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永看着出了门的苏梁浅,起身追了出去,冲着她的背影道。

    苏梁浅站在马车边上,回头,点了点头,眼圈红红的,有些哽咽着道:“我不说,所有的一切,等舅舅自己回去和她老人家说!”

    苏梁浅用手戳了戳自己的鼻子,上了马车。

    沈安永看着紧随其后的谢云弈,“你照顾保护好她,别让她被欺负了,不然的话,我不会放过你小子的!”

    穆兰长公主不自觉的往沈安永的方向走近了两步,看着沈安永担心的恨不得跟着苏梁浅保护她的模样,心头生出了狠狠的羡慕。

    据她了解的那些事,他的外甥女不欺负戏耍别人就不错了,哪有别人伤害到她的份?

    “我会的,舅舅,您放心吧。”

    谢云弈捉着苏梁浅的手,也上了马车,秋灵昨晚没睡,临时赶车的重担,落到了疾风身上。

    疾风一鞭抽在马儿身上,马车缓缓离开,沈安永站在原地看着,一直到马车快要走远的时候,他忽然拔腿追了上去。

    “安永!”

    穆兰长公主吓了一跳,紧跟沈安永的身后追了出去。

    沈安永只是追,并不出声叫人,在跑到这条街尽头的时候,停了下来,瘫倒在地上,痛哭。

    他就这么一个外甥女,他好不容易见到她,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沈安永舍不得,除了舍不得,还有很多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塞在他的胸口,沈安永只觉得满腹酸涩,整个人仿佛都要爆炸了一般。

    “安永!”

    穆兰长公主追着到了沈安永面前站着,想要蹲下,想要碰触他,安慰他,却又不敢,就那样站着,一遍遍的叫着他的名字,心疼的掉眼泪。

    “安永,你别这样,她回去是给沈将军他们讨回公道的,她会接你回去的。”

    “你要振作,安永,你要振作起来,你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等你们得偿所愿,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了!”

    穆兰长公主着急的安慰着,在沈安永的面前蹲下,她的眼睛同样被泪水模糊,“我也会帮你的,到时候你能带我还有两个孩子一起回去吗?”

    她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又透着希冀和祈求。

    沈安永没有回应她,穆兰长公主忽然就觉得自己这要求太过分了,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他,她也哭出了声,比沈安永还大声。

    但是安永啊,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愿意帮忙,因为我最最希望的,还是你能够开心,就像从前一样,眉眼张扬,笑的肆意,就算可能面临失去你的风险。

    苏梁浅坐在马车的一侧,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撩开了马车的车窗,一下就看到身后追着她所在马车的沈安永。

    他跑的很快,紧咬着嘴唇,很紧很紧,苍白的脸,眼泪一直不停的往外流,最后在街道的尽头,瘫坐在了地上。

    他并没有发出声音,苏梁浅却觉得自己听到了他的哭声,悲伤,眷恋,无力是,苏梁浅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在抽,而且空落落的。

    有人凑了上来,坐在她身后,握住了她另外一只放在膝上的手,那大掌温厚有力,传出的温软,让人莫名踏实安心。

    马车转了弯,已经看不到沈安永了,苏梁浅撩着车窗车帘的手握住,然后松开,收了回来,扭头就看到谢云弈关切又心疼的看着她,苏梁浅勾唇笑笑,“我没事。”

    她的笑,就和她的脸色一样,略带着苍白,眼圈下一重乌青,看着莫名疲惫。

    连续几天没休息好,尤其是昨晚,苏梁浅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

    秋灵将小桌子摆开,看着苏梁浅道:“小姐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云弈附和着秋灵的话,柔声对苏梁浅道:“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不待苏梁浅回答,秋灵已经将食盒打开,伴随着她这一动作,马车内,食物的香气四溢,仿佛都要透过车帘敞开的缝隙,飘散到外面去。

    食盒不但外观精致,内里也很大,秋灵将一碟碟菜端了出来。

    秦掌柜说是不知道苏梁浅喜欢吃什么,但准备的,却很合她的口味,且色香俱全,苏梁浅没胃口,但她早饭也没吃,是有些饿的,食欲多少被勾了出来。

    “回去还有场硬仗要打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谢云弈劝了几句,苏梁浅改坐在地上,和谢云弈一起,两人当午膳用。

