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入秋了,惠风馆却毫无萧索之意,云飞不知从哪里搬来各色的菊花,塔菊、绿菊、文菊、五头菊、吊蓝菊、大理菊、金绣球繁花盛开,满院馨香流溢,大朵大朵的菊花朝你绽放灿烂笑容,庭院里深深浅浅,喧哗着浓浓的意趣。

    蕊心除了日日在院子里散步赏菊,还挑了新鲜的菊瓣,交给康大嫂做成菊花粥和菊花饼,给各房各院送去,寿昌郡主赞不绝口,就连享了儿媳妇福的程氏都不免赞了几句。

    这一日,蕊心正打算遣人去谭府,若雪薇有空,就邀她过来聊一会儿。忽然长春堂的金穗过来,说锦乡侯府的舅太太来了,叫蕊心过去相见。

    蕊心扬一扬脸,青鸾拿过一只盛着二两银子的荷包,塞到金穗手里,金穗走到门口时,瞧瞧左右无人,悄悄对青鸾说:“舅太太带着程二小姐来了。”

    青鸾回到屋里就告诉了蕊心,蕊心禁不住头皮发紧,她早就从严文珂的口中无数遍听说郭氏的英雄事迹,可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名。蕊心取出鎏金透雕卷花蛾纹银梳,把满头青丝向脑后拢了拢,象牙镶花镜里映出她清雅怡人的娇容。

    青鸾劝道:“大奶奶怕她作甚!她是严大小姐的婆婆,可不是大奶奶的婆婆,她若自己尊重,大奶奶就唤她一声舅母,她若没个长辈样儿,咱们也用不着奉承她!锦乡侯府早就不是先前了,若不是仗着侯夫人,她们府上的人也配到宣城侯府来!”

    蕊心看着青鸾拾起白玉抿子,把鬓边的一缕碎发抿好,才说道:“就是为着锦乡侯府落迫了,夫人才费尽心机地想提携娘家,你知不知道,大爷幼时曾与舅太太的长女订过亲的,后来程大小姐没了,太太又想把次女许给大爷。既有了先前的缘故,就不该叫我去见这程二小姐,程二小姐到如今还没订亲呢,也不是夫人打的什么主意!”

    青鸾笑道:“大奶奶多虑了,大奶奶是明媒正娶进门的嫡长媳,那程二小姐再好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舅太太能狠下心叫闺女给人做妾!”

    蕊心笑嗔道:“又胡说!自然不会这样,只是我看见程二小姐,心里多少有些别扭而已!”

    长春堂前秋意萧萧,程氏不喜欢花花草草,把送来的木樨和菊花都搬到后院去了。庭中只见黄黄的篱笆围着几块大石头,蕊心想,更年期综合症越发严重了,要不要找位知心大姐来给程氏疏导一下。

    进了长春堂,蕊心就觉得,程氏绝不是最需要知心大姐的人。郭氏的症状比她严重的多。

    蕊心原以为第一次见舅母,要各种郑重其事,没想到她才想曲膝行礼,郭氏就挥挥手,示意她坐到一边去,然后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严文珂的坏话。

    一开始蕊心听着郭氏把严文珂骂得狗血喷头,还微微有些动气,后来被这个中年妇女的聒噪搞得听觉疲劳,就不自觉得走了神。

    蕊心眼神游移过去,挨个儿打量锦乡侯府的人,郭氏穿了一件深绛色的素面褙子,髻子后面簪着一根银钗,后面的两位小姐,神情冷傲散淡的那个应该是锦乡侯府唯一的嫡女——程洛梵,当初郭氏拼了老命想把她嫁入宣城侯府的,程洛梵的脸庞酷似姑母程氏,只是年轻女子身量苗条,她穿了一件珍珠粉色素绒秋衫,虽然新裁的,不过那素绒的品质,还不及年下蕊心赏给青鸾的素绒平净,程二小姐大概不喜花儿粉儿,整件衫子上只有领口绣了一圈玫瑰花,蕊心定睛一看,竟是蓝莹莹的珠儿线绣的,奇怪,沈云翔才培育出的蓝玫瑰怎么穿到程二小姐的身上去了。

