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行了两天两夜,陆晨曦便是在吴世泽的怀里昏睡了两天两夜,等她再次睁眼,恢复清醒时,她们一行人已经早早从车上下来,不知道走在一条什么小道儿上了。

    她眼睛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反而鼻子和耳朵变得比从前灵敏多了,身体对外界感知的敏感程度也厉害了很多,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什么人托在背上,因为心跳声很快也很大,脚下的路很崎岖,感觉着像是山路。

    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微微争执声,听着应该是一个是在小巷里同熊五十一起救她出生天的吴世泽,另一个,名字不知道,也可能是两天前刚逃出来时候说过,可是她睡迷糊了,给忘了,不过听着,应该是年长吴世泽的某个男人,话语中不乏一些长辈教育小辈时通用的说法。

    因陆晨曦之前先是挖眼,本就失血过多,气息虚弱,加上这两天为了躲避追兵,彻夜不停的赶路,都没怎么好好的休息过,即便睡下了也不得安生,伤口也只是简单的包扎,勉强将血给止住了,并没有怎么处理,东西一点没吃,只在睡梦恍然间,被吴世泽强行灌了几杯清水进去,此时醒来,是又饿又累,眼睛如果尽量不牵扯,便不会过疼,可隐隐的刺痛感还是如影随形,这种折磨下,她是手都抬不起来,想弄点动静告诉底下背着自己走的人自己醒了,都是有心无力啊!

    “阿泽,你老实告诉你二哥我,这丫头究竟是何人?你们有什么关系?”

    吴亦这一路上一直在思量后头追兵的目的,只是怎么想他都没法儿想起他们吴家这几日到底是招了哪位祖宗爷儿,弄得来拜祭祖先都搞得鸡飞狗跳的,被追着跑了九条街,一开始他以为是先行来到祖宅收拾的吴雪卿。

    可后来他又想这丫头虽然被惯得任意妄为一些平日里,可到底还是知道点分寸,对家中这些个长辈,又胆儿小,若是惹出这么大的事来,肯定早早就给自己传话,负荆请罪了,没道理悄无声息直到现在才让自己知晓。

    而且追兵明显是吴世泽带人上车之后才追出来的,可吴世泽最是擅长易容术,在外头身份众多,真惹了谁,人家也未必知道他是吴家人,为何不绕一圈就回老宅呢?所以最主要的原因肯定就是后来上来的那俩来历不明的不速之客了。

    原本是好好的来祭拜祖师爷的,可却平白无故啥也没做就被人追杀得跑得跟孙子似的,吴亦即便平时再气度不凡,宰相肚里能撑船,也容不得被人扣下这么大个黑锅,还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

    关键是那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罪魁祸首,走了这么长时间,他就没见吴世泽对那姑娘撒开过手,搂得是那叫一个紧啊!就跟那母鸡护崽一样,情深意切得很。

    吴延卿不在,当家的位置难不保就要落到这个弟弟手上,就算现在吴延卿回来了,吴世泽将来也是左膀右臂,吴亦可绝不容许他就这样被一些小家子的儿女私情给捆住,如此,如何能成大事啊?必须要问个清楚!

    吴世泽到底跟吴亦一起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几年,虽然三兄弟,大哥和二哥跟他这个三弟年纪相差甚大,他成年后,吴茂和吴亦早已搬出去住很久了,可他想来不喜念洋人书,并没有出国留洋的打算,所以从本地学堂毕业后就直接跟了吴亦手下做事了,他敢说,吴亦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他就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了。

    所以一听到吴亦如此问话,又见他说话时,下意识的朝自己靠了过来,赶紧一个转身,将背在背上的陆晨曦挡在身后,又往右侧退了几步,尽可能和走在自己左侧的吴亦拉开一定距离,才把心里,由于陆晨曦身份特殊,陆家是吴家死对头,早早的就组织好就是为了吴亦问起能既不让他怀疑,又能保住陆晨曦是陆家人这个秘密不泄漏出去的措辞,说出。

    “二哥,小陆她就是我从前和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女孩,当年遇到那只厉鬼,若不是小陆不惜牺牲自己,出手相救,你弟弟我早就死于非命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如今她被奸人构陷于水深火热,但凡还有点良心的人,怎能见死不救,再说了,当年的意外,二哥不也清楚吗?”

    也亏得之前吴世泽一直都没有说出口中的小陆全名叫陆晨曦,这时才能掺真半假的说出一番让铁石心肠如吴亦这般,也难以说出任何辩驳的话来,只是日军最擅长就是将人赶尽杀绝,将来通缉令,定是少不了,吴亦迟早都会知道的,除非他们一直待在山上,可这毕竟不现实,只能拖一时是一时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这姑娘的命给搭救下来才好,都说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陆晨曦当年救了他一命,这点冒险,不算什么,吴亦这点肤浅表面误会他俩一对儿,就更加不算什么了。

