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夏一个哆嗦,“胆怯”地低下头。

    老太太眯起眼,目光又冷了几分。

    舒安夏满是水泡的手轻轻地攥起,皮肤撕扯的疼痛从手背传到心尖儿。二夫人字字句句都在指责老太太大题小做,只有她自己的孩子生命才值钱么?扯了扯嘴角,手心又攥紧半分,早晚有一天,她要让二夫人尝尝,疼在心尖儿的感觉。

    舒府给老太太配有专门的大夫,不出半刻钟就出现在“福康园”。

    初步鉴定之后,舒安夏是中度烫伤,需要静养一个月。

    老太太罚了舒天香禁足十日,抄佛经十遍,以儆效尤。

    看着自己包成粽子的右手,舒安夏的目光投向窗外淅沥沥的雨。

    “六姑娘,吃饭了!”惠人端着一碗小米粥和四个小菜放到她桌前。“老太太把她的专用厨子调过来给您用了,不过大夫说,这几天您只能吃些清淡的。”

    舒安夏弯弯嘴角,“惠人,你怎么看这个事儿?”

    惠人耸耸肩,“丫鬟们都说,老太太爱护孙女,不舍得给八姑娘太重的处罚,而她也心疼您,所以把自己的厨子送过来,但是惠人觉得,不是。”

    “哦?”

    惠人左右看了看,附到舒安夏耳边,轻声道:“息事宁人。”

    舒安夏弯起嘴角,眼底闪过一抹赞赏。不错,老太太不会重罚舒天香是她预料中事。老太太不可能为了她跟二夫人翻脸,同样,老太太的处理确实有失偏颇,所以,她必须要掩住当事人之口。

    “对了六姑娘,这是你要的银针,府内能找到的最细的只有这些,如果还要更多,只能想办法出府找。”惠人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绣包,递给舒安夏。

    舒安夏蹙起眉,惠人不说银针,她差点忘了,早上她用绣针扎进了舒天香的支正穴,才让舒天香手抽筋,扔掉那碗滚烫的莲子羹。她必须在十日之内将针取出来,否则,针入骨会引起疼痛,到时候一请大夫就穿帮了。

    “六姑娘——”

    “惠人,打听到舒天香替舒府准备了什么礼物给顾老太太么?”舒安夏沉思片刻,想起来更重要的事儿。

    “好像是一幅‘百子千孙’的双面绣屏风。”

    “屏风?我印象当中,舒天香的绣工很差吧?”舒安夏的秀眉拧的更深了。

    “当然,舒府的小姐中,有哪个能比得上六姑娘你,只不过,八姑娘有替工!”

    “替工?”

    “就是红丝啊,她虽然为人不怎么地,但是绣工还真是没话说。”

    舒安夏点点头,“饭先端下去吧,我不饿!”

    惠人看了看全神贯注的舒安夏,点了点头。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舒安夏的轻轻地抬起左手手指,沾到茶水里面,随即,几个娟秀却又不失气势的小字,出现在桌面上。

    “红丝——舒天香——四——”写到这里,舒安夏顿了一下,那个四姨娘看起来是的老好人,少言礼让,但是能把各方势力平衡好,而且又能不让这些势力与她为敌,她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假如,拉拢她,跟二夫人平分秋色,会不会……

    想到这里,舒安夏抹掉了“四”,在第三个位置上,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二夫人”。

    这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食物链”。舒安夏勾起唇瓣,晶亮的眸子熠熠发光。

    时间转眼过了五日,舒安夏反复去了三次“香园”却未曾见到舒天香,锤了锤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舒安夏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六姑娘,快来吃块芝麻糕吧,老太太特意派人送来的,刚拖崔喜姐姐专门问了您的伤势呢,现在下面的人都在传,说您现在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呢!”碧云端着一叠芝麻糕,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舒安夏仰起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最宠爱的孙女?”

    “是啊,我这几天去厨房取东西,咱们‘夏园’的可都是最上等的,包括朝廷奖赏给老爷的丝绸,咱们都是园子都是分的最多的。”碧云喜滋滋地答道。

    听到这里,舒安夏精致的眉心拧的更紧了,如果说厨房那边的厚待,是因为老太太的专门师傅暂时到了‘夏园’,这还说的过去,而朝廷给爹爹的奖励,分到夏园的最多,那绝对不正常。按理说,爹爹的赏赐一般由二夫人管着,那二夫人此举……。

    舒安夏的脊背有些发凉,霍地一下起身,“碧云,再去准备一盒芝麻糕,然后把我灵蛇金钿拿来,咱们去瞧瞧八姑娘。”

    “灵蛇金钿?那怎么行!那是咱们‘夏园’最值钱的东西,怎么可以给她?”碧云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八倍。

    “我有说过要给她么?”舒安夏眼神一变,“还不快去?”