    程洛梵的身边还坐着一位小姐,应该是位庶女,蕊心想起严文珂给她讲过的程家几位小姑子的事,就确定这位庶女一定是日日给郭氏当跟屁虫的程曼儿,白净的瓜子脸上吊梢眉,桃花眼,穿着一件乳云纱的串珠弹花暗纹束衣,大红的汗巾子系得极紧,把本来就极细的腰身束到不盈一握。乳云纱是纱中上品,只是最禁不得久搁,时日一长,纱面上就会出现淡淡的霉点,时间越长,霉点就会越重,所以,仙衣坊经常会将存久了的乳云纱拿出来折价出售。程曼儿身上的乳云纱,少说也是存了三年的。

    程曼儿的生母是青楼出身,她在庶女中出身也最低,她姨娘年老色衰之后,程曼儿就靠着谄媚程氏维持着在侯府的地位。幸亏青楼里练出的谄媚功夫不是盖的,而在这一点上,程氏和郭氏有着共同之处,都被庶女的甜言蜜哄得冷落嫡女。

    想及此节,蕊心才意识到,舅太太到来,前来陪客的不是沈云姜这位正经外甥女,而是与郭氏母女毫无血亲关系的沈云婉,而且沈云婉正坐在一隅,正幽幽地瞧着蕊心笑呢。那笑容透着十足十的恶意,蕊心略有恼意,却又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事,令沈云婉如此地幸灾乐祸。

    “云飞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正在魂魄出窍的蕊心冷不防郭氏给她来了这么一下,她刚才压根儿没听见郭氏在说什么,这时只能故作温柔的微笑。

    “您说什么?”蕊心尽量放柔声音。

    郭氏正在气头上,不承想被人这样无视,那股势汹汹顿时转嫁到了蕊心的身上,指着蕊心问程氏:“妹子,你家媳妇还有没有规矩?长辈在这里说了半日,她居然什么都没听到!”

    蕊心腹诽,你要倾倒心理垃圾,还要怪别人不给你接着,真是崩溃!幸亏程氏最近与蕊心缓和了不少,当下就给媳妇打圆场道:“你舅母问你话呢,大侄儿屋里一位通房有了孕,侄媳妇一副汤药就把孩子打了。”

    第88章 各怀心事

    这样啊!蕊心的真实想法,非常想给严文珂点赞,但一面又替她担心,这样做是绝了庶长子的后患,可自私独断的郭氏一定不会让她过安宁日子。

    郭氏那张愚蠢而刚愎自用的脸在蕊心面前晃啊晃的,令她生起一阵阵的厌恶,跟她相比,程氏简直就是了个慈祥和蔼的婆婆,蕊心眼珠骨碌转了几转,道:“敢问舅母,嫡妻成亲三年无嫡子,方可停了妾室的避子汤,那表哥的通房又是如何有孕的呢?”

    郭氏干咽了口唾沫,强嘴道:“那……那通房是我屋里拔过去的丫头,看着主母过门好久了都没动静,自然是想为她分忧的!你大表嫂亲手断了夫家血脉,也不怕落个‘嫉妒’之名!”

    郭氏红口白牙说得振振有词,程氏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蕊心真为严文珂叫屈,其实就算出了这种事吧,嫡妻能不插手还是不插手,规矩严谨的家里,婆婆就会主动做主打掉妾室的孩子,可摊上郭氏这种是非不分的婆婆,严文珂就不得不自己来承担骂名了,不然就只能作好迎接庶子的准备。

    蕊心挺直了腰板儿,凛然道:“这就是那通房的不对了,居然想抢在嫡妻之前生下庶长子,说好听了是‘分忧’,说不好听就是不安守本分,这样的通房,还让她继续呆在屋里就是莫大的恩惠了,若家风清正的人家,合该撵出去卖了!”

    郭氏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甥媳妇居然这样凌厉,一旁程洛梵嘴角露出含蓄的笑意,无奈之下郭氏只得再去拉程氏这个战友,指着蕊心道:“没想到外甥娶了这样一个手段厉害的媳妇啊!妹子,当年青姨娘先你而有孕,你可曾这样容不得妾室和庶子女?”

    程氏不知该如何回答,青姨娘怀沈云妙的时候,她背地里没少生闷气,到底是青姨娘日日跪在她面前赌咒发誓,她才勉强允了。

    蕊心八面不动地回答道:“庶长子是乱家之源!幸而云妙姐姐是女儿,若是个男孩儿,早晚父亲请立世子之时,是该立庶长子呢,还是该立母亲所出的嫡长子?到底免不了一番争执!”

