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路被光滑刀背反射投向对面,散于对面墙壁上的银角子。光路幽幽直射银角若激流击石倏地四外折射开去,四面八方银角子密布,光路曲折折射于银角子之间如蜿蜒曲蛇。

    银角子将光路四外反射回转,经四散于壁看似不成章法的银角子将四面八方的散光四外反弹,光线倏地乱射。

    吕世荐僵直站在那里,身前身后密密麻麻布了几十个光点。

    “过来。”君兮冷喝一声,吕世荐闻声连忙快步来到君兮身后。

    没了人体阻隔,中断光路通射。

    君兮手中横立刀锋起引流导向之作用,四外杂乱光路反出,密室霎时间被绿光结满,看上去像一道道细线散于整间密室。

    而反射回来的绿光则已自成章法,汇聚于顶时竟不再杂乱,光路往复弹射竟在头顶之上横竖错落汇成一张八卦图,照亮壁顶。

    八卦图之中正央位置,一只奇形大眼吊在那里像一个失了神的人在俯首以窥视之角泱泱俯视,而四面八方所有蜿蜒光路曲曲折折最终却皆汇于头顶正中那隅镜眼,无数散光交融若细流归海,原本黯淡无光的镜眼霎时间熠熠生辉,向下笼罩散着璨璨绿光。

    吕世荐怔怔望着头顶奇象僵在原地忘了动作。

    君兮手举短刀,冷眼看着。

    四面无源却有绿光隐隐,暗室不过是一间方耳囚,四壁却镂有精美细雕。

    徒徒四壁,寻墓道一条。

    密闭暗室,细纹镂雕,满室毒粉,幽幽绿光。

    它们便是开启墓道的钥匙。

    镜眼之光灿灿渐盛,直至人眼莫敢直视。君兮和吕世荐不约而同低下头闭上眼睛,已避免强光照射的眩晕感。

    “轰~”厚重石门挪动声穿透岁月重重,挤压而来,深重厚灰迭起。

    “噗噗噗~”长明灯遇空气嗤嗤燃着,照亮脚下一条高悬挂桥。

    君兮和吕世荐闻声睁开眼望过去。

    石壁整个横移开去,拖开厚厚的沉痕足有三尺宽,若非寻得开启之法,任有再深内力恐也奈它不得。

    岁月气息浓浓,墙壁之后连着的是一架铁索挂桥,桥底由青石铺成,铁索相连,左右挂粗长铁索做扶摆,因受阴潮气息长久侵蚀,粗索上绣迹斑驳,透着岁月气息。挂桥隔空高悬,下面是涛涛黑水,静若幽冥,挂桥对面连着长长的甬道。

    “开了。”吕世荐看到石门挪开,骤然一喜,快步走上前去,却被后跟上来的君兮一把扯住。

    吕世荐身子一顿,诧异回眸。

    君兮不曾作声,抬手附上耳垂,手掌收紧陡然用力,耳坠上细密若星的小玉碎已攥在手心。君兮足尖微转后退两步,手臂高抬霍的一个旋身扬起手臂,旋身扬起之时手中玉碎飞撒而出。

    “叮叮叮叮~”

    一把玉碎洒上石面,似弹珠坠地,撞到石板之上再细细弹起,不断前跳,一时间满桥都是跳动的小玉碎。

    君兮闭目,任清脆微声入耳,叮叮铃铃。直到所有玉碎都失了弹力静止在桥上,君兮才睁开眼。

    “听出什么了?”吕世荐轻语出声小心翼翼的问。

    “此乃王陵,这条挂桥勾通墓室与方耳囚,为防有人盗墓自有其防护之措。方才玉碎落上桥面青石,与有些石板相碰声音轻细不及其它厚重,那些石板相较薄脆,碰之必动,踏之必碎。”君兮伸手对着身前青石板一指。

    玉碎散落声音有轻细厚重之分?吕世荐挖了挖耳朵,他怎么没听出来?还有这铁索桥上的这些石板,看上去分明是一样的,怎么就薄脆了?

