命,当真是……半点不由人。

    周攻玉是君,韩拾是对他效忠的臣子。

    君臣有别,上下尊卑。江家的家规里写的清清楚楚,便是韩拾敢,江郡守也是不敢。

    他们不愿意韩拾因为一个她而埋下隐患,和君主产生嫌隙。

    若执意如此,也许会害了韩拾。

    江所思和她说的隐晦委婉,她也不是不知,只是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期盼周攻玉对她只是一时兴趣,受挫几次便会放弃。

    可他远比她想得要偏执,颇有得不到就誓不罢休的意味。

    就算没有周攻玉,韩拾以后要做大将军,要在朝中铺路,兴许还要与她人结亲。

    而他辛苦建功立业,怎能因为她要游历山水而耽误。

    世事难两全,不能什么都不想要。

    周攻玉在屋中看书,小满来得这样晚,他倒有些意外。

    “来问我信的事?”

    “你又骗我?”

    周攻玉将书翻过一页,若无其事道:“不算骗你,过两日回京,我命人为去驿站取信了,回京便交予你。”

    小满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周攻玉敲了敲书案,说道:“丞相来信,有你的一份,不看看吗?”

    她背影僵着没动,内心挣扎着该不该看。

    周攻玉索性将信拆开,劝她:“还是看吧,无论好坏,也不差这一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一些事,语气沉重了许多。

    小满接过信拆开。姜恒知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是父亲对女儿几句简单的关心,她看完也只觉得字里行间都是强拗出来的亲近,实则彼此生疏冷漠,信里也看不出多少温情。

    又或者说,她与姜恒知本就没多少温情,自然是看不出来。

    “看看就行了,若是不合你意,就当做没看过。”

    小满睨他一眼。“那为什么还要看。”

    周攻玉翻书的手指停顿片刻,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

    “若是不看,可能会错过很多的东西。万一错过,也是不该的。”

    小满似懂非懂,一旁的阿肆却听得明白。

    自那次小满姑娘被歹人掳走,殿下没看信而错过救她的机会,此后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有信一定会拆看。

    从前那些无趣枯燥的信件,他也不再忽视,都要自己过目一遍。

    阿肆问她:“小满姑娘上次的书可是看完了?”

    周攻玉冰冰凉地开口:“什么书,我怎么不知道?”

    阿肆心道不好,立刻撇清关系:“是侍女说小满姑娘来借书,便自作主张将书拿给了小满姑娘。”

    “是本游记,不算出名。”

    她不准备多说什么,起身要离开时,门口的侍卫来通传。“启禀殿下,宁谷主来访。”

    周攻玉抬眼看小满,难得主动赶客,随手抽了本书给她。“看这本吧,该回去喝药了。”

    小满从他屋中离开,还未出门就先撑开了伞。

    宁谷主望了她一眼,戏谑道:“这才几步路啊,晒不死。”

    “那倒不是,晚辈前年雪盲,失明了一阵子,如今得了眼疾,见不得强光。”

    “还真个倒霉孩子,什么祸事都让你摊上了。”

    小满无奈道:“我也这么觉得。”

    待小满走远了,周攻玉才放下书,向宁谷主行了一礼。

    “此番请前辈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宁谷主一挑眉。“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周攻玉并不否认。

    *

    大水之后必有大疫,好在这场瘟疫终是止住了。

    周攻玉在宁州办事,免不了要被掣肘,很快就带着小满和陵阳回了京城。

    陵阳的父王写信,请求周攻玉就是捆也要将她捆回去,受人之托总得说到做到。一路上陵阳都在抱怨,钻到小满的马车说周攻玉坏话,被提着领子揪出去。

    太子回朝,京城也变了天。

    此次乱党风波,被年少的太子用极其强硬的手段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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