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急救室外静静地站了许久,看着江父得知胎儿又恢复了心跳,母子都脱离了危险之后,激动地直念叨菩萨保佑。他甚至还主动去向那个被他打了的年轻医生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好。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一场更深、更长久的灾难的开端。

    我知道,可我无能为力。没有判官笔,即便是鬼王也无法改写命数。更何况,我并不是鬼王,仅仅只是阴错阳差地将鬼王印融合在体内而已。

    除了唏嘘以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很不喜欢这种无力感,于是强迫自己不再关注他们,回去照顾师兄。医生说师兄的伤口位置很不好,伤到了很多血管和神经,恢复起来会很慢。而且目前也没有办法预料,受损的神经能否完全恢复,以及会不会落下某些后遗症。

    我很担心他。

    才回到师兄所在的楼层,我便感觉到有阴气从他的病房里飘散出来。我心里一惊,赶忙用最快速度冲进病房,赫然见到十几个鬼魂绕着师兄的病床站了一圈,正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的鬼气输送进他的体内。

    “……”我顿时懵了,保持着攻击姿态僵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些鬼魂似乎对师兄并没有恶意,相反……好像还在给他疗伤!

    师兄见我回来,赶忙挥手让所有的鬼魂全都散去,有些不自在地传音说:“我、我想恢复得快一点……”

    “那些都是你的鬼仆?”刚才他们散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身上都带有驭鬼契印,而契印中散发出的正是师兄的气息。

    师兄点头:“嗯,都是最近才收的。”

    难怪我一个都没见过。师兄有很多很多鬼仆,不过最早的那批都在鬼国里耗光了,后来他就一直忙着到处收鬼仆,忙得都没时间跟我见面。

    我笑说:“刚才我还以为你被偷袭了,吓我一跳。”

    “吓着你了,真对不起。”师兄竟然跟我道歉。

    我赶忙摆手:“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你能快点恢复,这也是好事,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我自己太紧张,草木皆兵了。”

    “不,是我故意想要瞒着你……”师兄闷闷地说:“我特意挑你不在的时候唤出他们,吸纳阴气疗伤,没想到吓着你了,是我不对。”

    “其实也不算吓到啦,只是没想到而已。不过话说回来,疗伤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情,你避着我干嘛呀。”说话间我才注意到,先前离开时特意留下的那抹神念,已经被师兄用法术小心翼翼地裹住了,怪不得我一点感应都没有。

    师兄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一抹神念,神色愈发歉疚:“那个……对不住。”

    “没事没事,本来也是为了防止意外的。”我笑着把那缕神念收回来,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舒服。我实在是想不通,疗伤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跟我说呢?难道我还能拦着他不让他疗伤么?

    我真的很想追问到底,可是又觉得不应该这样。他不愿意让我知道,肯定有他的理由,我非得逼他说出来可能反而更不好。

    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利和自由,更何况这又不是对我有损害的事情。既然师兄不愿意说,那我还是别追问了吧……我如此说服自己,努力地试图调整心态。

    师兄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你别多想,我避着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不想让你觉得驭鬼术是歪门邪道。”

    我愈发不明白:“我也是修炼驭鬼术的,怎么会觉得它是邪道呢?”

    “不一样的。”师兄犹豫了半晌,才艰难地说:“我教你的那些,并非驭鬼术的全部……因为我一直都很担心,怕你觉得驭鬼术不是正道,不愿意再继续修炼下去了……你知道的,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真的很怕,很怕。”

    我说:“驭鬼术究竟是正是邪我现在没法判断,但我知道师兄你不是坏人。所以我相信,你潜心钻研的东西也不会是坏的。”

    师兄定定地望着我,眸光闪动,汹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半晌,他才闷闷地呢喃:“……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我笑了:“你是我师兄,我不信你信谁?再说你都救过我多少回,帮过我多少回了,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你?”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下了莫大的决心般,沉声说:“好吧,那我不瞒你了,驭鬼术其实并非只能奴役、驱使鬼魂而已,还可以吞噬鬼魂,吸收他们的鬼气、精元来强化自身。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抽取鬼气来为自己疗伤,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我有点明白师兄为什么如此担心了。

