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未言明,却已言中。】

    “殿下。”暮色跟在周偈身后,十分不安的问,“皇帝深夜宣召,会不会和寒衣节大祭的事有关?”

    “八成是。”

    “那皇帝会不会……”暮色的不安变成紧张,用手在颈间做了个“杀”的动作。

    “说不好。”周偈强忍着笑意,故作严肃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暮色果然被吓住,一下子拉住周偈的手:“殿下还是别去了。”

    “你这是让我抗旨?”周偈学着暮色的样子也用手在自己颈间划过,道,“抗旨也得杀头。”

    “那我们……”暮色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下定决心道,“还是跑吧。”

    “啊?!跑什么?”

    “连夜逃走。”暮色的神情严肃又认真,“去了是死,不去也是死,那我们不如逃跑,兴许还能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到哪去?”周偈凑到暮色眼前,盯着他的丹凤眼问,“从此后亡命天涯永无宁日,你觉得这样活着好?”

    “那也比杀头好。”暮色急急的劝道,“殿下快点拿定主意吧!等进了宫再想出来就难了。”

    周偈看着暮色因为焦急而纠结到一起的囧脸,实在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

    “笑什么?”暮色的囧脸更加纠结,竟嗔怪道,“殿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笑你傻!”周偈说着弹了暮色额头一下,“如果前后都是死,我为什么不先去觉醒狐妖啊?”

    “对啊!”暮色恍然大悟,“我忘了还有这条路。”

    “嘁!”周偈嫌弃道,“够蠢!”

    “事不宜迟。”暮色说着就要驳马头,“我们现在就去吧。”

    “去你个鬼啊!”周偈一把拉住他,指着马前的宫门说,“已经到皇宫了,先进去。”

    “进去?”暮色哭丧着脸,“还能出来吗?”

    “能!”周偈彻底无语,翻身下了马,将马交给值守的宿卫,自己大步向宫内走去。走了几步回头,见暮色不动,又走回来拉起暮色道,“走吧,没事的。”

    “真没事?”暮色还是不安,一点点的往里蹭。

    “没事,快走!”

    “殿下!那我得跟你交个实底。”暮色凑近周偈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么多宿卫,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都能对付了。我们可说好了,一会儿万一打起来,我殿后,殿下寻机会先跑,千万不要管我。”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能不管你吗?”周偈见暮色还要张口,立刻又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嗔道,“你放心吧,肯定没事的!”

    “殿下怎么那么肯定?”

    “要是有事,寒衣节那天父皇当场就得把我收押了,还用等到回宫?”

    “好像……有点道理。”

    “走吧。”周偈胸有成竹的说,“我自有分寸。”

    暮色闻言没再继续纠结,乖乖跟在周偈身后向紫微宫走去,远远就看到门口站着武兴帝的半妖常随绝宸。

    “绝宸见过恂王。”绝宸向着周偈躬身行礼,着重强调道,“陛下只宣召恂王一人。”

    周偈明白绝宸的意思,向他点点头,又给了暮色一个“稍安勿躁安静等我回来”的眼色后,迈步进了紫微宫。

    正如周偈所料,紫微宫里一个侍人都没有,连长乐都在周偈走进去后退了出来,还顺手关上了门。但出乎周偈意料的是,石章之竟然在。

    周偈心内计较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规规矩矩向着武兴帝行礼,恭谨开口:“不知父皇深夜宣召有何旨意?”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武兴帝挥手免了周偈的礼,道,“今日请御神进宫研读经法,想起寒衣节那日你那灵剑突然暴起,甚为凶险,不知你是否牵连受伤?”

    “谢父皇关怀。”周偈难得的向着武兴帝笑了一下,“偈儿并未受伤。”

    “那可有受惊?”不知是不是周偈稀少的乖巧笑容让武兴帝受宠若惊,武兴帝竟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和周偈商量,“若有惊扰不安,就跟御神回界灵殿读几日经稳稳神,你看可好?”

    “回去后倒是连着两晚都没有睡好。”周偈似乎对武兴帝的提议有些心动,其实心里一直在揣测武兴帝的言外之意,“今日经父皇一说,偈儿也觉得怕不是受了那日的影响。”周偈向着武兴帝敛身一拜,“若父皇准许偈儿去界灵殿读经安魂就再好不过了。”

    “准,明日你就去界灵殿住上几日吧。”

    “是,谢父皇。”

    “哎。”武兴帝不知为何长叹一声,说了一个颇为奇怪的话题,“你本是重阳出生,乃为一年之中阳气最盛的日子,可偏偏从小就魂魄不稳,动不动就会受惊,也真是难为你了。”

    周偈听出了话里不寻常的地方,挑着字眼应对:“偈儿是重阳夜出生的,那时日已落,许是阳气已散尽了。”

    “如此说来,也有几分道理。”武兴帝竟轻轻笑了笑,原本的威压登时少了几分,神色更为和缓,“你出生之时带着吉兆,吾为此大赦天下。这么多年,这个吉兆一直佑我周幽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可谁知却未能护佑你。”

    “偈儿身为周氏子孙,惟愿周幽朝国祚稳固。”周偈看向武兴帝,“偈儿只要有父皇的护佑就足够了。”

    “难得你今日讲话这么乖巧。”武兴帝看着周偈,意味深长的说,“可吾也未能护你安稳啊。”周偈猜不准武兴帝的言外之意,没有接话,依然装出一张无害的脸,略有些直楞的回望着武兴帝。武兴帝轻咳一声,接着说,“吾十分纳罕,魂魄不稳究竟有何异状啊?”