    林小悦早早便是跟在吴雪卿身后来到长春火车站,绕过了售票厅,走到月台,等火车入列后,从车上下来的据说是才从外国留洋回来的小爷和二爷的小子球少爷,为他们接风洗尘。

    只不过等到火车进了月台,停稳,还没等来两位爷儿下车,就被吴雪卿吩咐去后厢帮忙搬行李时,林小悦终于明白今儿早上一直嚷嚷着心里紧张胃不能空的吴雪卿为何会让没有丝毫紧张的自己也拿起筷子,多吃一些的原因了,她敢说她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大,那么鼓囊囊的箱子,女孩子箱子多,鼓,可以理解,但凡有点钱财的,什么衣服鞋子的,也足够装两大箱子了,哪怕是她这样一个舞女出门在外有时候也得提三个箱,只不过此行出来主要是找莫倾征的,东西带多了她怕不方便,再说了,找到人,她还会回上海的,就留了信,暂时寄放在了徐夭家中,让他代为看管,只是两个男人,这么多东西,实在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为什么会有人直接用毛笔在箱子上写名字呢?还写得那么大,随身带着的,有必要这样吗?

    林小悦看着手上这个自己两只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提,还是只能稍稍离地一点点,而且走两步就不得不放下来休息一下,被塞得盖得盖不上,只能用一根两手臂粗的长麻绳捆上两捆,好不让里头东西掉出来的灰褐大箱子上大大的张球二字,走一路就汗颜了一路,要不是这周围这么多人,她是真的特别想放声大笑一会儿的。

    好不容易搬了一个到外头的车上,转身还得去,而且一个比一个重,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吴雪卿明明只是去接两个人却足足开了五台车出来,原是有三台是专门拿来装行李的。

    “哎呀!我的小妞!怎么着?想哥没?听说你总算是把人家那小丫头给气走了?就这点小事,还惊动我爹,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啊!”张球这人儿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人邋遢了点,做事懒惰了点,说话嘴贱了点,不太会看人脸色了点,这不刚一回来,也不忙着给人家失散多年才聚首的两兄妹说和说和,左瞧右望见自家阿爹不在,一脸的紧张瞬间恢复成平日一贯的嬉皮笑脸,自己倒先勾搭上了吴雪卿的肩膀,垂头靠在她肩膀上,嘴离她耳畔只剩下不到半厘米的距离,把自己虽然在天津,但长春的仍然一清二楚打听得一字不落的事,不怕死的臭贫出来,“雪儿雪儿,你说你呀!这是干什么呢!何琳好歹也是何老爹的女儿,再说了你不是也不喜欢那个什么林什么初的,她抢了,这不正好,你可以顺理成章的把这门亲事给推掉了,我费了那么多力气,才撮合的一对儿,事成之后,你不夸我也就算了,还跟我爹说,过河抽板是吧?你是我亲妹吗?”

    吴雪卿闻言,斜睨了张球一眼,撇嘴,早就习惯了张球臭嘴,丝毫不以为然,淡定反击,“表的!”

    “表的怎么了?血浓于水啊!”张球越发揽紧吴雪卿的肩膀,表情毫不掩饰故作夸张,扭头看向从上车到下车就一直未曾说过一句话,安静下来捉摸不定得可怕的吴延卿,总算是结束了前头缓和气氛,要给俩人介绍认识认识了,可还是改不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本性,本想说点好的,结果一不留神,又秃噜嘴了,“哥儿你说你们兄妹俩可真逗啊!”眼儿先是在吴延卿和吴雪卿之间晃悠了一圈,另一只手,顺势搭上吴延卿的肩膀,面露疑惑,而后直肠子直话直说,“一个安静得令人发指,一个又成天聒噪得让人极为不耐,你说你们的性情,明明是一个娘胎出的,为何差这么多?难不成我三叔当年,雪儿你不会是私生的吧?!”

    “张球!”吴雪卿杏眼怒瞪,抬手,一巴掌就要朝张球脸上这张有事没事,尽胡言乱语,不知轻重,什话都敢说的臭嘴扇过去,好让他以后不敢再造次,也是帮了他,到底乱世,世道险恶,人心叵测,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不知道收敛,只怕日后肯定是要出大事,闯大祸的。

    可没想到却是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吴延卿还是莫倾征时,以一敌百的疯事儿,可没少做过,身手绝处逢生,自是比任何人都要了得,如今虽然记忆全无,可习武多年,身体早已练就本能反应,简单来说就是习武人若是练习到一定的程度身体就有一种很本能的反应,就是不管别人从哪个角度攻击你的时候你都可以有一种很本能的反应予以破解反击,所以一出手,他早已无需再在脑子里琢磨招式,抬手握住张球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弯腰,低头,一个灵活的翻身后退,按住张球手上虎口下一点位置的合谷穴,在他麻了一阵间隙,反扣在身后,另一只手,钳住张球后脖颈,一脚踹在张球的小腿上,直接将其按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球啊!你哥儿现在心烦着呢!你能别在这里叽里呱啦的说了吗?老实说,我真的特烦了,只是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儿上一直容忍,你要再变本加厉,我怕我是真的忍不住把你下巴给卸掉了。”

    张球被崴得疼得哇哇大叫,自然是吴延卿说什么就应什么,点头点得跟那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歉,保证立刻消停,一句话也不多说了,这才求得吴延卿把自己放开,顺道儿把移位的手骨给扭回来。

    就是便宜了吴雪卿这丫头,让这大嘴巴子瞧见了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指不定回去之后如何如何给他宣扬出一大段的段子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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