    碧云撅着嘴,一脸愤然地出去了。

    舒安夏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二夫人才不会甘心让她捡这个大便宜,定然会在舒天香的过错上下功夫,忽然间,‘夏园’的待遇这么好,那更有问题,所谓捧的越高,就会摔的越狠。

    舒安夏抿了抿唇,现在她唯一的把柄就是那跟绣针。绣针虽细,入穴四分,假如拿捏得当,灵蛇金钿就能把它吸出来。想到这里,舒安夏勾起唇瓣,提步向门口走去。

    004 君是离歌

    更新时间:2012-11-21 14:18:18 本章字数:3287

    一连下了几天雨的路面十分湿滑,碧云一边提着伞,一边拎着食盒,走起来十分费力。舒安夏紧跟着碧云,清冷的微风夹着树上存留的雨滴,吹打着她额前的碎发,登时让她的头脑清明很多。

    以二夫人的做事风格,怎能轻易让她白白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所以即使她没发现什么问题,也会制造些问题出来,既然这样,舒天香被斥责在于没端稳莲子羹,那么,端的动作在于过程,也就是手或者肘,所以……。

    想通了这一点,舒安夏刚要叫住碧云,便听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声。

    “奴婢参见表少爷,参见……”碧云的话戛然而止,杏目撑得老大,嘴巴微微睁开,死死地盯着站在表少爷身后的男子,身体呈办弓腿状,僵在那里,一看就是行礼只行了一半。

    男子淡淡地扫了一眼碧云,仿佛碧云无礼的注视跟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黑曜石般的眸子没有一丝波动。

    舒安夏也有些诧异,碧云比她高半个头,她又紧跟在她后面,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碧云半弯的腿,和僵直的身体,前面是有两个身影,在这条狭窄的小路上挡住了她们行走的路,只是,碧云的反应也太怪了。

    “碧云……”

    “放肆!”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打断了舒安夏的话,也打断了碧云的思绪,碧云猛然从呆愣中回过神,将视线移回盛怒的表少爷,心底一股难言的感觉涌上,登时涨红了脸。

    舒安夏轻轻地拧起眉,小手不自觉地将碧云向身后拉。碧云像是遇到暴风雨的海燕忽然找到了避风港一般,瑟缩地连续退了几步,舒安夏的视线登时明亮起来。

    与此同时,她也找到了让碧云如此失态的根源。

    眼前这个男子,是极美的。虽然用美来形容男子是不尊重的,然而,在舒安夏丰富的堪比电脑的大脑里,却再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辞藻来形容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完完全全是造物主精心雕刻的,没有一丝瑕疵,他的皮肤仿若初生的婴儿一般,晶莹剔透。

    燕离歌早已习惯每一个陌生女子对他的注视,也习惯了她们眼中的惊讶,但是碍于世俗和封建礼节,她们大多看几眼,就佯装害羞,别过脸去。像眼前这个女子一般,毫无掩饰肆无忌惮的打量还是头一遭。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衣着朴素,梳着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发髻,小巧的瓜子脸原本会是个美人胚子,然而,眼角却好巧不巧地嵌着一块拇指大的胎记,影响了整体的和谐,然而她的眼睛却是极亮的,应该说,他人生活了整整十七年,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明亮,如此吸引人的眼睛,让人看了就放不下,看了就忘不了,这双眼睛,就好像一个充满魔力的海底漩涡,能将所有人都紧紧吸进去。

    站在一旁的付文钰也是极为吃惊的,他是燕离歌的伴读,对于燕离歌的习性极为了解,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兴趣缺缺,对于每个女子的无礼注视和倾慕都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从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子更别说注视。然而,他今天却对着这个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的六表妹注视足足有三分钟,甚至还有继续看下去的打算,这让付文钰更加不淡定。

    “六表妹,舒府向来以礼节名天下,作为舒府的嫡出小姐,更应该光耀门楣才是。尤其是主子的一言一行,直接会影响到下人。”付文钰说着,剑眉挑了挑瞥向碧云。碧云一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舒安夏眼角挑了挑,付文钰的话简单翻译过来就是你这个大姑娘家家的,上来就这么无礼注视陌生男子,给舒府丢了脸。至于碧云呢,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碧云之所以这么没礼貌,都是因为她这个主子就是歪的。