    苏梁浅吃的并不很多,就小半碗米饭,秦掌柜还贴心的准备了饭后的水果,苏梁浅又食了些。

    两人用完,秋灵开始收拾桌子。

    苏梁浅看着收拾桌子的秋灵,眉眼间是温静的满意,“秋灵,你也吃,吃完后,自己找个地方休息。”

    马车是秦掌柜安排的,但是谢云弈自己的。

    马车很大,用挡板隔开,是两个独立的空间,刚刚用饭的地方,靠近马车车头,后面还有个更宽敞的像小房间似的,说是小房间,当然是没房间那么大的,只能靠着马车的车壁做躺着睡觉,并不能躺着将腿伸直。

    谢云弈并不是没有那么大的马车,但是出门在外,苏梁浅不想那么招摇,惹人关注,引来麻烦。

    两人乘坐马车,过了一道道巡检的关卡。

    谢云弈和苏梁浅窝在马车后面的一节车厢,谢云弈将唯一的一个车窗窗口闭上,挡住外面的阳光,和苏梁前躺在同一边,一只手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睡吧。”

    他手轻抚着苏梁浅的发,像哄小孩子似的轻声道,苏梁浅却觉得这个姿势并不是很不舒服,连调整了几次,最后躺在了谢云弈的膝上,自己曲着腿面对着他。

    苏梁浅确实是累了,身体累,脑子也是,马车颠儿颠儿的,就和摇篮似的很舒服,苏梁浅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苏梁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达城距离泗水自然是不远的,但因为是边境,检查的关卡多,像苏梁浅这样乘坐马车,一天的时间是到不了的,尤其苏梁浅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而且连着几天下雨,沿途的路泥泞,也不好走。

    疾风会赶车,技术也还不错,但对沿途的路并不是很熟,夜里赶车的话,比较危险,几个人也没投宿客栈,而是在荒郊外生火,落脚等天亮。

    苏梁浅是有些被食物的烤香味熏醒的,睁开眼睛,她就感觉到头顶上方的一道温柔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醒了?”

    谢云弈的眼,在黑漆漆的夜,同样灵敏,苏梁浅刚睁开眼睛,他就感知到了。

    苏梁浅睡的极好,状态也极好,嗯了声,从枕着的谢云弈的大腿坐了起来,她将推拉的马车车窗打开,就看到外面一棵大树下升起的篝火,疾风和秋灵两人正在那烤鸡。

    那被架在火上的野鸡烤的是金黄流油,看着就让人觉得酥脆可口,疾风和秋灵两人边烤边在那流口水。

    火烧的很旺,不时发出声响,映照着这四周,都是明亮的橘黄色。

    马上就是中秋了,漆黑的夜空,月亮如月盘一般,很圆,点缀着闪烁着的星子,明天应该天气也不错,今晚看着应当也是不会下雨的。

    “已经到了北齐境内了。”

    谢云弈就在苏梁浅的身后,凑到她耳边道。

    疾风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眼,刚好看到苏梁浅的脑袋探出车窗,谢云弈的脸几乎和她贴在了一起。

    秋灵顺着疾风的方向,对着苏梁浅他们咧嘴笑笑,而后拿起桌上的烤鸡晃了晃,她这一动作,被烤的金黄的野鸡,滴了不少油。

    “小姐,就好了,马上就能吃了,您要不要下来?”

