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永看着夜傅铭叫了声。

    夜傅铭想到周明之前和他说的,开门见山就问沈安永道:“你是沈家的人?你是谁?你和沈家什么关系?”

    沈家在没出事前,是北齐最鼎盛的家族,不但荆国公可以随意出入皇宫,每次皇家设宴,只要沈家想,一家老小,都可以入宫,尤其是沈家打仗凯旋,沈家男儿,更是无人缺席,夜傅铭至今还能想起他们被朝中的大臣围着恭维的盛况来。

    夜傅铭被承认皇子身份的时候,沈家尚未出事,他身为皇子,那种场合,自然也是可以参加的。

    沈家的人,他是见过的。

    他那时候就有心机,还特意让自己记下各人的身份,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他和沈家的人见面次数也有限,记忆模糊了。

    但有一点,夜傅铭却依旧印象深刻,那就是他看着沈家男儿意气风发的样,那时候他就想拉拢,还幻想沈家为他所用。

    夜傅铭思及这些,忽然就想起苏梁浅来。

    荆国公奇怪,不疼爱孙子孙女,反倒将自己的外孙女捧在手心,去哪里都带着,他那时不是没动过苏梁浅的心思,不过苏梁浅和太子有婚约,他背靠皇后,那时候刚被承认身份没多久,谨小慎微的,不敢靠近讨好。

    难道他是年幼时做了什么让苏梁浅记恨的事?

    夜傅铭越想越深,最后的结论就是不可能。

    作为荆国公的掌中宝,苏梁浅的尊荣,就连公主都比不上,他哪敢开罪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苏梁浅无缘无故针对刁难。

    夜傅铭想着这些竟入了神,沈安永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最后还是周明拽了下,才清醒过来。

    “七皇子在想什么呢?”

    夜傅铭恍恍惚惚反应过来,看着略带了几分疑惑的沈安永,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安永也没继续追问,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在房间一张不大的圆桌上坐下。

    沈安永主动给夜傅铭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

    夜傅铭正是有求于他的时候,还指着他给自己翻身呢,再加上沈安永在年纪上,长他一辈,夜傅铭的态度很是谦卑,颇有些受宠若惊,倒是有几分以前的谦和温润。

    周明在两人坐下后,躬身退出了房间,在门外守着。

    夜傅铭连喝了几口温茶,清醒了许多。

    他最近在床上躺的太久,整天也都是陷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久而久之,脑袋都有些生锈了,确实更容易恍恍惚惚。

    他以往,是极少走神的。

    “我看七皇子的精神气色都极差,看样子这段时间,没少受煎熬啊,没想到皇上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这样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夜傅铭得知今日要和沈安永见面,激动兴奋的一晚上都没合眼,再加上前段时间的煎熬,精神气色能不差吗?

    沈安永这话是实事求是道,可在夜傅铭听来,这话却好像是在嘲讽他和苏倾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安永并没有马上回答,说起了其他,“七皇子今日能来,那说明对皇上,您的父皇,也有诸多不满,那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的。”

    夜傅铭听他提起自己对庆帝不满,心中忐忑,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他在心底深吸了口气,问沈安永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不说你什么目的,怎么知道我们的目的相同?”

    沈安永直视夜傅铭,一字一句,“那七皇子听好了,我叫沈安永,已故荆国公沈鹏辉的第四个儿子,沈安永,我这次回来,是为报复,也是替沈家伸冤讨回公道。”

    沈安永的话,直接让夜傅铭吃了一大惊。

    沈鹏辉有五个儿子他知道,但是第四个儿子叫什么,他已经忘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他,脸上都是震惊,重复着他的话,“沈家第四子,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沈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不小了,据他所知,沈家的人,全部都死了。

    “很意外?我本来是该死的,但是我命硬,阎王爷不收我。”

    夜傅铭听着沈安永的话,心绪久久的不能平静,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连着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紊乱复杂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与此同时,脑子也恢复了正常的运转,“当年的事,与我的父皇有关?”

