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李府来客人了,方才四十头发有些斑白的舒仲书一入李府整个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泄了下来。

    一身红衣的李悠然是坐在轮椅上被一身白衣的顾东篱推出来的。

    没有琐事烦心,政事缠身的他们十几年如一日,岁月不曾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不像他,才四十岁老得跟五十来岁似的。

    舒仲书有些艳羡道:“真是羡慕的你们,早知道我就该抛下一切功名利禄和你们一回归隐,这下倒落个轻松痛快。”

    李悠然笑道:“你许久不曾来了。”

    舒仲书和顾东篱互相见礼,苦涩道:“如今皇上的性子越发像晚年的先皇,性子古怪难测,前阵子连诛了几个大臣之家,只是那几个大臣忤逆了他。如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越发是举步艰难了。”

    李悠然语重心长道:“真是劳你们费心了。”

    舒仲书摇了摇头,说:“此次我来是想请你回京的。”

    顾东篱眉头不由皱起,转头望向李悠然。

    这些年他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功名利禄早已看淡,他不想好不容易从京城这趟混水脱身的李悠然再回归到那趟混水中去。

    而且,李悠然的身子也不大好,从沙漠染上的热毒并未拔除干净,李悠然久久还会发疯病,这样的李悠然又怎能回去。

    李悠然握住了顾东篱的手,摇头道:“仲书,我不想回去,对不起。”

    舒仲书来之前早预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没有意外,咧嘴笑道:“我太累了,所以才想要找个能帮我分担一二之人,是我强求了。没事,我会坚强,为了大夏的百姓。”

    李悠然非常抱歉道:“对不起。”

    舒仲书再一次回:“没事。”

    在送离舒仲书时,李悠然邀请道:“若累了便来宁州,我和胖子在宁州给你们留了几间大宅子。”

    舒仲书挥手笑道:“好,你这舒服安逸,我一定来。”

    却不想这一分别便是永远,同年冬天,舒仲书死谏燕珩,被燕珩赐死。

    楚天行派人将舒仲书的家小连夜护送到宁州,皇上的禁军彻夜追杀。李悠然派义子李容送去迎接,连击退几波追杀才将舒家老小接到宁州。

    李牧手握着鱼竿摇头叹息道:“皇上对权利太过于霸道执着,容不得别人异言,今日疑心杀一大臣,明日听不得进谏杀一大臣,大夏在他管辖下只道是及及可危。”

    李悠然抿着唇望着表面平静却暗潮翻涌的湖面,问:“你欲让我如何?”

    李牧道:“先皇驾崩前曾留给你,不管如今坐在这皇位的是谁,危及大夏者你皆可出兵取而代之。”

    一卷黑底金线绣龙的圣旨递了过来,李悠然只觉喉咙发干……

    李牧道:“先皇临走前还在担心你担心李家,他知道他的皇儿们都是心大却胸狭容不下人的,他怕你会死在宁王或皇上之手,所以提前给了我这道大逆不道的圣旨。”

    “皇上。”

    李悠然心头如塞了石头似的,眼眶滚烫发红。

    先皇代他如父,到死也放心不下他,处处为他着想,而他却伙同燕珩一行人害死了他。

    滚烫的泪水落在他布满疤痕的手背上,似被灼烧了一般痛。

    李牧语气沉重道:“为了先皇,为了大夏,家主,你拿着圣旨回京去吧!”

    李悠然顿时手足无措,感觉怀里躺着李牧硬塞过来的圣旨是块烫手的山芋,眼睛望着李牧满是慌乱。

    李牧望着湖水,湖面涟漪四起……

    第二年春,李悠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携先皇圣旨领兵攻入京城。花费不到半个月时间,期间不耗一兵一卒。

    李家军所到之处城门大开,众将士跪拜相迎,百姓欢呼。

    李悠然坐在马背上无限悲凉……

    才短短十几年光景,大夏的百姓竟被燕珩折磨到对燕氏这个统治者完完全全从去信心了。

    兵临城下,李悠然还未来得下命攻城,城中发来降表,“暴君燕珩已伏捉,请李将军入城。”

    送来降表的是皇后的哥哥鹿熙,李悠然不由破口大骂:“你们是皇上最亲之人,别人能背叛他,你们不能。”

    鹿熙悲凉一笑,反问:“为何不能?”

    怎么不可以?

    鹿熙怪笑连连……

    “当日他燕珩受困东宫我鹿家不离不弃,我小妹毫无怨言,但你知道换来的是什么?我小妹死了,被那个畜生折磨死的,连同她的两个孩子……”

    鹿熙崩溃大哭,“他告诉我父亲,只要他一死,他会永远待我小妹好。他对我说,我鹿家退出朝堂他会对我小妹好。但我父亲死了,我鹿家久封府门,朝中无人姓鹿,但我小妹还是死了……”

    李悠然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鹿熙啕啕大哭道:“为何不是你娶的我小妹,为何啊!”

    李悠然和鹿熙同瘫坐在地上,丢魂失魄……

    “表哥,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李悠然崩溃地抱头。

    一杯毒酒,楚天行亲自给燕珩送来的。

    燕珩举着杯,冲温润如玉的他温柔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事已成为定局,我也知道你会怕悠然为难所以来送我一程。”

    “天行,我不怪悠然,也不怪你,走到今日这地位是我咎由自取。”燕珩喃喃呓语道。

    楚天行眼神微黯,自责道:“是我没用,在你做错事时没能及时阻止你,让你一错再错到今日无法回转的地步。”

    “但是,为何?你有明君之心,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楚天行眼中出现迷茫。

    以前还是太子时燕珩所表现出的是一代贤王之风范,为何当了皇上就变了。

    燕珩苦涩一笑,自嘲道:“我这叫自作自受。”

    燕珩娓娓道来,“是我让燕珍给父皇下的毒,这事皇后和鹿家的人都知道。我怕父皇的事会在我身上延续,所以我杀了所有知情的人,犹其是鹿家父女。昔日他们能以这种方式助我登上皇位,他日也能用这种方式杀了我让太子登基。

    鹿家势力庞大,当然不能直接对他们下手,所以……我只能一个个将鹿省的门生从朝中拔除杀掉,再向鹿家举起屠刀。可惜,鹿熙没死。”

    他语气突然变得平静,平静得让人从心里发寒……

    先皇之死让人众说纷坛,让人猜测最多的是宁王下的杀手,不想是他燕珩。

    “你……”

    楚天行一脸惊悚,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燕珩平静地饮下毒酒,温柔地望着楚天行说:“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死也不会。”

    因为我爱你啊!

    藏在心里的秘密终究不敢说出口。

    几十年了,眼前一袭蓝袍风华绝代的男子怎么看也看不腻,好想抱一抱他……

    燕珩轻轻栽倒在楚天行怀里,露出如婴儿般单纯的笑……

    “我曾喜欢过一人,他身穿红色胡衣,衣摆绣有黑灰两色五蝙纹,脚踩鹿皮靴,眼含烈阳,可融世间寒冰……

    但如今才发现,能融世间寒冰的不仅红色的火焰。”

    楚天行拿起毒杯轻抿了一口,在燕珩的耳畔厮磨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

    (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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