    火光映衬下,秋灵那张纯真的脸,是毫不掩饰的纯粹愉悦,极有渲染力。

    秋灵的快乐很简单,只要和她的小姐公子在一块,小姐公子好好的。

    苏梁浅睡了一个好觉,心情好了许多,看着满是笑容的秋灵,点了点头,和谢云弈一起下了马车。

    除了烤鸡,秋灵和疾风还摘了些野果子,中午的点心也还有,几个人围在篝火旁吃东西。

    鸡被瓜分吃完了,空气中都还有浓郁的香味。

    下午的时候,苏梁浅睡的倒是极好,秋灵却没怎么睡,赶车的疾风就更是没怎么合眼,两人情绪很高,吃饱喝足,反而很快就倦怠了,背靠着树睡了过去。

    林子里湿气重,两人就穿着白日的衣裳,似也不觉得冷,苏梁浅却不放心,给两人拿了床薄毯,盖在他们的身上。

    夜里安静,除了火烛的噼啪声,还有两人的鼾声,鼾声渐渐盖过了噼啪的声响。

    苏梁浅拿被子的时候,给谢云弈也拿了件外套,然后在原先的位置坐下,她看着跳跃的篝火,想到上辈子自己和边境的那些将士喝酒吃肉的画面,只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一时间,神思恍惚,漫天刺心的回忆,席卷而来。

    “谢云弈。”

    苏梁浅动也不动,叫了声谢云弈的名字。

    谢云弈嗯了声,看着在篝火旁的苏梁浅。

    明明那橘色的火光,温暖又明亮,可被这样火光映照着的苏梁浅,抿着嘴唇,再次给他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那脸色,也僵僵的,拉长着的脸,和眼底跳跃着的火光,仿佛都是仇恨。

    “我说过,只要你想知道,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良久,苏梁浅忽然扭头看向谢云弈。

    谢云弈想告诉她,她要是为难,或者哪怕有一丁点都不想说,都可以不用告诉他,他在乎的本就是她这个人,无所谓其他,但是那些拒绝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他很好奇,也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深爱着的这个女人,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飙风寨的事,周安的事,尤其是远慧大师,苏家发生的每一次事,我好像每次都能预算到接下来发生什么,仿佛每件事都在我的算计之中,还有对夜傅铭莫名其妙的针对仇恨,庆帝,皇后,太后,安阳郡主,我好像对谁都很了解,但这些人,都是我过去十年没接触过的,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不过才五岁不到,就算再怎么早慧,也不可能对这些没接触过几次的人,了若指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好像一眼就能分辨,你很好奇的吧?就像季无羡那样,很想知道缘由。”

    谢云弈没有插嘴,而是看着苏梁浅,等着她讲话说完。

    苏梁浅直视着谢云弈,嗤笑了声,“如果我说,这是我的第二辈子,你相信吗?”

    第三百零六章 :告知一切,她的秘密

    “如果我说,这是我的第二辈子,你相信吗?”

    苏梁浅的视线落在谢云弈身上,映衬着橘黄色篝火光亮的眼眸,却黑漆漆空洞洞的,没有焦距。

    她明明就坐在眼前,触手可及,却让谢云弈觉得遥不可及,就好像是个不真实的幻影。

    “浅儿。”

    谢云弈担心又害怕,往她的跟前凑了凑,轻叫了声。

    上辈子那些或悲痛或美好的记忆,再次如奔腾的潮水般向苏梁浅涌来,结果,那些美好的记忆,就好像涂抹了辣椒粉和盐巴的刀子,更凌迟着她的心,因为那些美好的温柔,都是虚假的,满是利用,应该说,都是利用,全部都是利用,不掺杂其他。

    苏梁浅认真回想,唯一让她嘴角真心上扬的,竟是她在战场的那几年,和沈卓白,还有那些将士在一起的日子。

    那个时候,每每打了胜仗,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围在篝火旁,豪爽的喝酒吃肉,肆无忌惮的说话,放声大笑。

    原来,上辈子,她和夜傅铭在一起的时候,也并不开心,不过只是换个地方,换个对象,继续自己如履薄冰,小心巴结的日子。

    “谢云弈,你相信吗?”

    苏梁浅重复着问了遍。

    她看着谢云弈,眼睛里面却并没有他的倒影。

    “如果有莫大的屈辱,死的又很不甘心的话,人死后,大概是可以重生的,你相信吗?”

    谢云弈惊疑不定的看向苏梁浅,俊彦的脸,是难以掩饰的诧异,他一贯幽深如平潭的眼眸晃动,回想着苏梁浅种种的异常,片刻后,他点点头道:“相信,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你这样一本正经的,不会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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