    “不会吧。”吕世荐有些不太信,“方耳囚不是修墓劳工最后离开的地方吗?劳工一般都是民间寻来的苦匠,可不会飞檐走壁的功夫。若真如您所言这座挂桥下布有机关,那些劳工如何出的去?劳工总不会难为自己吧。”吕世荐诧异的问。

    “所以这条挂桥有一条安全路线可通达对面墓门,以保劳工修墓完毕后可退进方耳囚。劳工知道那条安全路线可全身而退,而私闯进来的人却不知。一旦闯入之人贸然踏上桥面必然触动机关。一个不慎掉落桥下黑水深潭,届时会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若不信大可踏上试试,我不拦你。”君兮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人说笑了。”吕世荐脸上虚伪的挤了个笑,腿却实在的往后退了两步,“这时候这地界儿大人就别挤兑小的了。”

    君兮嘴角微扯,冷笑一声,抬步上桥。

    足尖轻点,君兮的步势跨度很大,甚至有几处要跃四块石板而过。

    “大人,您等等我。”吕世荐连忙跟上。

    君兮分步错足,移形换步,凭着玉碎碰撞入耳之声行于桥上。心中有了路线,君兮开路在前,很快便至尽头,然而君兮双脚刚一榻上桥头实地,铁索悬桥突然从中破开,吕世荐一脚抬起刚要踏上地面,脚下骤然一空身子腾的坠落。

    “嗤~”几乎立刻,君兮回身甩手,细长指尖擦着快速下落衣袂一把抓住坠落之人因突然下坠而扬起的手腕。

    悬桥中破,失了借力的桥上石板已悉数坠进黑水之中,幽幽黑潭水凛若死水,石板落水而无声,黑水之上竟无一丝涟漪泛起。

    吕世荐仅借君兮之力挂在壁边,像被一线牵引的风筝飘飘悠悠似随时可挣断束缚自由而去,那身下黑潭似一汪噬人无骨之流冢,静无涟漪。

    “救我,大人救我~”吕世荐面若菜色,声音已抖然发颤,两只手臂紧勾着君兮。

    君兮双腿微曲蹬地,一只手拉着吕世荐,眉目轻皱,递出另一只手,“我救不了你。抓紧我自己爬上来,否则,我会放手。”君兮目光森冷。

    吕世荐仰首望着女子冷颜面目,她有内力傍体,拉他上去并不难,她不是不能,是不愿。

    他们现在身在千年霸主庄王墓中,前路漫漫机关重重,出去希望渺茫。她不愿动用内力救他浪费自己的力气。

    自打来到这里开山泄洪,她几次出手救自己,自己非但不曾感激反而暗中对她下黑手,他们落得如此境地是他一手促成的,她不杀他已是恩慈,如今再次出手救他已是以德报怨。

    吕世荐扬手艰难攀上君兮递来的手,手臂肌肉绷紧,膝盖弯曲,脚战战蹬着侧缘石壁借些力来,连蹬两下身子向上起了几分。

    吕世荐一只手放开君兮,扒着身前地面,手脚并用一个蹿将爬起,身子倏地腾了上来。

    触到实地,吕世荐手脚一软,如一滩烂泥堆坐在地。

    君兮松开手,未顾及爬上来的吕世荐,反而蹲下身去看着她登地初踏的那块地面,看的出神。

    这底下有机关。

    她双脚离桥踏上地面瞬间耳边有一声细微轻响,虽是闷声听在君兮耳中却如枯枝断裂般清脆。她踏上地面的瞬间,重心由桥面挪于地面,自身体重承于地面,体重触动了地下机关,使得悬桥分裂坠毁。

    当闯进的人从悬桥上步步惊心的走到尽头,终安全抵达桥端之时,高悬的警惕之心会稍显放松。桥悬黑水之上,若出意外恐无借力之地,因此出于人体本能的反应,桥上人必然想立刻离开桥面。然而任谁也想不到离桥踏上实地的第一步却踏在机关之上。双足踏地,体重承重触动地下机关,悬桥坠毁。

    身在桥上,桥身骤裂,那桥上人……

    若不是她耳朵灵敏异常,听到异响便已警觉回身,否则便是再快的身手怕是都来不及拉住跟在后面的人。

    不得不说此机关设计的巧妙之至。

    只是……设计这个机关的人不曾想过万一只有一个人来的情况吗?设计出以体重开启的机关,第一个人踏上地面触动机关以至于后面跟着的人尽皆因触动机关而坠落黑水,然而终究有一个人踏上了对面实地。

    还是说,悬桥坠毁本就不是为了取人性命,而是为了……绝了退路!