    他双眸灼灼,泛着奇异的光亮,直直的盯着沈安永。

    沈安永看着他这模样,心中不屑冷哼,却是赞同了苏梁浅的话,这夜傅铭确实和庆帝是一样的德行。

    “是与当今皇上有关,但我看七皇子是孝子,根本就没有和我合作的诚意。”

    沈安永拿捏住了夜傅铭的心思态度,有了底气,说完这话后,站了起来,就要离开,夜傅铭着急,也跟着站了起来,拽住了沈安永,“有话好好说,你话都没说完,就说我没诚意,不是太草率了吗?”

    沈安永甩开夜傅铭的手,“七皇子要有诚意,刚刚就不是句句试探,你分明是不信任我,给自己留退路,我想要做的事,可没有退路可言,万一七皇子将我卖了,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夜傅铭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将沈安永劝下,拉着他重新坐下。

    “你既然找上我,定然是觉得我是帮你达成目的最合适的人选。”

    沈安永冷笑了声,甚是不屑,“说什么帮我达成目的的最佳人选,不过是各取所需,没有好处的事,七皇子你会做?所以我说,你真的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和你父亲一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喜欢拐弯抹角。”

    沈安永提起庆帝,不仅仅是不屑,那口气,是几乎都不能掩饰的仇恨。

    不过,这倒是夜傅铭乐见的。

    他看着沈安永,颓黯的眼神,注入了某种坚定的情绪,那是仿佛下了决心孤注一掷般的坚决。

    “您说我没诚意,喜欢拐弯抹角,但仅凭这些,如何让我相信您?相信您是已故荆国公的第四个儿子,相信您回来是为了报复?我现在的处境是很艰难,我这段时间做梦都想改变,但是听您的意思,您想要针对的,可是我的父皇,那我就是用命在博了,关乎自己的性命,那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夜傅铭已经有了决断,不再瞻前顾后,脑子也跟着开始转动。

    “周明知道的那些事,是你告诉他的吧,既如此,那我也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想这样活。”

    “哈哈!”

    沈安永大笑起来,“七皇子早这样大大方方的不就好了,您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卧薪尝胆蛰伏这么多年,还在府里养着一群假和尚,您这种有野心有目标的人,怎么会愿意娶苏倾楣,让自己一直被讥笑呢?我就知道,七皇子人中龙凤,肯定是不想一辈子被人耻笑的,更不会愿意替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男人养孩子。”

    苏倾楣现在就是夜傅铭的软肋,一提就能让他炸的那种,沈安永说的这事,更是如龙之逆鳞,他虽然克制着,但脸色还是变的极其难看。

    “如果你想说服我和你合作,就不要再说这话。”

    “看样子七皇子对她真的深恶痛绝,不过她也是无辜,这所有的一切,归根究底,都是皇上的安排,她只是奉命进王府,也是奉命没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比起她来说,皇上才是罪魁祸首。”

    夜傅铭手臂随意的搭在桌上,手紧握成拳,脸色阴沉的骇人。

    “当年的事,和父皇有关?”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沈安永,目光冷森,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渗漏着恨意。

    他最听不得的名字是苏倾楣,但是经苏梁浅和沈安永的挑唆,成功的让他将更多的怨气转移到了庆帝身上。

    “你和我说的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你让我拿出诚意,那你的诚意呢?我连你什么身份,住哪里都不知道,万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编造坑我的呢?”

    沈安永看着夜傅铭冷森森的模样,勾着唇喝了杯茶,随后缓缓将茶杯放下。

    茶杯放在桌上的时候,发出声响,将夜傅铭从仇恨的世界拉了出来。

    “就算是现在,对七皇子而言,想要证实我是不是沈安永也不难吧。不过现在,我并不仅仅是沈家第四子,还是西晋长公主的驸马。沈家出事后,我就在谋划这一天,这么多年,想要知道这些事情不难吧?不仅仅是这些,我还知道其他很多七皇子感兴趣的事,只要七皇子愿意同我合作,不仅仅是洗刷屈辱那么简单,周明应该和您提过,我是可以帮你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之前夜傅铭听周明那一番话,就已经是蠢蠢欲动,现在见沈安永自信满满,说可以帮他得偿所愿,简直就是热血沸腾。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控制住,没让自己兴奋激动的情绪外泄。

    “你凭什么这样说?当年沈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你勾结的敌国?”

