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眯着眼睛迎着光线朝那个身影望去,那人应该是早就看到了她,只是却一直站着没有动。

    究竟是谁?

    云开的黛眉微微地蹙了起来,这时候身后有人叫她,她转过身。

    是护士,说周院长找她。

    云开点头应下,再回头看,走廊里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

    是刚才看花眼了吗?

    云开没有立马去找院长,而是朝着刚才那个人影站着的地方走了过去,等到了之后,左右前后的都看了看,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人。

    难道说真的只是看花眼了吗?

    云开站在原地又四处的看了看,确定没有再看到那个身影,她这才抬步朝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走了没几步,她又猛然扭过头。

    可依然还是失望,放佛刚刚真的只是看花眼了。

    算了,不看了,管他是谁呢。

    等云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甚至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

    这个时候,走廊尽头拐弯处,有一个病房的门从里面拉开,走出来了一个人。

    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然后走了几步,拐弯站在刚刚他站过,云开也站过的地方,朝走廊的另一头望过去。

    眼底,晦暗不明。

    可是那漆黑幽深的眼眸里,却泛着浓浓的痴恋。

    小开,真好,你好好好的,还……活得好好的。

    他笑了,背着阳光,暗影里,那洁白的牙齿尤为的耀眼。

    小开,一定要幸福,而我……我想,我也该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买单了。

    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你,终于看着你幸福下去了。

    “先生,请问你找人吗?”服务台的一名护士注意到他好大一会儿了,长相出众的男人,往往走到哪儿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哦,没事。”他转身离开,清瘦的身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一直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来到医院的门口,一个人叫住他,他浑身一颤,这才停了下来。

    “君杰?”

    云开刚刚的确去找院长了,但是走到半路想起来自己的包好像还在走廊里的椅子上放着,于是匆匆又折回去。

    还没拐弯,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概是有人跟他说话,他就简单地说了三个字,“哦,没事。”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曾经的三年,她曾深爱着这个男人。

    难怪刚才觉得那个身影似曾相识,六年了,她虽不曾忘了他的样子,可是却还是没有一眼就认出他。

    于是她加快了步子,拐弯站在走廊的那一瞬,一个侧影在走廊的尽头闪过,她快速走过去,甚至经过走廊椅子上自己的包时,居然都忘了伸手提起来。

    她没敢追得太紧,因为她并不能百分之一百的肯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虽然声音很像他,可是刚刚那个身影,跟记忆中的郑君杰还是相差了很远,所以她不敢直接叫住他。

    一直跟着他走到了医院的门口,他不知道为什么侧了下脸,她看到了他的侧脸,这才敢叫住他。

    郑君杰听着身后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浑身一抖,僵硬在那里。

    她刚刚没有走?

    时隔六年,他原想着只是看她一眼就走的,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也不想再给自己任何的机会靠近她。

    可是,还是让她给发现了。

    云开绕到郑君杰的面前,他的个子很高,她又没穿高跟鞋,所以看着他的时候需要仰着脸。

    看了一会儿,她便笑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认错人了呢,真的是你!干嘛要走?不想看到我吗?”

    云开的语气十分的轻松,虽然两人时隔六年没有见面,却似乎只是昨天分开而已,没有过多的寒暄和客套,因为真的不需要。

    然后云开就伸出了手臂,歪头看着郑君杰。

    郑君杰抿了下嘴唇,勾起唇角,朝前跨出一步,抱住她。

    “六年没见,有没有想我?”云开笑着问。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郑君杰说。

    云开点头,“好吧,你问,我回答。”

    郑君杰还真的一本正经地问了一遍,重复了她刚刚的话,“六年没见,有没有想我?”

    “不想。”云开很没有给他面子,摇了摇头,将他抱着紧了紧,然后松开,抿着嘴笑。

    郑君杰有些受伤,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可我想你。”

    “我知道呀,可我每天都要忙死了,哪里还有时间想你,想大家啊,我有儿子了,双胞胎!我得挣钱,还得养活他们,每天忙死了!”

