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攥着双拳,舒安夏静静地看着门里的碧云。

    碧云咬着手指,闷哼了一阵之后,呻吟声显得愈发凄凉。

    舒安夏看着她,也捏了一把冷汗,昨夜的感觉倏然窜上脑中一般,那种千万虫噬的感觉,那种满心黑暗的感觉。

    忽地,咬着牙的碧云尖叫一声,整个人以锐不可当之势扑上前,地上的桂花糕的碎末依旧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碧云的两眼发直,口水流了下来。

    舒安夏蹙起眉,碧云现在的感觉,她能感同身受,就如昨夜一般,但是如果她自己克服不了她的心魔,那么别人无论怎么帮都无济于事。

    这时,碧云的小手已经抓起地上被自己踩碎的桂花糕碎末,猛地捧到嘴边。...忽地,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般,捧着桂花糕碎末的双手颤抖着,犹豫半响,咬着牙拿开。

    又像是不甘心般,碧云又拿到嘴边,暗暗一咬牙,又拿回去。

    碧云整个人像是徘徊在深渊的无人救赎的盲鹿,最后她低叫一声,在双手回弯,想要将被踩过的桂花糕的碎末送入口中之时,碧云的门被推开了。

    惠人从舒安夏身后跃过,直接冲上去,把碧云手中的桂花糕的残沫打了一地。

    碧云心疼地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碎末,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惠人的双眸,她的眼中满是浓浓的恨意。

    “再吃你就完了。”惠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没有一丝一毫温度。

    “不吃我就死了!”碧云的声音很弱,带着浓浓的绝望。

    “虽然如死一般的感觉,但是只要你挺过来了,你就活过来了。”碧云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身后的舒安夏蹙眉,惠人的聪慧她是知道的,但是对于罂粟的作用和功效,她又是如何得知?

    碧云绝望地摇着头,她已经看不到希望了,还不如给她一刀,让她死得痛痛快快。

    惠人的脸上闪过一抹暴戾,疾步去柜子里,拿出一根拇指般粗的麻绳,三下两下就把碧云捆绑在椅子上。

    舒安夏的目光越来越冷,对于惠人,除了聪慧,她还真的不知道其他,然而,从刚刚绑绳子的熟练动作,再加上她的气息均匀、脚步沉稳,难不成实际上她也是练家子?

    待一切都做好,碧云已经镇定了很多,但还是一副恳求的目光看着惠人。

    惠人没再理会,而是平静地转过身,“六姑娘您见笑了。”说着,惠人尴尬地笑了笑,目光有些闪躲。

    舒安夏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看着惠人,现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她们这对主仆确实有些怪异。

    而且对惠人的怀疑,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没有再多停留,舒安夏意味不明的转身准备离开。

    “六姑娘——”惠人犹豫着,但还是张了口,舒安夏站住,没有转身。

    “对不起——”

    舒安夏身子颤了颤,没有接话,抬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身后的惠人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也许六姑娘并不能领会,她的这句“对不起”包含了多少因素,有之前对顾瑞辰的爱慕,有如今和以后的……

    惠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很多事情早已分不清黑白对错,不过立场不同,各为其主而已。

    舒安夏又忍了两天,已经不是那么难熬,惠人绑着碧云度过了最难熬的三天,之后碧云也慢慢自己控制。

    舒安夏静静地摆弄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钱妈妈——”

    这时,门板的响动打断了舒安夏的思绪,春梅手里抓着一个锦缎,一脸为难。

    “怎么了?”

    “各个园子的婢女丫头就像着魔了一样,只要提起钱妈妈比自己主子还要亲,奴婢本想打听一些钱妈妈的情况,却不想什么都问不出。”春梅一脸懊恼,舒安夏轻笑出声,点了点头。

    “六姑娘——”春梅有些不解,事情明明没办成,为何六姑娘反而是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

    “现在舒府有哪个园子不吃钱妈妈的桂花糕?”舒安夏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

    春梅想了想,“六房。自从六太太的婢女因为桂花糕一事吃了亏,六太太就再也不让她去拿桂花糕了。”

    舒安夏点了点头,果真一切都那么巧合,舒安夏舔了舔唇,摆了摆手。

    是夜,静谧的让人不安。

    各个园子的丫鬟婢女,拿走最后一批桂花糕,纷纷回了自己的园子,钱妈妈老眼看着一切又恢复安静的房间,一脸的算计。

    忽地,一个身影飞下,安静地落在钱妈妈屋子的中央。

    钱妈妈一愣,赶忙上前,跪地,“参见主子!主子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男子的声音很低沉,带着面具的脸上只露出两只鹰眸,直接忽略了钱妈妈后面的那句话。

    “差不多了,舒府各园子的人,基本上可以为老奴所用!”