    墓穴从来都是千方百计阻止外来人入内,所以才会有悬桥设阻。可此处却反其道而行,想方设法绝了后路将来人逼进墓室。

    这不是好客,而是自信,对墓穴中的关卡暗器绝对的自信。

    君兮看着脚下石板面色凝重,若真是这样的,那甬道后面怕是会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危险。

    “大人又发现什么了?”那边吕世荐喘息半晌却见君兮半蹲在那里望着黑潭静水看的入神,往过探了探头轻声问道。

    “没事。”君兮微微摇头,压下心中疑问。

    如今退路已断,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往前走。

    “能走了吗?”君兮站起身来走到吕世荐身前居高临下的问。

    吕世荐知道君兮指的是他发软手脚能站立了吗,面色一红,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君兮微微颌首,转身走进身前长长的甬道。

    楚庄王时楚国军队南征北战吞并三国,楚国正盛,确是财大气粗的不一般。不过墓穴之中的一条甬道而已,地铺青砖,宽足三丈,两壁画着精美飞天壁画,涂料色彩斑斓大胆,旖旎靓丽。头顶上还缀有十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向下投下辉光一片,隐约可视脚下之路。

    有了方才断桥惊魂,吕世荐跟在君兮身后再不敢落后一步。

    “他们怎么会选了你来杀我。”君兮突然讥笑一声。

    吕世荐闻言脚步一顿。

    君兮已将后面的话补全,“除了一个可混进队伍来不必遮掩的身份,半点可用之处都没有。”

    吕世荐气息微乱,“我……我可是几次都差点完成任务的。”吕世荐张张嘴把杀人以完成任务代替。

    “差点?”君兮嗤笑,“差一寸胜败难言,我毫毛未损,差点,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无论怎么说你终究算做了件好事,泄了洪水,山上的人便能下来了。”君兮轻声道。

    吕世荐闻言眉头一皱,自己引她来此是为了取她性命以保山上万民性命,听她的话却像是她早就知道他的意图,不过为了泄洪故意顺水推舟而已,自己貌似好像被利用了似的。

    “大人。”吕世荐突然低唤一声,宽阔甬道里有细音微微回响。

    “嗯?”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吕世荐跟在君兮身后小心翼翼的问,他自认为没露出马脚来。

    “那碗粥。”君兮冷冷吐出三个字。

    “粥?”吕世荐微微一怔,似乎难以置信他那么早便已被发觉。

    “你自认为做的很完美,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其实方法拙劣技术粗糙漏洞百出。”君兮嗤笑。

    “方法……拙劣?技术……粗糙?漏洞百出?”吕世荐觉得这三个词格外刺耳。

    “怎么说?”

    “那日路遇埋伏我便知道营中出了奸细,不过不好妄下定论。当日扎营为了避风易起火,王把火架搭在了车队旁,王离开火架去取水的那一刻钟,将士们正围坐在大锅前煮粥。将士们战友情谊深厚,素喜一队共食,若有人中途离开必然有人知晓。在那之后我曾遣人问询,将士们三两在一起互为人证不曾有人离开。扎营之地偏僻,不可能有外人潜入,因此有机会动手而不被发现的只有正躺在车里‘睡觉’的你,此乃漏洞之一也。”

    “当日我唤你前来时你已沉眠三日夜,腹中正空,腹鼓空响想必饿的难耐。你明知大锅粥已经见底,除了我这一碗你没的果腹。我将粥碗推与你,若是正常人必然感激,你却再三推诿不肯接受,不符常理,此乃二也。”

    “碗碎事发,你竟以为我是要毒杀于你,当即跪地叩首,动作极大,若不是我及时喝止,毒粥一事一旦传开,军心必动。你反应严重过激,心思不正,此乃三漏。”

    “你以为你以假寐掩护便可免于嫌疑,却忘了风罗红无色却隐有淡淡芷兰香,不重但有,药带在身上久了,那香气也便留了。那日粥里隐有芷兰香,我本以为当是王煮粥时添了花汁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后来碗碎了我才算发现,你来了之后,香气更重了两分。那香气并不仅是碗中散发的,那日风向在上,还有一部分是从你身上传来的,此乃四疏。”

    “所以,那碗粥里的毒只能是你下的。风罗红,一滴封喉。半钱风罗红,你真瞧得起我。”君兮冷笑,目光则扫视着身前渐没甬道。

    “所以,您是故意随我来此的?”吕世荐诧异的问。

    “不然如何泄洪?”君兮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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