    这下连着沈云婉的脸色都难看起来,这个郭氏,非要把矛盾往她姨娘身上扯,真是吃饱了撑的!

    郭氏却拊掌笑道:“啊哈!原来云飞媳妇儿是怕世子夫人的头衔飞了呀,看来如果云妙是庶长子,你倒要先要挑拨云飞跟大伯子兄弟相争了!”

    蕊心摇头微笑:“不会!若是沈家真有了庶长子,我们谢家在议亲之时就会怀疑宣城侯府的家风,娘家长辈是断然不许我嫁到这样人家的!”

    京城权贵圈中有庶长子的人家,少爷们在议亲时就会受到影响,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一下把郭氏噎了个绝倒,程氏只得出来解劝道:“媳妇啊,这是怎么跟长辈说话呢?还不快给你舅母赔不是?”

    “罢了,我可不敢当,妹子还是慢慢调教你的儿媳吧!”郭氏一扭身子,昂首挺胸。

    “大奶奶,三小姐打发人来问您那如意珠络打好了没有?”槟榔突然进来了。三小姐?云姜早上才遣人送了珠儿线来,拜托蕊心给打十条如意珠络,怎么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催了。

    蕊心心思一动,程氏那里却急于解决困局,道:“既然云姜找你,你就先回去吧!”

    蕊心正巴不得呢,跟郭氏这种更年期妇女纠缠时间长了,迟早得崩溃!

    香园小径上栽满万寿菊和蟹爪菊,难得中庭还有一盆燕尾吐雾,花朵繁茂,一朵挨一朵,开得密密层层,是云飞喜欢的名品,蕊心命槟榔顺手折一枝回去,笑道:“好丫头,越发的能干了,你怎么算到我急于脱身的。”

    槟榔只回头冲着青鸾笑,青鸾摇着一柄洒金绘折枝芙蓉的纨扇,为蕊心打着扇子,笑道:“舅太太要来,这长春堂里的气氛还能好到哪里去啊!所以我早就叫槟榔掐算着时间,估摸半个时辰就寻个由头把大奶奶叫回去!”

    蕊心指着两个丫头,笑道:“原来如此!你们都很能干,回去有赏!”

    不过今日之事,终究把郭氏给得罪了,她不怕郭氏,只担心郭氏气恼之下再去跟程氏说她的坏话,所以仍旧遣了丫头盯在长春堂外头,只要郭氏一出长春堂,她立即回去与程氏分说。

    蕊心想,拼着程氏跟她发一通脾气,也要把这事说明白了,不然有郭氏这个挑三唆四的人在,只怕往后还有夹缠不清的。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小丫头就来回禀说郭氏出了长春堂。

    蕊心随后就赶了过去。

    她早就准备好看程氏黑沉的脸色,听絮叨的数落了,没想到程氏看见蕊心满面春风,拉过蕊心坐到自己身边,竟长篇大套地数落起郭氏来,“你做得很对,有礼有节,唉,我这位嫂嫂是越发地不知所谓了……”

    蕊心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程氏这些年来可是不惜为了娘家嫂子去得罪寿昌郡主的,怎么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郭氏有了芥蒂。

    程氏说着说着就给出了蕊心标准答案,“哼,忽然带上洛梵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瞧着我们云翔议亲艰难了,就想把洛梵塞进来,云翔既不能承爵,就须得找个有权势的妻族给撑腰才行,锦乡侯府如今什么情形,我还不清楚么?”

    呵!根子在这儿呢!最宠爱的儿子被人小看了,怪不得程氏这样恼火!不过蕊心暗暗为云飞不平,当初郭氏想把程洛梵嫁给云飞的时候,程氏可是跟郭氏合起伙来逼云飞就范哪!果然这十根指头是不一般齐的么!

    依蕊心看,程洛梵配不上云飞,配云翔却是绰绰有余,相貌家世都说得过去,最重要的是,如果锦乡侯府不是落魄至此,哪一个侯府嫡女愿意嫁给沈云翔这个不喜仕途的纨绔!

    蕊心突然想起程洛梵衫子上那朵朵蓝玫瑰,显然是新近绣上去的,而且方才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程二小姐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玫瑰清香,那是只有沈云翔的蓝玫瑰才有的特殊香味,比旁的玫瑰味道清淡。

    蕊心很不厚道地幸灾乐祸,只怕程氏要失望了。

    程氏坐在长春堂里生闷气,孰不知那一边,郭氏正在冲着自家闺女大光其火。

    “你脑子有毛病啊!真是叫我失望透顶!宣城侯府虽好,可是要嫁给沈云飞才好,那个沈云翔,整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跟着他,你一辈子要喝西北风去啊!”

