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见杨畏知来访,心里一愣,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然后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他杨畏知能光临敝府,自然是有攀附之意,且先接见他再说。他略抬抬手,示意杨畏知坐下,然后让佣人看茶。

    杨畏知见孙可望表面上对自己很客气,其内心却极骄横,心中本已不满。但想到孙可望是永历帝也得敬畏几分的人物,那么对自己骄横一些也不为过。于是,杨畏知心中平衡了。

    杨畏知一边品着茶,一边琢磨着与孙可望如何将话引到那方面去。正要开口说话,孙可望已先开口了。

    孙可望说:“不知杨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杨畏知说:“听说李定国将军在桂林歼灭清兵,逼死孔有德,特来向大王祝贺!”杨畏知特意只称本与孙可望一起称王的李定国为将军,而称孙可望为大王,是想让孙可望听到舒服些。

    孙可望听后,果然舒服极了。在他听来,杨畏知不仅没有把李定国当做能与他相提并论的王爷,而且把李定国只当做他手下的大将,李定国的胜利,全是因为他孙可望指挥有方,所以,孙可望特别高兴。孙可望笑着说:“杨大人客气了。”然后,他忘不了谦虚一句,又说:“这完全是托皇帝之福。”

    杨畏知见初步生效,心里暗喜,接着又道:“皇帝之福固然要托,而大王之运筹帷幄更加重要!”

    孙可望不知杨畏知此话来意何在,只得说:“杨大人言重了!我等是大明臣子,享吾皇隆恩,才得有今日,一切福源皆来自皇上。”

    杨畏知知道孙可望此举是对自己存着疑惑,为了博得孙可望的信任,杨畏知打算豁出去了。于是杨畏知笑着对孙可望说:“我随皇上多年,从未见到如今吉星高照的时候,只怕这福星之中也有大王之福呢!”

    孙可望心中一惊,已知杨畏知话中之意,但却不知其心中所想。本想斥责他几句,以表对皇上之忠心,但又怕因此而断了来路。然而,不斥责几句,便分明表示自己也有此意。如果杨畏知仅仅是来试探自己,自己岂不上了圈套?孙可望狐疑不定,一时难以决断,便只是以默然待之。

    杨畏知见孙可望并不斥责自己,猜知他心中已生压主之心。但孙可望的默不作声又使他有些把握不定。他赶忙说:“杨某并无他意,只是对大王推崇备至罢了。”

    孙可望见杨畏知畏头畏尾,心中暗笑。他想让杨畏知轻松些,便笑着说:“杨大人不必自责,我亦没有责怪大人之意。我只是在想,杨大人刚才之言实在不虚。想永历帝自称帝以来,都是过着漂泊流浪的日子,只是与本王联合之后,才能安居安隆。我猜知其中只怕仅以皇上一人之福分还是不够的,恐怕还有众人之福分隐在其中!”

    杨畏知一听,心里一乐,便眉开眼笑地对孙可望说:“大王言笑了!皇上是天子,除了天与地,就算皇上大了。天子能君临天下,自然其光辉灼灼压过众人。平常之人的福分都是微少浅薄的,即使有,也必掩于皇上之福中,岂有与天子共分福气之人?倒是大王你出身王侯,自幼有帝王之气临身,才可铸成能与皇帝之福共同的气势。”

    孙可望见杨畏知之心昭然若揭,虽然不知他是真心推崇自己,还是曲意逢迎自己,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听了杨畏知的话,让人舒服!古来圣贤之人都说忠言逆耳,劝人能听不顺之言!可是我孙可望长了这么大,也见过不少人,可就从来没见过不喜欢听好话的人!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如何,我先受用一番再说。

    于是,孙可望笑着对杨畏知说:“杨大人真是说笑话了!我孙可望虽然是秦王张献忠之养子,且是四王之尊,但毕竟不是皇帝,其光再耀,也无法与皇帝齐辉;其福再隆,也无法与皇帝并存。我想,本王之福,可能是托先王余荫而得之。”

    经过一阵真真假假的试探,杨畏知心中越来越有底了。他心想:若能助孙可望称帝成功,自己便可成为开国元勋,今生今世便可能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子子孙孙都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当然,如果孙可望没有此意,且死忠皇上,那么自己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但是,不管成败与否,自己都得以此一博,否则白来人世一遭了。想到此处,杨畏知把心一横,胆气顿生,立刻跪到孙可望面前。

    孙可望见之,大惊,急忙说:“杨大人此举,何意?岂不要折杀本王么?”说着,便要将杨畏知扶起来。

    杨畏知肃然道:“大王若恕本人言之无罪,小人才起来说话。”

    孙可望看着杨畏知,在琢磨着杨畏知要说的是什么话。但见杨畏知一本正经,知他绝非游戏之言,便也肃然说:“我准许杨大人言而无罪!”然后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这回杨大人总可以起来说话了吧!”