    “你主子呢?”钱妈妈身体颤了颤,“五姨娘是老奴亲手带大的,她一直示老奴为亲母,主子请您——”

    “手下留情吗?”男子的声音骤然变冷。

    钱妈妈一看这个架势,颤抖地点点头。

    男子豁然一回身,手掌一扬,“啪”第一声清脆的响声便响起。

    钱妈妈捂着自己的脸,一抹湿儒的感觉从嘴角滑下。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就敢擅作主张?她一个人,比你控制整个舒府的丫鬟婆子都有用!”

    钱妈妈一听男子的话,震惊地看着他,满眼的不可思议。

    “以后不准擅自做主,明日开始给她下!”男子转身,

    “主子,你一直说府内有人会配合我,到底是谁?老奴为何一直没见到人?”

    “她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用不着你多问,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动‘夏园’的人,幸好这次她没事,否则——”男子说着,缓缓地转过头,他的眼中满是嗜血的杀意。

    钱妈妈一怔,“难道那人是‘夏园’中人?”

    男子的黑眸更沉了,“你找死吗?”

    钱妈妈缩了缩脖子,男子手臂一甩,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这个时候,另一边的舒安夏一身黑衣,窜身进了钱妈妈的小厨房,小厨房很黑,她凭着微弱的光翻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罂粟径磨成的粉末。

    这个钱妈妈很聪明,怪不得让人分不出来,罂粟的粉末和面粉和在一起,虽然颜色有些不同,但顶多让人觉得是面粉杂质,根本不会多想。

    轻轻地叹了口气,在厨房下面咯咯叫着的鸡映入了舒安夏的眼帘,舒安夏突然灵光一闪,取了少量的参杂了罂粟粉的面粉用水搅拌,撒到鸡食里。

    几只小鸡吃了后,更加叫的欢腾。

    舒安夏水眸闪闪,淡笑着离开了小厨房。

    时间转眼又过了三日,舒安夏的造纸终于有了些苗头,自从从钱妈妈的厨房回来之后,她忽然灵光一闪,用小苏打进行原料分离。原本只是随便一试,却不曾想到,试过之后,竟然真的分离出来,虽然分离的效果不佳,但是舒安夏知道,她已经找到门路了。

    “六姑娘,不好了,出事了——”春梅匆匆推门而入,大声说道。

    舒安夏扬了扬眉,等待着她的下文。

    “五姨娘要杖毙钱妈妈,现在所有舒府的丫鬟婆子全部都聚集起来,要跟五姨娘拼命呢!”春梅一脸后怕,想起刚刚的样子,府内平时那么温善和顺的人,都变得那么暴戾。

    舒安夏放下手中分离了一半的残布,这五姨娘唱的是哪一出?

    跟其他人一样,舒安夏赶到“庆园”的时候,“庆园”已经违满了人,各个园子的丫鬟小厮有的手里拿着榔头,有的拿着匕首,有的拿着棒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五姨娘。

    五姨娘一脸坦然,坐到园子中央,两个小厮将钱妈妈五花大绑,好像要行刑的样子。

    “请五姨娘放了钱妈妈!”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丫鬟朗声道,双眼通红。

    “钱妈妈是我们所有人的妈妈,请五姨娘放了钱妈妈!”又是一个小厮跳出来义正言辞。

    五姨娘冷哼了一声,“我园子的人,犯了规矩,要由你们来教?”五姨娘话音一落,摆了摆手,两个小厮棍子一扬起,就要往上打。

    这时离着钱妈妈最近的几个婢女,忽然拥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钱妈妈身前。

    行刑的小厮为难地看了一眼五姨娘。

    五姨娘表情晦涩不明,薄唇轻启,“继续打!”

