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躺在地上,宫中执行杖毙的人,打人都是有技巧的,他们身上倒是没什么血,但脸上却都是红色的血迹,嘴巴,鼻子耳朵下面,还有眼睛,他们的眼睛是瞪的很大,虽然已经断了气,但还是有血流出,仿佛是死不瞑目一般。

    叶安阳看着他们,只觉得他们好像就是瞪着自己,要寻自己报仇似的,吓得双腿直哆嗦,就好像被人定住似的,不能动弹,一下坐在了地上。

    很快,就有太监前来处置尸身,将其抬走,叶安阳看着地上的血迹,还有那几个人被血染红但依旧能看出苍白的脸,哇的吐了。

    长公主看着狂吐不止的叶安阳,想到太后皇帝都在,她竟如此的无用失态,只觉得无地自容。

    若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其他胆小内向的女子身上便也就算了,但叶安阳素来跋扈,视人命如蝼蚁,手上并不仅仅只沾了血,还有人命,有些还是被她亲手打死的,一些事情,长公主遮掩住了,但有一些闹开的,庆帝和太后,也都是知道的,现在叶安阳这个怂样,岂止是她自己被看轻,长公主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将郡,安阳带去冷宫。”

    长公主顺口就要说郡主,话出口了,很快改口。

    叶安阳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站,根本就没什么可吐的,两个跟随长公主一同入宫的婢女道了声是,使了力将叶安阳扶了起来,然后架在身上,拖着往冷宫的方向去。

    长公主头也不回,没脸回头。

    长公主和叶安阳这一走,很快就有慈安宫的宫人,将叶安阳刚吐的污秽之物清理干净,而那三个被杖毙的下人,他们也被抬走,留下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干净的,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昭儿,这里没你什么事了,退下。”

    庆帝看着昭檬公主,目光慈爱。

    有叶安阳在前作对比,庆帝只觉得自己的女儿省心又聪慧,只是一个苏梁浅,又让那样的骄傲,大打折扣。

    昭檬公主偷偷看了眼屋子里剩下的三人,起身离开。

    “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庆帝起身,走到还在地上跪着的苏梁浅面前,绕着她走了一圈,最后停于她的面前,低着身,与她直视,气势逼人。

    苏梁浅和受惊后将头埋进龟壳的乌龟似的,小脑袋垂的更低,诚惶诚恐。

    “刚刚嘴巴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刚刚臣女是太气愤了,情绪失控,冲动冒犯了,求皇上恕罪。”

    苏梁浅一改之前的冷静沉着,声音发颤。

    她之前表现的太过淡定,这种淡定,对帝王来说,很有可能被解读成对他对皇权的轻视,这是会令他们不满的,更不容许。

    她已经在夜傅铭那里吃过一次亏,并不准备在同样的事情上,再栽个大跟头。

    “皇上英明公正,决断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帝的目光,在苏梁浅身上,停了良久。

    “嘴巴倒是会说,但你不要以为,朕会相信,所有的事情,与你无关!”

    庆帝退回到位置上,目光依旧定定的落在苏梁浅身上,苏梁浅迟疑了下,缓缓抬起头来,“事情确实不是臣女所为,但这结果,却是如了我愿,姑姑幼时对我极好,臣女希望她能过的好些,不希望害她的人好过。”

    “你这是怨朕?”

    苏梁浅眼睛不躲不闪,看着庆帝,回的真诚,“皇上有皇上的立场和难处,臣女不敢,亦没有。”

    庆帝年轻时,在夺嫡的这件事上,虽名不见经传,容貌却很出众,是所有皇子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和一心礼佛性情淡然的夜傅铭不同,他表现淡泊的方式是开朗的不羁洒脱,有点像现在的五皇子,不知让多少少女萌动春心。

    据苏梁浅了解,庆帝还是很注重个人的保养的,但身为一国之君,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内忧外患,所以并没有显得很年轻,是四十岁出头男子该有的模样,但为君十数年,一身威严,眉梢眼角,一言一行,极具震慑力,还有只有经过岁月沉淀才会有的稳重成熟,且没有发福,对后宫的那些女子来说,也算有魅力。

    经过夜傅铭后,苏梁浅看帝王,总觉得无情。

    夜傅铭和庆帝有七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苏梁浅看着这张和自己最讨厌的人相似的脸,心里生不出半分好感,更不要说,沈家是在这个人的手上,走上了衰败。

    苏梁浅经历的悲喜沉浮,比起庆帝和太后都有过而无不及,不该有的情绪,她可以掩饰隐藏的很好。

    庆帝自为君后,就再没听人提起说皇帝有皇帝的难处,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十四岁稚女的口,他竟有些恍惚,也有被安慰的酸涩委屈,情绪一时间竟有几分复杂。

    “你在云州那个地方,学的倒是不少!”

