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呼哧”

    俩黑洞洞一个几乎有成年人拳头一般大的鼻孔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外喷着热气,从高低频率来看,除了生气以外还有些憋屈,刚在一小屁孩身上栽了好几个跟斗的怪物,因平日里交好的兄弟此刻不在身边,在的又不是它可以随意诉苦的对象,所以一时没法将堵在心口的难以言喻的怒气尽情宣泄出来,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配着看起来粗壮得让人发悚每踩在泡水严重的水泥地上就留下一凹洞还了无间断的发出啪嗒啪嗒声的兽腿,终于让走在一旁,与之壮硕得吓人的体形相比无限渺小的男子本就因下雨周围空气变得湿漉漉而开心了好一阵但又没想到密林里会因这一场暴雨起了这么大的雾,害他至今不仅没找到那意外逃脱的男孩,自己也有些被四周走来走去都一摸一样没啥区别树木给绕晕,彻底迷路而瞬间由沐春降到了冰点的心情更加烦躁得几乎要抓狂了。

    老蛊猛地一转头,张嘴,布满密密麻麻红苔长舌便骤然甩出,而后准确无误的落在怪物尖长得翻出唇外的獠牙,收紧,圈住其中一根用力将其往下拉,力量之大足以迫使怪物将高耸的头颅垂下,与他面对面,四目相对,待到这一刻,一直只恶狠狠瞪着怪物不发一言的他才忍无可忍咬牙怒斥道:“梼杌!你熊奶奶的!到底有完没完了?再不消停,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明明是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在这里生气的蠢货!就那么一个你一脚就能踩扁的小屁孩,你居然也能让他给跑了,人家给你点吃的,你就入套了,简直蠢到家!要是让他活着出去,给那死道姑带路怎么办?这边还没完事呢!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原本我还准备留着他来炼药,童子身体,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药引子,眼看事情就要成一半了,都是你这个笨蛋给害得,这会儿还在这儿瞎转悠,我告诉你,趁现在雾散了些,马上立刻赶紧去把他离开的方向给我找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念你以往没有功劳也有的苦劳了。”说着头一甩,将红舌卷回,转身继续往前,没走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面目狰狞简直不输给顶着一口寒芒猪牙的怪物,伸手到背在身后的竹筒上招了招,立刻有一块剔透红橙晶块被从内抛出到手中,其实刚才只要仔细听,会发现声音似乎并非是从这伸着舌头,浑身皮肤青绿,从头到脚长满没有任何毛发光秃秃,反而长满各种大小不一的肉瘤这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嘴发出,而是从他身后背着的细长竹筒里,只见他用青绿拇指食指将其一头一尾捏住,举到明显被他刚才过分作为彻底惹毛,后腿磨地,一双血瞳死死盯着他,自深处瞬间跳出两团烧得高高的火球子,所看之处,空气皆变得灼热起来,俨然已经是一副准备进攻的梼杌眼前,扬了扬,见其立马软下,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但语气依旧威胁意味浓,“还有,我警告你,这人必须给我活捉了,你要是敢下口,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炼的药可是要用在她身上的,所以如果被你坏了好事,我就是立刻弄死你,她也不会说什么。”

    虽明面上话是这么说,但老蛊这人儿就有一个一辈子到死也改不掉的谈不上坏,也不算好的习惯,他从不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留后手,以免队友太猪,影响他的计划,在威胁梼杌之前他早就吩咐红萤四处寻找了,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精心培养训练了这么多年的小家伙,现在也到了让它们好好报答他的时候了,顺便看看成果,再说了它们怎么着也只会比眼前这个傻大个厉害,靠得住,绝不会比它弱,比它没谱儿的。

    这家伙......难怪.......原来是拿着这东西........真是没想到啊!我堂堂四大凶兽之一,当年还在三危山那会儿,我也是一让人闻风丧胆的角儿,谁见谁跑个跟风似的,现如今居然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当凡人蝼蚁的走狗。