    夜傅铭看沈安永是眼熟的,他虽然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但是他这样就近打量沈安永,越觉得沈安永眉眼间和沈老夫人相像。

    他有种极其强烈的直觉,面前的人就是沈安永,他并没有骗自己,应该说,他下意识的已经偏向了相信。

    他不想死,同样不想和个乌龟王八蛋似的活着。

    “沈家其他所有人都死了,你却成了西晋的驸马,这怎么可能与我父皇有关?”

    当年,只比北齐稍稍逊色的南楚联合其他国家围攻北齐,虽然有沈家军坐镇,但战况依旧惨烈。

    沈安永为保沈家荣华,同时也是不想自己的父兄出事,和西晋南楚他们勾结,出卖军事机密,没想到却被敌人摆了一道,沈家投诚,却全军覆灭。

    这是庆帝命人调查此事的审判官的说辞,也是昭告了天下百姓的。

    所以,沈家虽然人人都有罪,但罪魁祸首却是沈安永。

    沈安永背负着这样的罪名多年,在和夜傅铭见面前,也做了心里建树,知道可能会面对这样的疑惑质问,但真的听到了,呼吸还是忍不住窒了窒,但是比起夜傅铭压抑了太久的冲动,知道接下来故事走向的他,相对则要沉得住气许多。

    他并没有大发雷霆。

    “因为真正设计操纵这一切的人,正是皇上,当年真正联合勾结敌国的人是他,我和我的几个兄长,是死在他手上的,我亲眼所见,他也看到了我。”

    是的,那场战役,他也死了。

    他现在依旧叫沈安永,依旧是沈家的人,沈鹏辉的儿子,但是他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他。

    曾经的沈家四子,早死了。

    接下来,沈安永像之前对苏梁浅那样,将事情告诉了夜傅铭。

    “他杀了我,还害了我的全部家人,并且让我们死都还要背负骂名,如此血海深仇,七皇子您说我报还是不报?”

    夜傅铭听的傻眼,却也是热血沸腾。

    如果,如果天下人知道当年的事,他的父皇,他那么爱惜自己名声的父皇,肯定是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这,这绝对是可以威胁父皇的筹码。

    “自然是要报的。”

    夜傅铭在心里回道。

    “父皇他是皇上,沈家是护卫北齐的忠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没理由这样做。”

    夜傅铭心里那样想,可出口的话,却是不失孝子的形象。

    “他真的不会那样做吗?”

    沈安永盯着夜傅铭,虽然他伪装的好,但是多年来和庆帝打交道吃的亏,他一眼就洞察了夜傅铭的心思。

    夜傅铭迟疑了片刻,没很快回答,心里却是有了答案。

    怎么不会?功高震主,自然是惹人忌惮的!

    夜傅铭知道会,因为当年,他在幻想自己以接近苏梁浅利用他让荆国公府为自己所用的同时,就想过,一旦自己得偿所愿,就要将那些人除之后快,而不是被他们牵制。

    就算当了皇帝,也还是不痛快。

    “七皇子是个孝子,是我报仇心切,找错了人,我还是另外再想办法吧。”

    夜傅铭见沈安永起身,又是吓了一跳,再次将人拦了下来,沈安永这回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我一介武夫,不喜欢来那套虚的,七皇子要答应合作,那我自然也会倾尽全力帮你,但如果你要做孝子绿王八,我也不会拦着。”

    绿王八三字,简直让夜傅铭扎心。

    沈安永看着面色一僵的夜傅铭,心头却划过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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