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灏本着一向目不斜视的原则,抱臂,视线落在菜单上,语气无喜无怒:“已是点了这么多……”

    洛雯儿几乎要热泪盈眶……薛郎,你真是个好人!

    千羽墨的眉心却是不动声色的一紧,唇角却依然翘得魅惑:“云彩请客,无论如何还是给点面子……”

    他的语气依旧悠闲,甚至有些不以为意,却是透出一种无形的震慑。

    洛雯儿心中一凛,不由睇向他,然而这工夫,郎灏开了口:“米饭,一碗!”

    薛郎真是天大的好人!

    洛雯儿强忍热泪,完全不顾千羽墨和胡纶的眼色,只将各色菜肴往郎灏碗里夹:“薛郎哥,你多吃点,若是不够……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回去给你做!”

    胡纶瞧着千羽墨的脸色已经绿了,心想,郎灏,这回你是死定了!

    他急忙开口:“这菜是主子和我点的,凭什么都给他?”

    洛雯儿眼也不抬:“饭是我请的,我说给谁就给谁!”

    胡纶被噎,立即求助的看向主子。

    却见千羽墨摇着折扇,笑若春风,可是……他怎么有种春寒料峭的感觉?

    “云彩,不要只顾着别人,你自己不饿吗?”

    洛雯儿怎是不饿?然而看胡纶一副跟猛虎抢食的吃法……稍后岂非又是要叫菜?

    算了,省一点是一点吧。

    千羽墨也就不再说话,摇着扇子,笑意微微。

    楼下忽然传来喧闹。

    洛雯儿回头一看,正见一个坦胸露腹的壮汉将一把大刀砍在柜台上,后面的几个则捋胳膊挽袖子的要把掌柜的捉出来打。

    “薛郎哥,”洛雯儿坐在千羽墨和郎灏的中间,却是扯着郎灏的袖子:“你不去见义勇为吗?”

    胡纶明显的看到千羽墨的眼角一抽,顿时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睇向郎灏。

    郎灏,你完了。

    郎灏仿佛根本没有发觉楼下的混乱,兀自端坐不动。

    洛雯儿皱了眉,不过或许这个时空奉行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像她上次追贼,不也是如此吗?

    况且有些闲事或许真的不好管,谁知道是歹人作乱还是有人使诈?

    于是也便暂收了紧张,望向楼下。

    这工夫,掌柜正哆哆嗦嗦的收拾了一大包银子,孝敬给带头的那个大汉,而他们的脚边已是一片狼藉。

    另几个大汉依然在横着膀子晃,看到完整的杯碟,便抓起来,狠狠一砸。

    听到脆响,哈哈大笑。

    这是什么世道?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她不觉攥紧了拳头,却听千羽墨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但凡开店,总要遇到这样的事,即便事先交了银子,也会有人来找麻烦。若是你,你该怎么办?”

    洛雯儿还真没想过,如果此刻站在楼下的是她……她一个女人,怎么挡得了这些恶汉?万一……

    “朝廷难道不管吗?”

    “朝廷自有朝廷的事,与江湖互不相干,而且开店的人这么多,朝廷怎么管得过来?关键是……云彩,你要记住,在这个世上,每一种存在都有它的理由,或许你不喜欢,然而轻易无法动摇,你应解决的问题是……要如何才能同他们共存?”

    胡纶神色渐渐肃然。

    主子说的,岂非是自己的难处?岂非是无涯,乃至所有诸侯国的难处?

    然而洛雯儿不知他们的身份,自是无法体会此中无奈,她只是盯着那几个人的嚣张,努力琢磨一旦自己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难道要雇打手吗?那得花多少银子?雅客居没有打手吗?而若是打手有用的话那几个人还能那么猖狂?关键是她一个女人,搞不好还会弄出个内鬼……而且,她觉得莫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有些事,不管你是否喜欢,它都要存在,关键是如何解决。

    她便盯着那几个人,忽然纤眉一挑:“莫习,你不是说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既是如此,怎能容他们这般胡闹?”

    胡纶一口茶噎在嗓子眼。

    他紧张的看了看千羽墨……洛雯儿是不是看穿他的“诡计”了?原本说好的,叫几个人来砸雅客居,就是想看看洛雯儿在遇到这种事会作何反应。

    ☆、175小肚鸡肠

    更新时间:2013-03-07

    若要开店,客迎八方,什么人没有?这还是最轻的,若是连这种事都解决不好,还开什么店?主子总不能见天的跟着她,守着她,那还如何处理朝政?那可是一国之君,怎能给她当看门护院的保镖?

    不过看主子最近的反应,似乎是越来越认真了,主子该不会真的……

    千羽墨清清嗓子:“我刚刚说过,官有官道,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二者两不相干。”

    洛雯儿翻翻白眼:“莫不如说是你们无涯的国主不务正业!”

    “你……”胡纶当即要拍桌子。

    千羽翼丢了个眼色,止住他,笑了笑:“如何的不务正业?”