    小厮们硬着头皮继续把棍子往上挥,挡在钱妈妈身前的婢女丫鬟越来越多。

    趁着这个空挡,舒安夏笑意盈盈地走到五姨娘身边,福了福身。

    五姨娘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朝她挥挥手。

    舒安夏坐到她身边,跟五姨娘一同观看这“叹为观止”的场面。

    棍子一棍又一棍的砸下,几个婢女受不了了,又换了其他丫鬟去挨,总之这个棍子不会打到钱妈妈身上。

    舒安夏淡笑着,不语。

    “六姑娘不问何由?”五姨娘扬扬眉,视线并未往这边扫,声音确实缓缓向舒安夏一侧而出。

    “主子教训奴婢,天经地义,夏儿觉得,不需要理由。”舒安夏端起旁边沏好茶的茶碗,缀了一口,五姨娘此举,已经很明显,就是要引她前来。

    “不,钱妈妈是我奶娘,一直以来待我如亲女,所以打死钱妈妈,需要理由。”五姨娘也端起右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

    “在一个成功的棋局中,总有要子和弃子。”!舒安夏放下茶碗,视线放远,两个行刑的小厮已经累得手抽筋,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滑下,结果旁边还站在十几个丫鬟婆子,等着替钱妈妈受刑。

    “她之所以成弃子,是因为你想让她死!”五姨娘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声音却似万年寒冰。

    舒安夏手指颤了颤,水眸闪闪,虽然她已经极力克制她听到这句话之时,心中和脑中的震撼,但是她的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

    “能想到在鸡食中下药,你绝对比钱妈妈聪明得多,所以我何必为了救一个愚笨的人,而得罪个聪明人?我从不做亏本生意。”五姨娘淡笑着,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听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舒安夏一直都知道五姨娘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如今的小小过招,让她更觉得无所适从。

    之后她也不知道跟五姨娘又絮叨了些什么,总之舒安夏的心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的,钱妈妈最后也没受刑,因为不知谁把老太太请来了。老太太以“喜欢钱妈妈的手艺”为名,直接把钱妈妈接去了“福康园”。

    钱妈妈在离开之前,忽然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惨白的倒地,舒安夏看了她的样子,知道她自己也吃了罂粟。

    舒安夏从始至终在怀疑这一出戏是不是五姨娘和钱妈妈唱的双簧,直到最后,钱妈妈倒地口吐白沫,她才敢肯定,这个绝对是不能装的。那一日,她除了在面粉中加了罂粟粉,还洒了一点果药粉进去,效果就如同钱妈妈眼前此景一般,五姨娘虽然推测到她在鸡食中下药,但是她绝对不会知道这种她自己配的果药粉。

    轻轻地叹了口气,舒安夏整个人都陷入思忖中,离开了“庆园”。

    日子拖拖拉拉,转眼就到了倪姨娘恢复位份的日子,舒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大清早,舒安早早起床配合着给倪姨娘盛装打扮,据说倪姨娘的大儿子,也就是说她的嫡亲大哥,也从江东赶回来,专门给倪姨娘道贺,倪姨娘的脸上泛着幸福的光彩。

    因为恢复了位份,倪姨娘就要回到自己的园子,舒安夏突然有些伤感,这个娘亲虽然很懦弱,但是对她的关心和心疼,她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春梅和碧云忙乎着给倪姨娘梳妆,舒安夏在一旁看着。

    待梳妆差不多,就是穿最后一层喜袍。春梅带笑,去拿,忽地,春梅惊呼一声,舒安夏随声望去,春梅满脸惊恐,小步跑到舒安夏旁边。

    嘴角挂笑的倪姨娘,看到春梅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春梅为难地看了一眼倪姨娘,然后将手中的喜袍撑开。只见倪姨娘的暗红喜跑上,有一个中指般长的口子。

    舒安夏目光一沉,这时走过来的倪姨娘也看到了这个喜袍上的口气,身子一颤,脸色登时惨白如纸。

    舒安夏抿了抿嘴,前几日,府内就陆续传出倪姨娘是不祥之人的传言,因为正巧赶上钱妈妈事件,舒安夏还没来得及处理,只是把事情给压下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直接动起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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