    苏梁浅脊背挺直,“外祖母一直都有教导。早晚都是要回京的,若是什么都不会,回来处处闹笑话,岂非被人贻笑大方?”

    庆帝点了点头,却看不出情绪,“你父亲对你不好?”

    苏梁浅不卑不亢,“谁对臣女好,臣女便对谁好。”

    她对苏克明这个态度,自然是因为他对她不好了。

    庆帝闻言,却皱了皱眉,“北齐以孝治国,他纵是有不对,那也是你父亲,你很好,今后太子,你替朕多管束教导,作为太子妃,最基本的人伦道德不能废,不能被人留下话柄。”

    庆帝这话,是带着警告的。

    在他看来,许诺太子妃之位是给苏梁浅的糖,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但苏梁浅压根就不想做太子妃,所以这不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而是给她两巴掌。

    他既觉得她好,却将她许给太子,还让她咄咄管束教导,可见并无废黜太子之意。

    也对,庆帝今年才四十出头,还年轻着呢,自然容不得自己的位置被觊觎,皇权受影响。

    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能长久没有太子,若是太子被废黜,到时四皇子必定会成为呼声最高的那个,本来夜枭然在朝堂就颇有威望,他若是被立太子,庆帝还没死或者退位,权势说不定就会被架空,就是不被架空,也定然是会受到影响的。

    这样的想法,一开始只是出于苏梁浅的猜测,但顺着这样的想法去猜测庆帝所为,一切都变的合情合理,水到渠成,苏梁浅渐渐的也就肯定了自己这样的猜测。

    当然,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太子行事荒诞,朝中要求废黜夜向禹另立夜枭然的呼声越来越高,庆帝也不想再管太子那些糟心事,想要将他这烫手的山芋甩出去。

    她是傻了才会接!

    苏梁浅心中不屑,却安安分分,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

    “太后喜欢你,你就在宫中多呆几日,刚好去冷宫看看贤妃,回去沈老夫人问起,你也能交代。”

    苏梁浅脸上是感激的笑,欢欢喜喜的又道了声是。

    庆帝离开。

    庆帝这一走,殿内就只剩下苏梁浅和太后两个人的,太后忙让苏梁浅起身。

    苏梁浅跪的时间并不很长,但这辈子没吃什么苦头的她,膝盖却有些疼,缓缓起身后,扶着太后的手,慢步走到了太后的身侧,然后在庆帝先前的位置坐下。

    “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苏梁浅摇头,明眸璀璨,笑道:“太后,我胆子很大很经吓的。”

    苏梁浅口气轻松,面色凝重的太后,神色松了松。

    “没有吓到就好,安阳那孩子,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太后叹息,一副忧愁的模样。

    “她被她母亲惯坏了,就和太子一样,但本性不坏,这次的事,她已经得了惩处,你也不要再记挂在心上,与她一般计较。”

    苏梁浅点头,笑容没变,“太后一片苦心,公主和郡主都不是笨的,她们会明白的。”

    长公主能不能明白,她不知道,但以她对叶安阳的了解,她肯定是理解明白不了的,而且,就是长公主能明白,也未必能谅解的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太后并不是很愿意再说叶安阳的事,转而道:“刚刚你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很好,就是放到哀家今日,也未必能及,你外祖父他们要是看到了,九泉之下,也是瞑目的。”

    太后慈爱的拍了拍苏梁浅的手,继续道:“皇帝的话,你可听到了?这话哀家之前也想与你说,父亲就是父亲,他对你有生养之恩,就是有事做的不对不好,也不能公然和他作对,若实在气不过,有的是法子,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坏了自己的名声。”

    苏梁浅一副受教的样子,点头。

    “还有一事,哀家问你,前次朝春宴,若不是哀家出面,你准备怎么拿回那些嫁妆?”

    太后看着苏梁浅,一只手摸她的脑袋,苏梁浅笑,一夜未睡,她的眼睛依旧明亮,仿佛盛着星星,不见疲惫。

    “我母亲的嫁妆那般丰厚,皇后应该会很愿意帮忙的。”

    苏梁浅回的坦诚,“太后,我看出来,您是真心为我考虑,所以呢,若是您想知道的,我也不会隐瞒,我对名声,并不是很看重在意,既想要名声,又想要达成目的得偿所愿,哪里有那么好的事?鱼与熊掌,更多的时候,是要有取舍的!”

