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启力稍微一动,童言就醒了。

    “又疼了吗?”以为金启力伤痛发作,童言一咕噜爬起来,紧张的去察看他的胳膊。

    “不是。。我挺好的,夕兮,你把棉衣穿上,我不冷。”金启力拉下身上的羽绒服还给童言,童言不要,两人推拉之间不小心碰到手,金启力被那冰冷的温度冻得一哆嗦,手上的力道不由加大,强把衣服塞进她怀里,“快穿上!这么冷的天,你想被冻死吗?!”

    童言看看态度坚决的金启力,默默地穿上羽绒服。

    金启力看着铁窗外面黝黯的天空,语气沉黯地说:“对不起,夕兮,我不该听他们的,把你带来。是我的错,是我头脑太简单,对危险预估不足,处事不够慎重冷静,将你也拖入险境!”

    昨夜夕兮冒死救他的场景,一遍遍在脑海中重现,怎么也忘不了,她柔弱的背影挡在他面前,怒斥对方暴行的一幕。想到她也可能受伤,金启力愧疚之意更甚,“他们有没有打你,你还好吗?”光线太暗,彼此只能看到对方大概的轮廓,凭感觉,她的情况比他好些,可他还是不太放心。

    童言朝他这边挪了挪,低低地应了声:“我没事。”怕他不信,她动了动腿脚,举起手让金启力看,“真没事,你看,我好好的呢。”

    金启力稍稍放心,刚想活动活动身体,“嘶------------”右臂根本不能抬,轻微的动作就让他剧痛难忍。

    “别动!”童言吓了一跳,赶紧托住他的胳膊,察看骨折的地方。

    “绳子开了,组长,你忍着点,我帮你系好。”她跪在地上,借着头顶窗口的光线,一点点,认真地系着布条。

    金启力猜度地问:“是你帮我接的骨?”

    童言嗯了一声,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为人接骨头呢。”

    “嗯?你还为谁接过骨?”金启力诧异地问。

    童言脸上的笑纹更深,她摇摇头,“还是不说了,说出来,我怕你会承受不了。”

    金启力好奇心被勾起来,“说啊,别吊人胃口。”

    童言只是笑,过了一会儿,见金启力执意要问,她才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啊,原来只给犬和猫接过。。你,是我第一位人类病患。”

    窗口刮进来一阵寒风,金启力哆嗦了一下嘴唇,眼神呆滞地转开目光。

    吃了淳朴的年轻农民工送过来的食物,金启力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他主动和童言谈起了年轻时的经历。原来金启力竟是方慧的师弟,初出茅庐的他跟着方慧,足迹踏遍了大半个中国。

    金启力望着铁窗外的一线天空,神色间充满回忆,“那个时候,我和方师姐外出采访也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情况,虽然都比不上这次凶险,可每一次,她都会站在我的前面,替我挡住危险,挡住谩骂和拳脚。呵呵,师姐的霸道是出了名的,在我第一次护她周全,把她安全带离险境之后,她竟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不顾路人围观,上蹿下跳叉着腰教训我,吼的声音比枪炮声还要大。。。”

    不知想起了什么,金启力的脸上竟浮现出笑意,“那一天,可真是令人难忘啊。。师姐戳着我的胸口,大骂我是生瓜蛋,骂我没长熟就敢出来装皮球,她警告我,要是再有一次不听她的,她就亲手劈开我的脑袋,让瓜蛋变成浆糊,永远也别想出头,呵呵,好笑吧。。想不到泼辣生硬的师姐也有幽默的一面。。别人都道她无情冷酷,可真正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嘴上不饶人,其实心软得像豆腐一样的人。出师以后,我也带过好多年轻人,其中不乏优秀的,可再也没有遇到像方师姐那样对新闻事业无比专注热枕的勇者。”

    金启力把目光转向静心聆听的童言,“直到遇见你,夕兮。遇见你,我才赫然发现,原来身边就有一个和方师姐一样的人,默默的存在着!昨夜,你挺身而出的背影,和师姐当年是何其相象!!作为你的前辈,却没能像师姐一样护你周全,我深觉惭愧,都是我的错,我的疏忽,对不起,夕兮,我没尽到老大哥的责任,让你受苦了。。”