    周偈终于等来深夜宣召的主题,在心内轻笑几分,面上却是一副认真思索的神色,略沉吟一番,才道:“也说不上来具体如何,就是总觉得十分不安,若有厉害的时候,还会伴着高热。”

    “有何不安?”

    “有种魂不守舍的不安。”周偈眼见着武兴帝和石章之快速对了一下眼色,又补了一句,“还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什么样的梦?”武兴帝果然十分在意。

    “总梦见一次次的往神见之森跑,似乎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周偈似乎有些犹豫,但仍忍不住问了出来,“父皇,这会不会是上天昭示,偈儿也许应该去做个灵师?”

    “胡闹!”武兴帝一下子就怒了,“我朝严禁皇室之人成为灵师,你难道不知吗?”

    “偈儿当然知道。”周偈并未被吓到,仍坚持道,“可这天启昭示也不能违背吧?”

    “你又来了。”武兴帝颇有些无语,“你怎么这么信梦?”

    “梦境太过真实,不得不信。”

    武兴帝冷哼一声,不屑的问:“如何真实?”

    “总是反复听到殷殷呼唤。”周偈故意看了一眼石章之,一字一顿的说,“似乎来自转生湖。”此言一出,武兴帝和石章之都在瞬间露出一个震惊的神色。周偈故作不见,继续说,“似乎有人受了莫大的苦楚,正在可怜兮兮的祈求救赎,偈儿在梦中多次想问清缘由,却总是得不到答案。御神。”周偈看向石章之,却发觉石章之没有回应,于是提高声音又叫了一次,“石御神!”

    “在。”石章之这才转向周偈。

    “御神想到了什么?”周偈抓住石章之的疏漏,紧跟着问,“可是与本王的梦境有关?”

    “没想什么。”石章之向着周偈恭谨施礼,“恂王有何吩咐?”

    “本王想问……”周偈故意停顿一下,“转生湖里可是藏有什么秘密?”

    石章之的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神色比刚才更甚,正斟酌如何回答,就听武兴帝先开了口:“转生湖里藏着皇室隐秘。”

    “什么隐秘?”

    “放肆!”武兴帝猛拍了一下几案,“皇室隐秘岂是你可过问的?!”

    “为何不可过问?”周偈理直气壮的反问,“难道偈儿不是皇室之人吗?”

    “你!”真是稍不注意就会被周偈噎到,武兴帝深恨周偈乖张无常的同时更加气恼自己的沉不住气。忙深吸几口气缓和了情绪,又沉吟一瞬,才小心翼翼开了口,“转生湖里有周幽先祖留下来的契约,可保我周氏一族立于不败之地。”

    “这么厉害?那这么说来转生湖是力量源泉啊。”周偈好像突然开窍般问向武兴帝,“父皇,与半妖订血契言灵要在转生湖里是不是也与此有关?若是源泉不见了,是不是半妖们也就没了言灵束缚?”

    周偈的话太过超出武兴帝的预想,一时间武兴帝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不由自主的看向石章之。石章之的心内也是万分惊疑,接到武兴帝的眼色后仔细思虑一番,问:“恂王以为,若半妖们没了束缚会怎样?”

    “半妖岂能无主?!”周偈的回答没有丝毫怀疑,“那就如利剑无鞘,凶兽无枷,会天下大乱的!”

    “你是这么想的?”武兴帝问。

    “是。”周偈十分笃定,“周氏先祖当年平九州之乱依仗的是狐妖的神力,但这份神力乃是周氏先祖用自身灵力交换得来。周幽朝开立至今,历代先皇都勤政爱民,又有七杀军守土保疆,即使偶有兵燹灾荒,也均可安然渡过。周幽子民能有如今的国泰民安乃是得先祖庇护,我后世子孙又怎可任性毁之?”

    未成想竟从周偈嘴里听到如此大义凛然的话,武兴帝意外之余却也听出了弦外之意,他看着周偈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的意思是,先祖不可逆,契约不可毁?”

    周偈毫无惧色的对上武兴帝拷问的目光,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可,偈儿乃是周氏子孙,断不能容忍如此!”

    武兴帝不知从周偈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也斩钉截铁的说了三个字:“吾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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