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黄泉路!

    林间这条小路似是黄泉路,走在路上不是赶去做鬼?树林阴森如地狱,那鬼宅是第十八层,里面是最恶的鬼。

    如白天一样,此时也未有夜鸟的啼鸣,虫叫也没有,死寂的安静。苏格儿身上冷汗涔涔,一路紧紧抱着玉灵的胳膊,腿软无力,全然没有了力气走动,却不知为何脚步还是一下下落在地上,一步步走向林深处。

    都怪他,可现在只能依赖他。她不敢出声,心里却不停念着自己所知道的各路神仙佛祖的咒语。小喜鹊躲到了她的包里只露出一个头,身体也在发抖,一声不发。不知道它是不是也受了胁迫。

    玉灵却依旧步履坚定,淡定从容,行动潇洒自在,与白日里的样子毫无二致。他眼里的东西确实丰富,但对于他来说这和走在人群里是一样的,但那些东西见到他却和人的无知无觉不同。苏格儿看不到他周身散发出的白色神光笼罩着自己,使那些东西看到纷纷躲避。

    夜明珠引领在前,照耀着他们又走到那鬼宅去。那房子和池塘也是同白天一样,寂静的一滩死水。破旧的小木桥是通往地狱的最后一段路程,人一走上去发出“咯吱”声,打破了沉寂,把踩上去的人吓得要命,猛然尖叫一声。

    “别怕,走就是。有我在不会有事!”玉灵轻声安慰她。

    她穿着短裤,院子里的杂草扫到她光裸的腿上仿佛是鬼爪骚挠一样。又空气清冽,她想: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定使自己的身体粗了两圈了,像个胖水桶。

    森森白咧的房子外壁如白骨的颜色,如裹尸布的颜色。屋顶不是该有乌鸦守夜?有乌鸦也是阴灵在此吧!死亡啊!死亡啊!我来了!因恐惧而混乱迷惑的心里叫着。

    玉灵清楚她的恐惧,却无所表示。果然是没有血的!

    不一时,穿过杂乱的院子来到房门前,门关着,玉灵只抬手做一个轻挥的动作就开了,开启的声音如鬼叫。屋子里的阴寒气立时冲出来笼罩住全身,空气又冷了十几度,苏格儿觉得脸上和头皮一样发麻,想自己的头发一定是竖起来了,脸上厚厚的一层,像带了面具。继续走,走进了冰窖,寒气进入了骨头,冰冻住血液。

    屋子里的情形也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显露出来,摆着各种各样的家具,都是很有年代感,有传统木桌条几,也有西洋旧式沙发和大座钟,还有钢琴,电话而且还有留声机。几张画轴字画和带有相框的相片在地上散乱着,扔着破碎的木剑,镜子,黄符。又有很多现代的东西,强光手电筒,老式手机,电子手表,矿泉水瓶。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最近这些年进来的人留下的,更令苏格儿紧张。

    屋子里很乱,东西也破旧,但是却没有废弃的房子该有的灰尘和蜘蛛网。外面看到这房子很多大窗子,虽然是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但是从里面看却是四面黑色墙壁,阴森的像是一个墓。这感觉真可怕。

    苏格儿又冻又吓牙齿直打架,呼出的白气都像雾一样飘散,她浑身颤动不止,可玉灵还继续带着他往里面走,一直走到了厅堂的中央,而这时门吱吱呀呀地关了起来。听见声音她要吓死了,尖叫声却发不出来堵在喉咙里要使她窒息一般,连那小喜鹊也赶忙把脑袋藏进了包里。

    房子四周墙壁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看一下,竟是鲜红的血液流下来,仿佛墙壁是个受了伤的生物。

    苏格儿的指甲要掐进玉灵的骨头里,他没有半点疼痛反应,若不是身上是温热的就像是死人一样了。

    站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仅没有一点压迫感,语气也是如同之前一样地淡定从容:“他过来了,你就站在我旁边,没事的。”

    话音刚落,一团黑影朝他们飞过来,像是一团乱发,细看那就是一颗巨大的无脸的脑袋,圆圆的头颅,倒垂的长发。苏格儿毛骨悚然,抱着必死无疑的心情闭上眼睛,把头埋在玉灵身上。但那东西在要靠近他们时被玉灵手里忽然出现的拂尘打了回去,一下消失不见了。

    再一会儿,屋子里的东西突然都动起来,木头的,纸的,铁的都长腿了似的朝他们涌过来“咕噜咕噜”“哗啦哗啦”“叮叮当当”一团噪乱的声音。夜明珠突然光芒更胜刺得人眼睛疼痛,它朝上升去贴在了屋顶上,而这些动的东西也渐渐的全部安静了下来。

    玉灵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轻声说:“一只鬼的小把戏算不得什么。你在这里多久了?这房子我觉得很好,也想住在这里。”

    这时候那里果真就出现一个浑身是血,被水泡涨似的青白脸庞,血管暴突,没有眼睛鼻子,只血盆大口咧到耳根,披头散发的鬼。它两只胳膊比身子还要长,那形象比电视上演的可是吓人多了啊!