    “不,金组长,你别这么说。。”童言摇头,“我和方主编相比差太远了,她是我的良师,也是益友,她教给我很多做人处事的道理,帮助我渡过事业上的难关,帮我树立自信,她是一个有着大智慧的人,我的驽钝怎可与方主编的豁达干练相提并论,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达到她希望我成就的高度,就心满意足了。”

    “一定会的。夕兮,我相信,一定会!”金启力郑重地说道。

    夜已深。

    雪停风住,距离客车及乘客被扣留已经过去了整整30个小时。

    凌晨时分,几道刺眼的车灯穿破夜幕,驶进了人迹罕至的废弃场院。

    “汪汪。。。。。。。”院里养的狗凶猛吠叫,然后,便有人声渐次传出。。。

    金启力一直没睡,他听到动静,碰了碰旁边的童言,“夕兮,有情况。”

    童言抬起昏沉发烫的头,朝头顶的窗口望了望,“我看看。。。。”嗓子发出的干涩怪声,把她也吓住了,怔了几秒钟,她用力咽了口口水,润润疼得冒火的喉咙,冲着一脸关切之色的金启力摇摇头,解释:“嗓子太干了。”

    她扶着墙,一点点地站起来。

    铁栅栏外面,一辆面包和三辆小车前后停在院子中央。耀目的警灯,照出车身police的警用标志。

    “警察!!是警察来了!”童言狂喜报信。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金启力激动地大叫,被惊醒的农民工纷纷起身,涌到窗口,大声向外面的警车求救。

    警车下来七八个人,他们朝这边看了看,却不着急救人,而是和车匪高强领出来的几个人碰面,低头交谈。

    农民工傻眼了,“怎么回事?警察怎么不救我们呢?”

    “救人呐----------警察救命-------------”有人冲着院子喊。

    “放我们出去------------”有人捶打着窗框。

    “别瞎费力气了,他们认识,是一伙的!”插话的人,是大巴司机,他摇摇头,示意大伙儿回来。“我早说过了,x县的警察和运管是狼狈为奸,这些车匪也是他们养着的,向他们求救,简直是自投火坑!”

    童言随着失望的农民工坐回去,苦笑着对金启力说:“看来,司机师傅说的是真的。”

    昨天出事的时候,她曾用藏好的手机报警成功,可是直到手机被强搜走,也没见一个警察到现场解救乘客。

    其中原因,可想而知。

    “就是有了这些败类,蛀虫,咱们的国家才始终落后于人!不曝光,不把真相告知公众,媒体还有何颜面高举舆论大旗,去维护社会的底线!”金启力气愤填膺地瞪着头顶的铁窗,“我真恨呐,无法真实记录这一切罪恶,让他们逍遥法外,罔顾民众的利益。”

    “组长。。。我都记着呢。。。”童言捅了捅金启力的胳膊,冲他眨了眨眼睛。。

    金启力赫然瞪大眼睛,半张着嘴,盯着童言,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童言指了指胸口,低声说了三个字。

    金启力的眼中迅速涌起狂喜的光芒,“真的!你。。。真的藏。。。。。”

    “嘘------------”童言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金启力会意点头,不过几秒,他便由喜转忧,“还是给我吧,要是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这些车匪都是些亡命之徒,不仅伤人还抢夺乘客财物,如果被他们发现了,那夕兮的安全。。

    童言摇头拒绝,“不行,现在只有我能接触他们,要真相,就只能冒险一试!”

    “可我不能让你去冒险!”金启力不肯答应。

    童言还想说什么,“哐-----------啷---------”一声脆响,关闭了大半天的铁门忽然开了。

    “老乡,别怕,我们是警察,来了解下情况!”进来的是两个穿戴不整的警察,一个没带警帽,另一个胳肢窝夹着一个黑本子,象征性的用手电照了照里面的乘客,又用脚踢了踢离他最近的农民工,随意问了几个和案情毫不沾边的问题,然后,就准备走。

    “等等,警察同志!我要报案!”金启力大声叫住警察。

    警察回过头,惊讶地看着窗口处的男人,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指着外面,手拿家伙的一众车匪,高声控诉说:“我要报案!是这些人无辜扣押了大巴和乘客,打伤无辜群众,抢夺财物,非法拘禁乘客至今,我请求警察同志立刻解救农民工兄弟,帮助他们顺利返乡,并且。。。”金启力顿住,看着几个蠢蠢欲动的凶悍车匪,字字铿锵:“缉拿车匪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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