    程洛梵端凝地坐在车里不说话,郭氏见闺女显然是没有听进去,恼意更盛,狠下心肠打了女儿一巴掌,“你听见没有啊!”

    程洛梵抬头直视郭氏,惊得郭氏一激凌,“不要我嫁二表哥,可以,请母亲送我去家庙,出家为尼吧!”

    程氏倚在杏色暗织榴花吉字引枕上,黯然道:“蕊心,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舅母今日来的目的你也知道了,分明是想要借着亲戚的情分,逼我答应云翔跟洛梵的亲事啊!可云翔是咱们家的嫡子,他的亲事岂能儿戏呢!”

    蕊心想,这关我什么事?乐得顺着程氏的意思说:“云翔是母亲的儿子,母亲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了!”

    “话虽如此,可锦乡侯府毕竟是我的娘家,嫂子想让洛梵嫁过来,我不答应,只得答应嫂子另外一件事了!”程氏目光躲躲闪闪道。

    蕊心觉得蹊跷,问道:“母亲答应舅母什么事了!”

    程氏迟滞了一下,说道:“你舅母想叫曼儿做云飞的妾室,曼儿她自己也情愿,你看……”

    蕊心脑子“轰”的一声,这程氏有毛病啊!居然一声不吭地往她屋里塞姨娘,况且那程曼儿身份再低,也是锦乡侯府的庶出小姐,程氏的侄女,这样的身份是响当当的贵妾,若引进门来,简直就是洪水猛兽啊!

    短暂的愤怒之后,蕊心反而清醒下来了,这事的关节还在沈云飞身上,反正沈云飞向她保证过“无异生子”,那就交给他应对好了!

    于是蕊心冷笑道:“母亲既已许了人家,还来同我说什么,倒是问问云飞是正经!”

    “云飞自是百般情愿的!”程氏笃定道。

    “哦?母亲如何知道?”蕊心倒有些惶惑了。

    程氏不好意思道:“想必你也知道,你舅母当初想把洛梵嫁给云飞的事,说实在话,云飞娶洛梵,是有些低了,我也是想着他有本事,不靠妻族之力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所以云飞不肯应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曼儿就不同了,这样的身份,就是做个亲王侧妃也成,给云飞做妾,这是锦上添花的事,你这个嫡妻脸上也有光!”

    有你个头!蕊心想,程氏这套神逻辑,跟她没法交流,交给云飞去处理吧,她相信她的男人,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第89章 母女起战火

    程氏还在那里兀自絮叨,“这回嫂嫂也该心满意足了,不管怎么说,曼儿的事是她求上门的,我应下了,也算是给她面子了!”

    “啊嚏!”坐在摇摇晃晃骡车里的郭氏打了一个喷嚏,嘴里咬牙切齿道,“想得倒美,以为到时候多给曼儿一些纳妾之资,就可以逼我答应把闺女嫁给她那不成器的儿子,真是痴心妄想!”

    程洛梵唇角微微挑起,笑道:“我要是姑母,就该把纳妾之资砍掉一半,云婉才让了一让,曼儿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住在沈府了,就是住客栈还得交饭钱呢,人家沈府凭什么替程家养活姑娘!”

    郭氏气结,道:“你这丫头懂什么?你刚才没看见你大表嫂那恶狠狠的样儿,也是个醋汁子拧出来的婆娘,仗着娘家靠山硬,谁也不放在眼里,我不让曼儿先住在沈府寻找下手的机会,只怕这事成不了!”

    程洛梵很看不上她娘这副小家子气的面孔,冷笑道:“您的意思是,锦乡侯府正经小姐,想给人做个妾还得费尽心机?母亲不过为了省一副嫁奁,也太卑躬屈膝了些!要我说,曼儿拣个好人,嫁出去做正头夫妻,不比什么强!都是母亲教导得她,一味贪恋权势富贵!”

    郭氏火了:“你不贪恋权势富贵,你要嫁给那没出息的沈云翔又是图的什么?我想着法儿的省下曼儿的嫁奁是为了谁?公中统共就那么几两银子给你们姐妹,不省下了她的添补你,到时候拿不出体面的嫁奁,你这个嫡女还不如旁人家的庶女!”