    太后看着苏梁浅的目光没有移开,她看着苏梁浅坦荡磊落的模样,直觉得,自己活的竟然没有一个小女孩通透。

    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生顿悟?

    “你一夜没闭眼,累了吧,好好回去睡一觉,贤妃那边,你若是在宫中,最近可以经常过去陪她说说话。”

    太后失神,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苏梁浅做这许多,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苏梁浅谢了恩,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太后喃喃道:“不贪心是好事,但有些时候,就算只要鱼,或者只要兄长,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要量力而为。”

    苏梁浅脚步顿了顿,转身朝着太后的方向服了服身离开。

    刚走出没多久,就撞上了从另外一侧方向走来的昭檬公主,面露关切,“父皇和皇祖母没为难你吧?”

    苏梁浅微笑摇头,“皇上太后都是宽和之人,我又没做错事,他们为难我做什么?”

    昭檬公主听着苏梁浅带笑的回答,深感苏梁浅还真是滴水不漏。

    昭檬公主挽住苏梁浅的手,“苏妹妹,你老实告诉你,这次叶安阳的事情,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苏梁浅停下,就对上了昭檬公主溜圆的眼睛,正色道:“没有。”

    昭檬公主怔了怔,流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随即道:“叶安阳这些年没少做以下犯上的事情,大概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昭檬公主和叶安阳不对付,昭檬公主一直不喜欢她,现在叶安阳被废,昭檬公主乐见其成,心中也是高兴开怀的。

    只是,她再看苏梁浅,总觉得她高深莫测的很,因萧凭望的事,生出了几分不安。

    苏梁浅抿唇笑,赞许的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道:“公主姐姐也没睡吧?我困死了,脑子都成一团浆糊了,我去睡觉了,公主姐姐也睡一觉,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苏梁浅话落,用力的抿住了嘴巴,朝着昭檬公主服了服身,不待昭檬公主开口,就已经转身离开。

    昭檬公主看着苏梁浅离去的背影,想到她在皇帝面前的态度,对她这样的不敬,实在气不起来,至于苏梁浅说的脑子里面一团浆糊,昭檬公主不由就想到之前在殿中,苏梁浅清醒着呢。

    许是在庆帝来之前小憩了会,昭檬公主这会反而没什么困意,她看了眼仅剩下太后的偏殿,想了想,去毓鎏宫找皇后去了。

    苏梁浅这个皇嫂,她需得想办法留住。

    苏梁浅确实是又累又困,回到房间,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吃了些东西将肚子填饱,躺在床上,很快睡着。

    苏梁浅睡觉的功夫,十二皇子被太后从冷宫带到慈安宫,安阳郡主被褫夺了郡主的封号,贬为庶女民的消息,很快在各个宫中传开。

    这件事,昭檬公主是从头到尾参与了的,她回到毓鎏宫后,很快将事情告诉了皇后。

    昭檬公主的口才好,描述的绘声绘色,皇后单听着就心惊肉跳的,吓得掌心都出汗了,有些虚的唏嘘道:“还真是生的一张厉嘴,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不知所谓,她是疯了吗?皇上竟然没有惩罚她!”

    皇后又惊又惧,同时也大感意外,“你皇兄要娶了这样的女子,哪里还有我与你的立足之地?你皇兄估计也要被她骑在头上!我们整日也要因为她的大胆提心吊胆!”

    昭檬公主和皇后说这些,是想告诉她苏梁浅的厉害,好叫皇后放弃其他想法,一心让苏梁浅成为太子妃,没想到皇后担心的却是这个。

    “她行事是大胆,敢说常人不敢说的话,且不管在谁面前都是不卑不亢的,但从未因此获罪,母后不觉得她心思缜密,心细如发,聪慧过人吗?她若嫁给皇兄,成了皇兄的人,定然也会为皇兄筹谋,若是如此,皇兄每次和四皇兄较量,也不会总落下风,女儿现在就认定她做我的皇嫂了!”

    与此同时,慧贵妃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她和皇后一样的震惊激动,但反应却不像皇后那样大。

    “这次冷宫之事,绝非巧合,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慧贵妃直视着向她禀报这事的春桃嬷嬷,说的肯定。

    春桃嬷嬷做思考状,神色却是迟疑着的,百思不得其解,“若真是她所为,怎么皇上重惩郡主,她却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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