    云开说这话的语气里都染上了兴高采烈,跟当日跟萧寒重逢的画面一点都不一样。

    她跟郑君杰之间,虽然有过不好的经历,但是那段不好的经历跟三年的美好相比简直不足一提。

    她跟郑君杰之间那三年的恋爱是纯粹到不能在纯粹的恋爱,只是为了爱而爱着,为了爱而跟对方在一起。

    这里面,不像她跟萧寒之间,有欺骗,有利益,有别有用心,有太多太多的贪念。

    所以郑君杰跟萧寒,他们是不能够拿在一起比较的。

    郑君杰猛然惊住,她刚刚说她有孩子了,还是双胞胎儿子,是这样吗?

    “你是舅舅了!”云开又补充了一句。

    “小开,你……你说……什么?”郑君杰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嘴唇哆嗦得不行。

    当年云开离开云城,一开始郑君杰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他一开始只是想着她可能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

    可是一周后,她没回来。

    两周过去了,她依然没有回来。

    一个月过去了,一年,两年……一转眼就是五年。

    直到去年,他在酒吧遇到喝醉酒的萧寒。

    当时萧寒是一个人,身边也没有跟着司机,从酒吧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还没走几步,就突然踉踉跄跄地朝路边的垃圾桶奔去。

    由于喝了太多的酒,萧寒差点摔趴在地上,稳了下步子后这才走到垃圾桶边,吐了起来。

    吐完后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就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样一个人,怎么都无法跟外人眼中那个高贵冰冷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郑君杰就站在酒吧外的一个地方,淡然地看着萧寒。

    自从云开突然离开,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他跟萧寒之间便再也没了任何的交集。

    萧寒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后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着,左右看了看,最终选了个方向,走去。

    郑君杰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跟着萧寒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反正他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了萧寒的后面。

    一开始萧寒还是在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也听不清楚,不过有个音调却听得特别清,那就是他叫云开“云云”的时候。

    后来走着走着,萧寒突然唱起了歌——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这首歌郑君杰知道,是李宗盛的《鬼迷心窍》。

    曾经郑君杰不止一次地听过这首歌,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一次带给他的无以复加的震撼,他放佛听到了自己心裂开的声音。

    没错,就是心脏裂开的声音。

    郑君杰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听着自己情敌唱着思念他们共同爱着的那个女人的那首歌,能够唱到了他自己的心里。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的,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然后唱完歌后,萧寒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大概是因为这首歌的缘故,郑君杰最终将萧寒从地上扶了起来。

    萧寒虽然喝得大醉,可是被郑君杰扶起来后还是有意识的,眯了眯眼睛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是你啊?谢谢了!”萧寒晃了一下,想要从郑君杰的手里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试了一下没抽出来,自己差点又摔倒,索性就放弃了,随即直接将郑君杰当了依靠,沉沉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郑君杰的身上。

    郑君杰闷哼一声,虽说他也大高个一个,可关键是萧寒也不低不瘦啊。

    将萧寒吃力地扶到了附近的一个休息凳上,郑君杰已经气喘吁吁,实在是走不动了。

    扭头看着已经睡过去的人,郑君杰真想就将他扔在这里得了。

    休息了一会儿郑君杰人都已经站起来走了几步,最后有转过身朝着萧寒的皮鞋上,用劲踩了一脚,这才重新又坐下来。

    萧寒睡得正熟,脚趾一疼,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酒劲也连带着消散了几分。

    萧寒先是抬头看了看前方,然后又扭头看了看身边。

    虽然清醒了几分,但还是有些迷糊,盯着身边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

    “郑君杰?”

    “看来酒还没有把你的脑子给烧坏掉!”

    萧寒的眼睛眨了几下,然后看起来酒劲就又上来了,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

    正在郑君杰准备说话的时候,萧寒却也突然一下子力道极大地抓住了他衬衣领口。

    郑君杰吓了一跳,这人发什么酒疯?