    程洛梵也火了,“我不要人添补!表哥有情有义待我又好,你不要张口闭口地说表哥没出息,你若真是瞧不上宣城侯府的人,就不要一回回地到姑母那里打秋风!”

    郭氏气得翻白眼,“咕咚”一声,圆滚滚地身体从四面透风的车篷里滚出来,差一点掉下车去,程洛梵连忙喊了丫头来帮忙,才将郭氏像个棉布袋一样又拽上了车。

    蕊心沿着青石小径一路走回去,路旁是一带竹篱,深金浅黄开遍,木樨秋菊,轻染霜色,远远听到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唧唧咕咕地从密密地花丛间传来。

    “表姐,这朵绿色的蟹爪菊最漂亮了,只有表姐配她,我来给表姐簪上!”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蕊心几乎能从声音里听到“胁肩谄媚”这四个字。

    “曼儿表妹,你还叫我表姐?只怕过不了几日,我就该叫你嫂嫂了呢!”是沈云婉的声音。

    蕊心禁不住一阵阵地齿冷,哼!嫂子?程曼儿这妾室身份还没分明呢,沈云婉就上赶着叫嫂子了,莫不是盼着沈云飞停妻再娶?

    “表姐,您别取笑我了,您看方才大表嫂那样子,恐怕未必会接纳我呢!”程曼儿忧虑道。

    “怕什么?母亲都答应了,难道大哥还敢违逆母亲不成?再说,表妹既住在这儿,有多少与大哥接近的机会啊!表妹这样的花容月貌,不愁大哥不动心?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大表嫂就是再厉害也奈何不得!”

    曼儿似乎有些扭捏,云婉继续洗脑,“凭表妹这样的身份,大哥难道真敢拿你当妾室?不过一年半载,若表妹能为大哥生下长子,谁是妻谁是妾,还没准儿呢!”

    “嗯,母亲也是这么说的,不然,我怎能甘心嫁给大表兄!”嫁?只有嫡妻进门才能叫“嫁”的!看来这程曼儿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啊!

    蕊心手里捏着一茎花枝子,渐捏渐紧,直至渗出碧绿的汁水来,染透了精致修剪的指甲。程曼儿以后在沈云婉的流云斋里长住下来,云婉一定少不了给她灌输这些,蕊心冲着缀满融融治治的浅金花朵的篱笆,轻轻笑了笑,沈云婉,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明心才从双清别院避暑回来,眼看要临盆了,沈皇后除了叫她每日在院子里散散步,哪也不让她去。

    秋菊花蕊初绽,明心立于庭前,喜滋滋地折下几枝预备插瓶,她衣袂飘飘,通身只一件素白锦衣,无花无绣,三千青丝松松拢于脑后,又别了一根银簪,无纹无饰。

    素净的妆扮更显得明眉蕴清愁,目含秋露,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韵致。

    见到堂妹来了,明心启唇笑道:“蕊心,快进来坐!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蕊心给明心见了常礼,笑道:“家里事情多,没能常来陪大姐姐说话!不过妹妹今天来,可是为大姐姐分忧解难的了!”

    明心听罢,高兴地笑道:“哦?我拜托堂妹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蕊心点点头,笑道:“是,这一回,保管叫皇后娘娘和大姐姐满意!”

    虽然入了秋,秋老虎还是厉害得很,云飞从外头骑马回来,衣服都湿透了,踏进惠风馆不见蕊心,就问丫头,枇杷端上茶来,笑道:“大奶奶也是才回来,正在梢间里沐浴呢!”

    云飞走进梢间,进门便有一只硕大无朋的澡盆迎面拦住,只隔开了一小块空地,澡盆是融融冶治的黄,被跳跃的烛火一照,发出淡淡的光晕。

    蕊心大半个轻盈地身子泡在水里,水面上是密密层层的花瓣,粉红,暗紫,鹅黄,水盆里盛放的妖冶是胜似春光的。

    两弯柳叶眉横扫入鬓,似乎藏起无边春色,云飞不由看得痴了。见她一把乌油油的头发拖在胸前,浸在水里,藏进花丛底下,云飞走过去爱怜地抚摸着*的发丝,讨好地笑道:“我来替你洗!”

    蕊心拍开他手,娇嗔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敢用你!”

    云飞俯□子,低笑道:“怎么?怕我一会儿要工钱?你放心,我洗得比那些丫头们好,保管你过后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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