    “不知是文钰表哥到来,夏儿有礼了。”舒安夏弯弯嘴角,随即做了一个万福。

    付文钰勉强点点头,虽然是迟来的礼节,但是这个外界评价不高的表妹还算聪明,经他一点拨,还能开窍。他刚要回礼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又传来舒安夏甜美如黄莺般的声音:“人都是有感情的,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个人对于所欣赏的事物或者所喜欢的人,表现出应有的兴趣,那就叫‘人之常情’,也是人的本能反应。假如这种最基本的感情和最本能的身体表达都被视为可耻的话,那么有这种观念的人,也不能被叫做人了。”

    “那叫什么?”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付文钰脱口而出。

    “冷血动物。”

    燕离歌扑哧笑了起来,略带清脆的笑声打断了原本不善的气氛,再观付文钰,儒雅的脸色泛起一层紫红色,隐约挂着一层怒气,对着舒安夏冷哼一声,便气鼓鼓地将视线转向在一边看好戏的燕离歌。

    “舒府代有才人出,一朝表妹戏表哥。”燕离歌朱唇轻启,虽然带着淡淡调侃的意味,但是他的声音,却比天籁还天籁。

    舒安夏和付文钰同时张了张嘴,舒安夏张嘴,是诧异燕离歌不但长相出彩,就连声音竟也是如此好听,而付文钰张嘴,是诧异燕离歌第一次跟同龄女孩子说话,这趟带他来舒府,似乎有意外收获呢。

    这时,远处香园的房门轻轻地动了一下,珠帘后,似乎有个晃动的人影。舒安夏立即收起笑容,屈膝福了福身,“表哥有礼,公子有礼,夏儿要去看八妹妹了。”舒安夏说完,正视燕离歌。

    燕离歌淡淡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路。

    舒安夏的脚步很轻很慢,当经过燕离歌身边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杜若香气扑鼻而来。舒安夏吸了吸鼻子,又贪恋地多吸了两口,身后紧接着传来燕离歌低低的笑声。

    舒安夏登时加快了脚步,脸颊有着淡淡的灼热,她向来韬光养晦掩盖锋芒,然而,刚刚似乎让她破了功,那个轻动的房门后面,到底是谁?又看到了多少呢?

    想到这里,舒安夏停住脚步,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拧起。

    身后已经安静,脚步声也渐渐走远,碧云扭过头,快跑几步追赶上舒安夏,“六姑娘,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男子?他是谁?会不会是神仙下凡啊?”

    舒安夏转过头,看着他们背影刚刚消失的那条小径,叹了口气,“除了长公主的独子,谁还能有这样的风采?”

    碧云的眼睛登时瞪得老大,“刚刚那人是长公主的独子?”

    “‘南舞北歌’并称天下双杰,刚刚那人,定是咱们北国长公主的独子——燕离歌。”

    005 演戏高手

    更新时间:2012-11-21 14:18:19 本章字数:4515

    “精彩、精彩。”

    香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半角,安妈妈迈着四方步,似笑非笑地从门里走出来。

    舒安夏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地瞄了安妈妈一眼,然后半低下头,屈了屈膝,“给安妈妈见礼了。”

    “呦,您可是候府的嫡出小姐,这礼我这老婆子哪能受的起啊?还是说,六姑娘您心虚,才不得不给下人行礼?”安妈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是言辞犀利。

    “安妈妈的长辈,又是母亲的奶娘,给您见礼,您当然受得起。至于心虚之说,夏儿更是不懂,夏儿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打家劫舍,一直谨守本分、恪守礼节,不知该从哪里心虚?”舒安夏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安妈妈,晶亮的水眸里,不含一丝杂质。

    安妈妈弯弯嘴角,“不知六姑奶所指‘母亲’是哪一位?”

    舒安夏咬着下唇,一字一句道:“当然是夏儿的嫡母,二夫人。”

    看着舒安夏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精明,再加上刚刚的那一幕,安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倪姨娘总算……。”忽然,安妈妈的话戛然而止,她的眼神向远处瞥了瞥,眉心不自觉地锁了一下,安妈妈登时收起笑容,冷言道:“六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算计姐妹,难道你不觉得可耻么?为了在老太太面前争宠,耍阴耍狠伤害嫡妹的身体,这眼看着顾老夫人的贺礼准备在即,因为六姑娘的关系,导致八姑娘赶不出来工,您对得起八姑娘,对得起舒府么?”

    舒安夏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香园半掩的窗沿,登时满腹的委屈涌上小脸,随即舒安夏掩面抽泣起来。

    “算了算了,就会哭,看了就叫人心烦。”安妈妈挥了挥手,示意让舒安夏赶快走。

    “安妈妈留步,我带了点小点心,麻烦转交给八妹妹。”

    “八姑娘还缺你这点吃的么?别以为老太太的厨子就比二夫人的好,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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