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哒咯哒咯哒!”

    灰色的马车在不算宽阔,两边挤满各种卖糖葫芦的,卖扇子的,卖首饰,卖竹筐的小摊贩的公路上朝西郊没命的跑着,引得周围行人纷纷停下好奇注目。

    不过这些人停下来看,可不是因为这马车跑得飞快,有好几次都差点撞到过路的人,而是用来拉车的马背上,居然有一名身着乳白色笔挺男式西装,五官俊俏,身后,过腰长发如一匹黑丝绸在被夕阳照得暖黄的天空下随风飞舞的女子骑在上面,肆意挥着左手的马鞭,右手紧紧抓住缰绳,身体微朝前倾,配合身下野马步伐上下动作。

    在其身后,马车灰布帘被掀开一半,露出丫鬟雪儿焦急得满脸通红的圆脸,只见她一只手抓住用来遮挡住马车内部,好不被人从外面看到里面的布帘,另一只手死死扒拉住车门框,好让自己别被辆玩命跑的马车给整个甩出去,抬眼看着前头骑着马在大街上肆无忌惮的驰骋奔跑的东哥,一边眉头微皱,在心里头纳闷地嘀咕了一句,小姐她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而且还骑得这么好!小姐可是连马棚都没进去过的人啊!一边抬手指着不远处两条分岔口右边那条道儿,大声喊道:“走那条路,小姐快啊!马上就到晚膳时间了,我们回去之后还得把您身上这套衣服换下来,可不能让老夫人看到你穿成这个样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没事,就算回去晚了,我也早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法,你一会儿只需听我指示行事,不要问,也不要看,更不要听就是了。”东哥闻言,回头瞥了眼身后,蹲在马车内,抬头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急得已经快要哭出来的雪儿,转回头,依旧面不改色甩着手上的马鞭,淡定得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过与其说她这是淡定,还不如说她这心现在压根儿就不在雪儿说的这上头。

    这一路上坐在车内,她因为柳吉临走时问的问题而莫名的烦躁不已,她性格好强,本就天生不喜欢这种好像被人看透了的感觉,当年在草原上,她活得多潇洒,别人只知道她是端庄大方得体的叶赫公主,殊不知在家人在朋友面前,她就是一个愿意为了爱人而奋不顾身地疯丫头,他们只知道说她太过挑剔,自视清高,不愿顺应,可一个姑娘想把自己交给一个心中最好的男儿这又有什么不对?

    因为太烦了,所以越是呆在安静的地方就会越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虽知道在还未进宫之前,她应该尽量低调,不便作出太过张扬的行为,免得引起这位珍小姐家里人怀疑,但从前在部族里,她若是有什么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一个人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一边跑一边对着湛蓝的天空大声叫喊,这样就可以将心里淤积的烦事尽数喊出体内了,可这里不是草原,是繁华的京城而这具身体也不是可以在自己领土上为所欲为的叶赫公主,而只是一位普通的满族镶蓝旗小姐,她喊不出也不能喊,所以不管她如何用力抽打身下的野马,脑子里那五个字依旧在一遍遍地回响,让她无处可逃,无法回避的直面那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究竟是何人?”

    这是柳吉在鲁公子离开,又将雪儿支开后,代慈禧将一把系着红绳,绳上串着一块刻着叶赫二字玉牌的生锈老旧钥匙和一块可随意在紫荆城的任何地方走动的令牌,一张可调动小部分军队的军令状,转交给陆晨曦后,侧身绕过她,正欲离开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她的问题。

    语气很严肃,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的肯定,就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面前这具身体里早已住进了另外一个女人。

    “左拐直走再右拐就到了,小姐,雪儿听说到了晚上这林子里会有很多野狼出没的,所以我们天黑之前务必一定要穿过这片树林。”雪儿抬头望着前方由远及近,在逐渐昏暗的夜空下本就显得越发阴森可怖的树林,这是回府的最后一段路了,但由于现在是深冬,所以林子里基本上所有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只露出光秃秃的枝干立在那里,奇形怪状,远远看去形同魔窟,别说走进去,白天还好,晚上的话,就是靠近都需要很大的勇气,更别提从那里穿过了,想到这里,雪儿用力咽了咽口水,纤瘦的身体下意识地往马车内躲了躲,上下唇有些打颤,后悔自责道:“都怪雪儿,早就该料到以小姐的性子,来看个戏而已,用早膳时与老爷夫人照直说不就好了,怎会大费周章的又是故意说谎,又是躲躲藏藏从后门溜出府从小路绕一个大弯到集市上,连周叔都不让跟,亲自驾车,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肯定不只是看戏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事要做,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在车上备好些火柴木条,做个火把,绑在车头或举着,那些狼就不敢轻易靠近了。”

    “这其实也怪不得你,是我没跟你说清楚,没事,马上就到了,你也别出来了,赶紧进去坐稳,我要加速了,等会儿被甩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东哥回头瞥了一眼明明自己驾车驾得如此快,路又凹凸不平多有阻碍,这种情况下还不怕死的趴在门框边上,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出车外也不怕车轮不小心卡着块石头,把她整个人从车里摔下去的雪儿,眉头微皱,厉声提醒道。

    “是,小姐。”这小丫鬟平日里本就最听自家小姐的话了,加之这条小路她与小姐也不是第一回走了,很清楚路上不仅常有凹陷,还到处堆满了各种大小的鹅卵石,一个不小心车轮随时会卡在那些小坑洞里,慢慢来都极其难走,更何况现在要加速了,遂在东哥话音刚落,这雪儿便是赶紧乖乖转身钻回车中坐好,她虽帮不上小姐的忙,但至少不会给她多添乱。

    东哥点点头,收回放在雪儿身上的视线,右手紧握住缰绳,身体重心微微放低,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壳儿眼死死盯着前方,左手马鞭有节奏一下又一下比刚才更用力的抽打在马屁股上,粉唇一张一合,一边配合着马鞭抬起落下,中气十足的喊着,“驾——驾——驾——驾!”一边在心里自嘲,呵......何人?你问我,我问谁?身躯已死却心有不甘部落公主还是飘飘荡荡了无安身之处的孤魂野鬼还是这位即将进宫封嫔的珍嫔?想到这里,一顿,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画面里有她穿着红底罂粟暗纹镶金边的大红骑装与一身着黑底,梅花暗纹骑装高挑男子共骑一匹马,偶尔回眸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也有她与他在山间里,以草地为床以星空为被,缠绵的第一次,虽人前因某些必要因素他们必须装作互相讨厌,但她们依旧郎情妾意,幸福恩爱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着这些熟悉少有能让她觉得暖心的画面,东哥下意识的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个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我做梦都不会想到多年以后,竟会有一个男子与他如此的相像,不管是那双注定了拥有着的性子是忠肝义胆,嫉恶如仇的凤眼,还是他即使面对位高权重之人,依旧不失尊严,不轻易屈服低头的刚烈性格,以往她从不信话本子,戏文里说的那些个什么一见钟情的无稽之谈,原来这只是因为她还未曾遇见过他这般的男儿,温柔如水,大气凛然,不畏权势,只遂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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