    梼杌盯着老蛊手上捏着的晶块,恍然大悟的同时又狠狠将到嘴边的兽语又吞了回去,它想还是不要那么想不开把刚才自己好像隐约听到阵阵车轮碾压石子儿的声儿,而且细听那声儿好像有朝着自己而来的趋势说出来,某人正在气头上,它可犯不着横着脖子凑到刀口上给他磨。不得不承认纵使心里千百千万个不愿意,它还是只能为了留着自己一条命,先假装顺从,哼一声作应好,将血红兽瞳深处杀意慢慢敛下,取而代之的是比之低眉顺眼更卑微的没有选择的顺从。然后低头,鼻翼颤动,努力寻找逃脱猎物的还勉强残留在空气中的已逐渐变淡的气味,好辨识出离开的方向。

    梼杌这种凶兽战斗力上那是没话说,但不有句话说得好吗?一般头脑简单才会四肢发达,所以它脑力本就从来不够级别摸透老蛊心底打的算盘,见人家一会儿恼这会儿骂完后又眉目带笑,只以为人家是手握自己命根子,觉得能威胁到他沾沾自喜,胜利者的得意罢了!完全没想到原来背后是另一个意思,原来人家压根儿就没把它当回事儿。

    于是也只是在心底兽尊被前所未有的践踏羞辱后,愤怒更盛,如果知道真相,估计就不会再是这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铁定忍不住一口血来不及飚的咬断这厮脖子的冲动了。

    陆诚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大对劲儿了,方才他看着周围的雾气慢慢散去了些,抬头看了看大雨过后放晴的天,不再灰蒙蒙一片,让人光是看着就忒压抑了,而是如同一块原本邋遢污浊不堪的破抹布,水洗过后的湛蓝,干净又纯粹,看着就他妈舒爽,天边还隐隐约约能看到彩虹和黄昏时的朝霞红,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与刚才又是雷声震天,又是倾盆大雨,让一个被迫走在一堆树中间的人心里总有种随时都会被劈死提心吊胆的恐惧,简直是两个世界,估摸着这一天的雨量都已经下完了,遂弯身低头在地里随意摸索,最后在树根底下找了一块黑黝黝刮在地上能划出一条黑线来的碳石,在心里琢磨着这森林从外面看着好像很小,但当自己真的置身其中时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就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所以为了雪上加霜再在这里迷了路,他决定每经过一棵树,就在上面做个标记,但现在他却站在他刚才第一回标记的那棵树下,倒吸着冷气,只见被刚才一滴下来能滴掉一层皮跟尖刀子似的雨打掉了好几块树皮,枝干变得坑坑洼洼的树上此时一条两条三条.......有高有低有歪有斜画满黑线。

    就是闭着眼,用脚趾头想,陆诚都知道这些杰作是出于谁的手,他还没傻到自我安慰的认为那可能恰巧是这一带的树自然形成的纹路。

    “娘的!合着刚才我走了那么久,就一直是在原地绕圈子!”

    此情此景,郁闷得,憋屈得,让陆诚没忍住开口骂了一句,骂完还不解气,抬脚,就往那棵树上飞踹一脚。

    “咚!”

    一声闷响后,本就掉皮掉得已经能算得上是惨不忍睹的树干中间,一块大概足足有陆诚两张脸那么大的糙皮剥落下来,擦着他脚边摔成两半。

    但陆诚显然注意力没在这儿突然变故上头,只见他抬着头,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树皮掉下后树干上赫然出现一个大窟窿,黑洞洞的里头有零星红色小光点,且在他目光触及后以每次五个的速度在慢慢增多。

    可陆诚是什么人啊!

    换别着看到这密密麻麻未知小生物的确是有可能第一反应就是会吓得跳脚或扭头就跑,走为上策。

    但他到底是从小就跟着陆山河上山下乡的到处跑,别看他身材偏瘦小,但背着几十斤重的装备一天翻越十几个山头搜寻自家坑货专业户老爹不知从哪打听来的龙洞宝穴位置进去里头瞧顺道来次野外生存锻炼分分钟根本不在话下,那些千奇百怪的墓穴里头什么怪东西没有啊!