    鬼发出狂吼,恶臭的气流像疾风一样吹起来,屋子里的东西被吹得狂乱,破碎的声音响起来,可玉灵的周身却平静如常。鬼叫了一阵见无作用停了下来。

    他用鬼里鬼气又模糊不清地可怕声音说:“你这道士很厉害,可我是厉鬼,你们喜欢这个房子就和我一样做鬼吧。”说完又发出难听的鬼笑声。

    鬼音在房子里回荡,刺得人耳朵发痛,苏格儿看见他时已经要闭过气去,听他讲话一颗胆子已经破了。幸好是玉灵给她吃的那颗,否则真就完了。

    鬼音对玉灵依旧无用,他又对那鬼说:“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吓人不觉得丑陋吗?无论你是什么鬼,对我没有区别,阴司也不敢收我。”

    这时候那鬼突然暴怒,身体增大一倍,以更加恐怖的形态朝他们扑过来。苏格儿胆子已被吓破,见到朝自己过来的这鬼物本能得往后躲,没想脱离了玉灵的她被一只漆黑粗糙的鬼爪掐住了脖子按到在地上。后脑磕在地板上的疼痛已然觉察不到,只觉一股极寒的冷气传遍全身,窒息的感觉立时使她的脸通红,似乎脖子就要断了。

    正这时玉灵把拂尘打在了鬼的身上,它一声哀嚎松开了苏格儿在地上疼痛地翻滚,玉灵手上又脱离出一只圆环来紧紧束缚住鬼的身体,散发着红色的光芒,越收越小,使鬼的身体也变小。

    被解救出来的苏格儿只剩了半条命,迷迷糊糊的被玉灵抱到旧式座椅上,等他在她颈上抚了一下才渐渐顺过了气,疼痛感也没有了。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玉灵已换了装束,长发半束,白衣玉带,衣袂飘飘,真有点神仙样子,好看飘逸明亮的把这鬼屋的阴气都抵消了。

    再看那被束缚住的鬼也变了样子,成了一个脸色煞白的瘦弱青年,清代装束,留着长辫子,穿着入殓的黑色寿衣,头戴瓜皮帽。还是吓人!

    屋子里的气温似乎是回升了,但苏格儿的骨头依然在打颤。她不敢计较自己刚差点儿丢了性命,赶紧又抓着玉灵。她担心这鬼突然再跳起来,也担心这房子里还藏着鬼。

    玉灵看着圆环上发出的红光说:“戾气这么重,你害了多少条性命?”

    那鬼躺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你不是道士。”他的声音虽然正常了,但还是带着瘆人的凉气。

    “道士可不如你的本领,怎么能收得了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他的语气没有了往时的随意豁达,有些严肃,但没一点儿呵斥的威胁和威严。

    这鬼不敢怠慢,赶忙说:“我只能留在这里,阴间不收我。”

    玉灵听得奇怪,让他坐起来,仔细端详一会儿:“你戾气这样重,即使不魂飞魄散也是要受重罚,怎么阴间能不收你?”

    “我没有骗你,我做够鬼了,又阴又冷又丑的躲在黑暗里与脏物为伍,在这个地方孤孤单单的游荡!我成厉鬼是因为害死了十一个新生的婴儿,但我是为报仇才害得他们,阎王也无法判我,就一直任由我做鬼。”

    “新生的婴儿能与你有仇?即使你的仇人转世你也不用害死他十一次吧。既然不想做鬼或许我能帮你,但你要讲实话!”