    杨畏知慷慨激昂地说:“王与三将军比肩而起,不借虚名,无以笼众。昔曹孟德奉迎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由是得志;今桂藩在肇庆,王无其意乎?”

    孙可望一听,心中一惊:这不是要自己也学曹操先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再称帝么?难怪他要自己恕他无罪之后他才肯说!只是不知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如何?想到此处,孙可望觉得不可轻易将心交付于此人,得有所保留。孙可望装作没有听见刚才的话,客客气气地对杨畏知说:“杨大人,请喝茶!”

    杨畏知只得尴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清凉之气直沁肺腑。

    原来茶水冷了。

    二、孙可望在贵州省内大造宫殿

    杨畏知从孙可望的王府出来后,心里仍存不甘。因为他根据自己的观察得知孙可望肯定是同意自己的意见的。但是,孙可望为何直到自己跪到他面前,掏心掏肺地说了那一番话后,仍然表现很冷淡呢?是自己过于唐突,还是因为他本来对此缺乏热情呢?杨畏知变得更加闷闷不乐起来。

    正当他闷闷不乐地走着时,恰遇与他同在永历朝廷为官的好友方于宣走来。方于宣见他勾头耷脑地走着,便拽住他说:“杨兄为何如此沮丧?是官场受阻还是情场失意?”

    杨畏知一惊,一看,是方于宣,心里才踏实起来,笑着问:“方兄为何有此戏言?”

    方于宣说:“方某哪里是戏言?纯是一片关切之情嘛!”

    杨畏知问:“怎见得你是关切之情呢?”

    方于宣说:“综观当今官场,凡为官者无不为此两件事操心,没有例外!如今见杨兄勾头耷脑的样子,自然往此方向猜测了。”

    杨畏知说:“只怕方兄言过其实,国家值此存亡之秋,杨某哪里还能存此私念?”

    方于宣说:“国家虽亡,官却照样可以做的。杨兄不见清朝之官,从大明到现在,朝廷已换其三,官员却基本未变!由此可知,国家亡与不亡,其实对官员无害,不利的只是百姓!杨兄何必沮丧?”

    杨畏知对方于宣说:“此处并非说话之处,方兄请到杨某家一坐,我们详细谈谈。”

    杨畏知与方于宣携手来到杨府。两人分宾主坐后,杨畏知吩咐佣人送来果脯酒食,嘱咐他们若不叫唤,不可进来。佣人依言去了。杨畏知先给方于宣斟了杯酒,然后再给自己斟酒。

    杨畏知说:“方兄若念旧情,请满饮此杯,杨某再说。”

    方于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杨畏知笑道:“方兄果然是性情中人!实不相瞒,杨兄并非担心大清灭亡,而是担心永历灭亡,你想想,大清灭与不灭,与我们有多大关系?而永历帝的存亡我们倒要考虑一下!”

    方于宣说:“李定国刚在桂林大捷,其势叫清兵闻风丧胆,永历怎么会灭呢?”

    杨畏知说:“杨兄担心其灭,非你所想之灭。方兄想想,现在刘文秀与李定国驰骋沙场,非永历帝之功,而是孙可望之力也!久而久之,孙可望焉能顺从永历帝?”

    方于宣想了想说:“杨兄所虑不是没有道理。”

    杨畏知说:“我正是因为此而联想到前途暗淡,于是变得闷闷不乐的。”

    方于宣正色地说:“那杨兄还不是在为官场之事操心么?”

    杨畏知哑然失笑,“纵观古往今来,横观神州大地,凡为官者,哪一人不是在为此两事操心?方兄何必笑我?”

    方于宣笑笑说:“不知杨兄可有什么好计?”

    杨畏知道:“我今日已去孙可望府试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才闷闷不乐!”

    方于宣问:“你去试探了孙可望?你将详情告知于我!”

    杨畏知于是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告之于方于宣。方于宣听后,大笑道:“杨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

    杨畏知问:“方兄何必笑杨某?”

    方于宣说:“杨兄与孙可望并非深交,你却如此坦言相告,孙可望即使有心,也未必会认可!这有如为官者受贿,你若直接给为官者送去,他必拒之,还谴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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