    一开始害怕,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等到了五只手指头都已经数不过来的时候,还有什么好怕的。老爹曾说过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可怕,人世间最可怕的是人心,如果哪一天心变坏了变黑了,那它就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根本控制不了它,因为它会诱导你,把你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你一辈子都活在生不如死的炼狱中。

    陆诚想这大概也是为何鬼神中会分怨,厉,恶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的心左右了他们,可见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都逃脱不了这一步。

    话题带得有点偏了,但想到这里,他又连带着想起那厉鬼,想起陆晨曦,心里又是一阵揪痛,思绪混乱得难以平复,一会儿想她莫不是已经出危险了,一会儿又想自己刚才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练过的,还在心里偷偷骄傲了一番,竟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在那巨兽冒头之后不趁机从它踏破的门槛溜进去?跑什么?

    “陆诚,你真他妈怂包!”

    他一大家子祖辈上五代都属东北那一带的,他虽打小儿就在长沙长大,成长环境书香门第是绝对说不上,不过总归还是有点墨水味儿的,毕竟他爹娘学历在那个封建年代已经算是很高很高的了,但骨子里到底还是留着山匪凶残狠戾,说简单了就是不管他娘多努力灌输想把他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文人居士,都没用,他本性还是糙汉子,这也是为什么他天生偏爱舞刀弄枪,看字就犯困,顶多识字,看得懂意思就成,平常不生气还好,这一生气,那股子隐藏许久的糙性儿立刻生龙活虎得张嘴就能来一段就算他娘此时此刻在场估计都难以置信的粗俗话。这不,刚才开了个头,这会儿更顺更带劲儿了,字字都是从牙关狠命挤出来,说的时候就连牙床都在颤抖,因为确实,巨兽出来那一刻,他第一反应就是跑,撒开欢的跑得远远,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这种跟普遍人一样关键时刻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位的心思,其实搁任何人都再正常不过了,但到了陆诚这,他却没法释怀了,满心愧疚自责,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欠了陆晨曦几十万块大洋似的,连带着周围空气都感觉沉重压抑得喘不上气儿。

    这种异于常人怪异的感觉,很多年以后陆诚才发现,其实早就从自己生下来,落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欠这个家的,欠陆晨曦的,而且这债一辈子也没办法还完了。

    窸窸窣窣。

    一阵让人听着听着会觉得头皮发麻的细小声音,总算是把陆诚已然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抬头瞥了眼从被吃得一点不剩,空落落树洞内争先恐后地爬出,顺着树干往下,振动翅膀,准备朝他飞扑来的红晃晃一只屁股尖尖,像蜜蜂,外形细瞧又特像常在山间出没的萤火虫,依稀记得从前跟着老爹回家乡曾捉过几只来玩,很大很亮,要不是觉着关在瓶子里忒残忍了,还想带回去逗陆晨曦玩儿呢!但一看它们身上的光亮颜色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的红光飞虫,本能反应眼疾手快的往旁边弯身一躲,就势双手按地,翻身朝后滚了三圈,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膝盖骨上,猫着腰抬着头,一脸警惕看着扑了个空的飞虫,一刻都没敢放松。

    虽只有一瞬,他还是清晰的看见了,就在刚才那一群飞虫屁股尖末端锐处,在朝他飞过来的同时,喷出一股股稠黑液体,擦过他手臂处,撒在地上发出滋滋腐蚀声。

    光听不看就已经觉得渗。

    原本只是猜测,以为不一定身上长什么东西都会有它的功能所在,有时候也许是为了好看,但事实证明,这是缪论。

    “那是.......毒液吗?”陆诚重心放低,硬是将本就被雨水打得湿淋淋,刚才又在地上滚了滚,更是粘满泥泞,黑漆漆的这里一大块那里一大块没有一点干净,连衣服原本颜色都快看不清的身体往下死命按,于同龄人而言线条过显硬朗的下巴几乎戳到地上,整个人趴在地上,跟变色龙似的,利用脸,衣服泥色彻底与泥地契合到一起,要不仔细看根本这儿躺了一个人。然后屏住呼吸,眯成小缝眼睛里带着审视,看着自己刚才站立位置地面上刺目一滩黑,边缘泛黄,上头还飘出白烟,正中间明显凹下去了一块,眉头紧锁,喃喃道。开口时还刻意压低声,生怕惊扰到在上空盘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一朝回神已经晕晕乎乎,找不到猎物去哪的飞虫。