    然后,还没等郑君杰开口骂人,就看到了萧寒那双猩红的眼睛里迸射出骇人般的愤怒。

    郑君杰嗅到了一股危险,本能就站了起来。

    下一秒,腹部传来重重的一击,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这边,萧寒见他躲开了,挥舞着拳头就又要上来。

    可是萧寒毕竟是喝了酒,眼神不好,方向感也不强。

    这一次仍旧是没有打中郑君杰的脸,反倒是被郑君杰给一拳头砸在了胸口。

    萧寒挨了这一拳头后,居然老实消停下来,靠在长凳上哼哼咛咛地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你打我,我要告诉云云。”

    “云云说,除了她谁都不可以打我,你完蛋了!”

    “你敢打我,看到时候云云怎么收拾你!”

    “……”

    萧寒嘀嘀咕咕地说了个不停,郑君杰无语又觉得可笑,最后在长凳上也坐了下来。

    一开始的时候,萧寒还在哼咛,郑君杰也不打扰他,就安静地听着,脑海里回放着曾经跟云开的点点滴滴。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喜欢回忆,习惯回忆,然后在回忆里走不出来。

    其实,确切的应该说,不愿意在回忆里走出来。

    因为回忆是那么的美好,是属于他们两个的。

    萧寒后来说了什么,郑君杰一句也没听到了,直到萧寒使劲地摇晃了他几下,他这才收回神,侧脸看他。

    本来就一直在发酒疯的人,变得更加的变本加厉。

    萧寒再一次揪住了郑君杰的衣领,这一次郑君杰大概是陷在了回忆里,反应迟钝了一些,居然没有反抗推开他。

    然而这一次,萧寒并没有跟刚才那样动粗,只是眼睛带着深深忧伤地看着郑君杰,一开口,差点让郑君杰泪奔。

    “你把我的云云藏哪儿了?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就要我的云云,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要我的云云,你把她给我……”

    那之后,是郑君杰和萧寒生平的第一次“促膝长谈”。

    萧寒告诉郑君杰云开离开的真正原因,然后两人就打了一架。

    郑君杰把萧寒摁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打得萧寒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都不会动了。

    后来,萧寒慢慢地回过劲儿,问郑君杰,“还打吗?要打你一次打够了,打完后我就再也不欠你的了,你得把我的云云还给我。”

    郑君杰后来也没有再打了,将萧寒拉起来扯坐在长凳上,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萧寒嚷嚷着还要喝酒,郑君杰就去附近的一个小便利店买了一袋子啤酒。

    两人就这样,在春寒料峭的深夜街头,喝得乱醉如泥。

    早晨醒来,两人极其的狼狈,关键是,钱包和手机都被人给偷了。

    其实说偷,倒不如说是被人拿走。

    因为他们都喝得不省人事,根本就不需要偷,只需要拿就行了。

    事后,萧寒把手机给追了回来,但是钱包里的现金没了,银行卡里的钱倒是没有丢。

    这事儿之后,萧寒跟郑君杰俩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的经历。

    所以郑君杰是知道云开是不孕的,她离开云城一部分原因是无法原谅萧寒,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无法怀孕生孩子,而且萧寒当时跟他说的就是不孕,并且萧寒还告诉他,他也做了节育手术,以后他跟云开都不要孩子,真想要了就去领养一个。

    因为这事,郑君杰一直都很难过。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善良的小开会被命运如此残忍地对待,十六岁的事情已经是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无法做一个妈妈。

    从不迷信的郑君杰,从那之后,每周都会去寺庙烧香拜佛,只为求得云开能够有个一男半女,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可他除了这样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此时此刻,郑君杰看着眼前已经成熟了许多的当年女孩,兴高采烈地跟他说,她有儿子,他要做舅舅了,他激动,却又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郑君杰严重的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所以他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云开,试图去确认这件事。

    云开看他跟傻掉了一样,笑了起来,“君杰你怎么了?”

    “真的有两个儿子吗?”郑君杰的声音激动得都是颤抖不已的。

    云开笑着点头,脸上是灿烂的笑,音调也十分的轻快,“当然是……”

    刚说了三个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开小姐,院长叫你去特护病房,萧先生出了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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