    “以前有人利用吞鬼的办法,做过坏事吧?”我问。

    “嗯。”师兄艰难地回应。

    驭鬼术是北冥一族的家传术法,所以,那个作恶的人定然也是北冥家的人。换句话说,是北冥耀的宗亲长辈。

    北冥氏的灭族,说不定也跟那个人犯下的罪孽有关。说不定就是被那人牵连了。

    如果是这样,我还应该帮师兄突破瓶颈,让他向天道复仇吗?

    我有点动摇了。

    师兄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急急地解释道:“那个人不是北冥氏的人,他原本是我家一个先辈的好友,偶然间知道了一点噬鬼术的皮毛,自己连蒙带猜地瞎练了一通之后到处作恶。后来是我家的那个先辈亲手把他杀掉的……我家后来被灭族,也不是因为那个人。”

    我悄悄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猜错了。要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修炼驭鬼术,将来该不该辅助师兄突破了。

    师兄小心翼翼地说:“北冥一族真的不是恶贯满盈的坏人,你相信我吗?”

    我点头:“当然。虽然我没有机会接触你的家人,但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我相信你的品性。”

    “那就好。”师兄长长地舒了口气,旋即又开始解释说噬鬼术也并非邪术,他家的先祖创造这门术法的时候,最初只是为了让家族里天赋较弱的后辈也能有机会成为驭鬼师而已,并没有违逆天道阻碍轮回的想法。

    虽然很多宗门都把驭鬼师看作是旁门左道之人,但其实北冥一族的族规非常严格,对族人的约束力也非常强,没有人有胆量作恶。只是外界并不了解这些,所以对北冥一族有着非常深的误解。

    我并非宗派之人,在认识师兄之前,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我愿意相信他说的这些。

    “别人怎么评价驭鬼师,我并不在乎。哪怕真的全世界都认为驭鬼师是歪门邪道,都是为非作歹的坏人,我也只信自己的判断。”我顿了顿,自嘲地笑着说:“我不还是道宗的诛邪对象呢么?难道我就真的是罪该万死的妖邪了?那些宗门,凭什么高高在上地审判别人?凭什么我们就要被他们审判?”

    “我控制不了别人怎么想,但我自己绝不会那么蠢,那些所谓的宗门说谁是正谁是邪,我就跟着相信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再说术法这种东西,有什么正邪可言?就像菜刀,能杀人也能做菜,你说它是正是邪?它就是个工具,哪谈得上什么正邪!杀人还是做菜,全都取决于拿刀的人怎么想,菜刀自己又不能做什么决定。驭鬼术也一样,只是工具而已,无论行善还是作恶,都是修炼之人的想法。不能因为有人修炼之后作恶了,就把整个术法都否定掉了呀!”

    好歹我也算是个驭鬼师,听说自己修炼的术法名声恶劣,连带着自己也变成了歪门邪道的邪修,我难免心中愤愤,忍不住就长篇大论起来。

    其实让我愤慨的并不仅仅只是外界对于驭鬼师的评价,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道宗对我的追杀。他们没有任何调查,也没有跟我一丁点辩解的机会,就直接给我判了死刑,发动整个道宗的力量对我进行追杀,我真的不服!

    我心里一直憋着火!凭什么!

    可我没有机会把这股火宣泄出来,追杀我的人根本不会听我解释,只要见面,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哪怕是被判了刑的犯人,都还有上诉的权力呢,凭什么我连为自己解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我明明是被冤枉的!

    师兄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胳膊,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道:“不会一直这样的。将来一定会有机会,让道宗明白是他们冤枉了你……我也一定会让世人明白,是他们误解了我们家族。没有人会永远蒙冤,总有一天,一切都能解释清楚的。”

    我点点头,心里想的是,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我真的感觉很累,身心俱疲。这种看不到尽头的逃亡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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