    但这样一直躲着显然不是解决的办法,眼瞅着从树洞里源源不断朝外爬出,加入到盘旋上空的大队行列里的飞虫,陆诚这心里早就欲哭无泪哭爹喊娘,委屈巴巴得直想骂街了,不过碍于自己这是在潜伏阶段,而且就光明正大的趴在地上,只是人家眼神儿不利索,侥幸没瞧见他,要不是,他现可是屁股朝天的趴着,听说那些个儿大,老毒的大黄蜂最喜欢蛰人屁股肉,因为这个地方是一个人全身上下最嫩最饱满的地儿,这些普通的虫也刁口挑剔着,更别说这些小家伙比之更胜一筹,看看那喷毒液的架势跟章鱼喷墨汁完全是一个档次,谁也不比谁差,如若后者增加点数量,没准儿还升华了,关键人家只一针下来,你估计还没知道怎么回事就去见阎王,更别说好几针一块下了。

    这种情况下,动?那就是围殴了,不划算。

    跑?速度上他一个两条腿怎么快得过人家飞,回头把丫惹急眼了,受的罪不更多,也不划算。

    硬拼,死马当活马医?

    陆诚抬眼又往哪冒白烟的地方瞅了瞅,用力咽了咽口水,心里头早就后怕摇得比拨浪鼓还带劲儿,要是刚才他反应稍慢那么一两分钟,那现在........

    地上那滩东西,他刚刚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他也觉得自己这层皮厚度铁定是不会有这地的万分之一,乱来就是送死,但也不能坐以待毙,首先他体温和体力,在刚才那怪物和现在这场雨折腾下,都在逐渐下降,他趴在这撑不了多久,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他不想死在这儿也不能,他得回去搬救兵,找娘来救小曦。

    所以明知情况危急,陆诚还是得逼迫自己静下心来,别着急,最重要是理智,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否则绝不能轻易动身,把自个儿命搭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

    嗡嗡嗡嗡嗡。

    听着盘旋在头顶越来越强烈烦躁的声音,渐渐远去,陆诚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等看清楚情况后,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从刚才开始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身体,绷得紧紧两条腿,松了下来,已经过太久有些僵硬的手指试着活动两下,见没什么大问题,便开始手肘用力,支撑着上半身离地,喘了口气,甩了甩被泥水浸湿后不依不饶黏贴在他额头上的头发,因为有些发梢已经插到他眼睛,很不舒服,做完这些后,立刻后膝盖弯曲,俩小腿用力的同时,撑在地上的手掌也开始往上发力,往前踉跄几步,总算站稳脚跟。

    但因趴在冰凉泥地上太久了,膝盖有些打颤,入了寒气,导致陆诚刚尝试走几步就弯身捂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然后腿一软,头朝地的,又摔倒在了地上。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接着陆诚的耳边就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快“砰砰砰”快跳出胸膛的心跳声。

    还有。

    停顿片刻,去而复返的“嗡嗡嗡”声。

    完了!

    陆诚盖在嘴上的手有些抖,心凉了半截。

    人们常说当一个人处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就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来,这就是所谓的危机力量,正如现在的陆诚,几乎是不要命的在森林里狂奔,逮着路就跑,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纠结这样会彻底在这片看不到尽头地形复杂的像迷宫一样的森林里迷失方向,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麻溜的把身后那群追兵给甩掉,那些飞虫可不是盖的,刚才他也好几次差点被毒液射中,幸好有那件雨衣帮他挡住,他又早有防备,不过他也发现了,那毒液是有很强腐蚀性,哪怕只是沾上一点点,都足够它蔓延了,所以他也只好赶紧脱下来丢掉,庆幸的是雨已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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