    此时苏格儿心里的恐惧已经减轻了许多,她眼睛警惕地看着鬼,一手抓着玉灵的衣服一手把丢在地上的包捡起来,同样险些没了性命的小喜鹊也从里面跳了出来站在玉灵肩膀上,一起听这鬼说什么。

    那鬼听说他能帮自己白板一样的脸上活络起来,急切地说:“实话,我说的是实话,我叫宜言……”

    这个鬼坐在地上开始讲自己的事。

    他生于两百多年前,那时这里是一个镇。他们家世代行医颇有名气,家里资产丰富,脚下这片地方正是他家的大宅。他是家中独子,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又娶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心思歹毒,没有孩子却觊觎家中财产,视他为眼中钉,后来就哄骗丈夫让宜言娶了她的侄女儿。她那侄女儿和她是一路货色,而且早就有一个相好的情人,他们几个串通起来先害死了他父亲,又设计他医死人畏罪自杀。

    被害死就很惨了还被扣上杀人的污名,他心里冤屈,又见这些人霸占了自己的产业逍遥快活心里更恨,渐渐有了戾气,可还不足够力量杀死这些恶人。但他又不甘心,所以一直徘徊于此,直到他那蛇蝎心肠的妻子生下和情人的孩子。虽然他不能杀死大人,但却能要了小婴儿的命,于是把仇恨报复在了那孩子身上。

    当他害死他们五个孩子的时候,身上的戾气已经可以直接杀死那些害他的人了,可是他改变了复仇方式。让仇人断子绝孙,在惊恐之中体验一次次痛苦他更觉得痛快!

    他又很悲催地说:“唉,谁知道他们这么能生,让我背上十一条人命,戾气变得这么重成了极凶恶的厉鬼,也成了一副丑样子。虽然那些小孩儿无罪,但是所谓父债子偿,他们被我害死算是代父母还债,因此阴间也不知如何发落我。。”

    “你复仇他们没有办法发落你,可是之后又害死人他们也不管吗?”玉灵问他。

    他急忙辩解:“没有没有,我虽然成了厉鬼但后来绝没有再害过命了。虽然见到人会很想要置他们于死地,但我一直克制着。”

    苏格儿见他狡辩,也因仗着玉灵能制住他所以不太害怕了,立刻反驳说:“你别骗我们,这里死了很多人,是有名的鬼宅,我认识的人都差点丢了命。”

    那鬼又说:“我生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怎么会轻易害死人了?那些人死多半是吓死的。他们明知我在这里,却非要进来看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这是我的地方,没有让我躲着他们的道理吧!刚才那样对你们也只是想把你们吓走。”

    苏格儿觉得这话不对:“你的地方?你是独子,还都死了两百年了,两百年前一个郎中家里……建洋房?”一点儿历史常识她还是有的。

    那鬼忙说:“房子不是我的,但地是我的啊。那些恶人都死绝之后宅子又易了几次主,但因是我的栖身之处都不能长久。空置了几十年最后来了一伙儿强盗,竟然拆了我的宅子又盖起了这座西洋房子,住进来几个洋鬼子和假洋鬼子。他们毁了我的房子就太可气了,还烧了拆房子时找出的我们家祖传的医书。你们也是中国人,你们说可气不可气。”

    苏格儿点一点头,然后又反应过来,这个鬼真狡猾,还会煽动民族情绪。

    玉灵问他:“所以你还害死了这几个?”

    鬼说:“我是想弄死他们,但是还没有动手,只是吓了他们几次就有一个被吓死了,应该是胆魄虚弱,心里有疾。另有两个是死于他们的内讧,但被他们算在了我身上,剩下的几个找了几次和尚道士后就逃跑了。之后天下动荡战火连天,人来了一拨儿又一拨儿,让我见识了不少和尚道士的本事,还在我的宅子上挖了个水塘来镇我。可我才是原本的主人,怎么能镇的了我!”

    苏格儿明白了他奇葩的想法,被吓死的就不干他的事,不能算是他的人命债!可也因为他那些人才受惊吓啊!而且照他这种死了也是他的地方的想法,那活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她不敢和鬼争辩,免得他恼了再来害自己。

    “你说能帮我的,我什么都讲了,你可别食言。”他可怜兮兮的对玉灵说。

    玉灵把束缚着他的那环收了,苏格儿紧张的摇晃他,放了这鬼万一又来掐自己怎么办?

    “没事,他的戾气被封住了,他不傻,不敢怎样。”玉灵说道。又对鬼说:“你要解脱我可以引你去冥界。按照你的说法或许不至于魂飞魄散,但你毕竟害了这么多命,被吓死的人到底还是因为你,应该会受很重的惩罚,即使能投胎也难再做人了。”

    那鬼欢喜后又惊恐,他自知自己身上的罪孽,即使做畜生也是最卑贱,最受折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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