    洛雯儿朝下努了努嘴:“这不明摆着吗?还有……”

    她本想说自己在宫中的那几日,险些因为误闯了紫香园而丧命,然而又怕莫习怀疑她的身份,便咽了回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国主乃一国之君,是一国人民的表率,是百姓心中的期待与学习的榜样,所以,当是有能者为之。不论出身,不论贵贱,谁干得好就让谁干,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就是好国君!”

    “百姓的日子现在不好吗?”千羽墨笑意微微的摇着扇子。

    洛雯儿便示意他看楼下。

    千羽墨又笑:“那么在你心中,谁……才是好国君?”

    语音极轻,然而落在耳中又极重,不由人不心神一凛。

    洛雯儿心下生疑,不觉望向他,却听一直没有说话的薛郎低声道:“话不能乱讲!”

    语气竟有隐隐的警戒。

    洛雯儿垂了眸子,拿起筷子无意识的在桌上划着:“我知道,这在你们这是杀头之罪,但也是事实嘛……”

    转而极乖巧的冲郎灏笑笑:“问题是我知道薛郎哥是不会出卖我的……”

    “咳咳……”胡纶拼命的咳。

    洛雯儿,你讨好的目标是不是搞错了?

    洛雯儿便转了眸子,却是挑衅的看着千羽墨。

    千羽墨也不以为意,只拿扇子点着她,对胡纶说:“把这话记下来,等到咱们缺钱了拿她换钱花!”

    她一撇嘴:“谁信呢?口说无凭!”

    千羽墨微微一笑:“我,就是凭证!”

    就在他们争执之际,楼下的热闹已经散了,掌柜正指挥着伙计收拾桌椅,又给客人们新上了饭菜。

    洛雯儿便有些失神:“或许你说的对,但凡能到这种地方闹的,怕是与官府有所牵连,即便掌柜的告了状,暂时平了混乱,难保他们不从衙门前门进,再从后门出,到时怕是闹得更凶吧……”

    只看丁子峻的遭遇,便会知道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

    千羽墨眉心微蹙,转而笑道:“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吧?稍后还有许多事要做呢。云彩,要不咱们结账?”

    洛雯儿立即收回忧虑,悲愤的睇向他。

    千羽墨无所谓的摇摇扇子:“虽说是记你账上,总归是要欠着我的,可是我今日没带银子。老吴,你带了吗?”

    胡纶的心思转得多快?急忙答道:“没带。”

    又附加一句:“洛姑娘,要不先把你押在这?到时……”

    “薛郎……”千羽墨笑得分外温和。

    于是三人便将目光都对准郎灏,洛雯儿几乎要哭出来了。

    郎灏唇角紧绷,端正的下颌更显坚毅。

    然而……

    他自怀中取出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放:“小二,结账!”

    胡纶搓着手,笑得贼贼的……郎灏,叫你跟洛雯儿眉来眼去,秋波暗送的,被主子盯上了吧?

    转而讨好的睇向主子,却见主子虽是笑着,但那笑容明显僵硬,然后便听洛雯儿道:“薛郎哥,你真是个好人,等将来我赚了银子,一定加倍还给你!对了,我知道你最爱吃芹菜馅饺子,回去我就包给你。我还不只会包饺子,等我过几日我发了面,给你包包子吃!”

    胡纶不知道洛雯儿口中的“包子”又为何物,他只知道主子现在特别难受,应该是百爪挠心的那种难受。

    洛雯儿当是不知道主子对她的心意吧,否则把主子晾在这,却对郎灏买好献媚,简直是其心可诛!

    下楼的时候,千羽墨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听洛雯儿不停的夸赞“薛郎哥”如何英勇,如何神武。

    胡纶回头狠狠的瞪了郎灏一眼……我说你是真木还是假木?你把金子砸那了,倒是解了她的难,可是你让主子颜面何存?风度何在?都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就看不出主子的心思?主子就当真能把她押在这抵债?

    我说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还有你取的那个风骚的名字……薛郎,还“郎”……

    你呀你,你该不会真看上这丫头了吧?你不喜欢长公主了?

    摇头叹息,再看主子,已是走到前面去了。

    雪衣长袍,依旧不染纤尘,鹤立鸡群,依旧风度翩翩。

    可是怎么看怎么像在赌气。

    主子今儿这一局,是不是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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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日,只要千羽墨来到别院,都会带洛雯儿出去,只不过洛雯儿发现,薛郎不见了。

    问起,胡纶哼了一声:“病了,见不得人。”

    见不得人?那是什么病?

    洛雯儿心下生疑,转而哀叹,薛郎不在,莫习要是再剥削她该怎么办?

    “吴先生,稍后我做点好吃的,你帮我带给薛郎哥好不好?如果他有什么想吃的,你也告诉我,我尽力去做,只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

    胡纶看着主子好像若无其事的站在桂树下,轻抚着垂到面前的桂花,然而那动作明显是恶狠狠的,可怜的桂花已是被他爱抚得落了一地花瓣。

    胡纶斜眸睇向房顶,再哼了一声:“洛姑娘还是免了吧,如此薛郎的病或许还会好得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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