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色上好的和田玉价格尤其昂贵,玉红打小有个小姐妹,叫念慈,她们从六岁起就是门挨着大门的老邻居了。

    小慈家里没了女人,她娘很早就死了,是难产,出了好多血,救不回来,就死了,家中只有一位父亲和年过七旬的老太太,那是春儿的奶奶。

    袁奶奶面目慈祥,人也和蔼可亲,所以自从他们搬过来了,玉红就总有事儿没事儿都跑去串门。

    记得有一回还死乞白赖的赖在人家家门口不肯走,抱着门框,就是不撒手。

    后来被她娘打得连续一星期都提不起筷子吃饭,打得那是又红又肿,整个一大猪蹄子。

    话扯远了,说回正题,小慈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前后总不沾家,但对小慈和袁奶奶却格外的好。

    经常给她们祖孙俩倒腾回来些玉器什么的,戴戴,图个新鲜,后来学校里有个教她们日语的老师,也懂玉器,说小慈脖子上戴的那个叫啥来着?

    玉红不懂玉,不知道意思,却从那老师的表情中看出了,小慈脖子上戴的玉石,价值不菲。

    那是一块儿质地细腻,白如凝脂,看着特别脂温光润,通体浑圆,没有任何杂色雕花椭圆形的玉。

    老师说的话,玉红每一句听得懂的,包括那些什么新疆山料什么的专业词汇,更是一头雾水,可放学以后,当只剩下春儿和她以后,小慈便跟她详细解释了一番。

    她才知道原来玉石里光是一个和田玉,一个地方产出来的,就要分成好几种的种类,其中籽料是最昂贵的。

    因为它很稀少,且可遇不可求,也知道了原来小慈的爹袁画,画老爷,是做玉石生意的,在这城郊开了个小小的玉石厂。

    那关于玉器的学问,都是小慈她爹教给她的一些皮毛而已。

    而也正是小慈告诉玉红籽料是从原生矿自然剥离,经过风化搬运至河流中的玉料,常为卵形,浑圆形,表面光滑,磨圆度好,外表可有薄厚不一的皮壳。由于长时间冲刷碰撞,只有质地细腻、结构紧密者才能保留下来,所以籽料品质佳。

    才使玉红注意到了那个“教堂疯子”,小慈的描述,简直和她那天看见疯子脸那天看到他脖子上戴着的那一大串石头一模一样,个头是比春儿脖子上戴的玉石小了点,但籽料啊!

    虽然还不知道产于哪个地方,可光是这料子拿去别说一条金鱼了,就是十条,恐怕都绰绰有余的。

    她正缺钱缺得紧,又想着这“教堂疯子”得幸遇上了朱利安这么一个从土耳其来的好心牧师,每天吃喝拉撒有人看着,照顾着,根本就不需要如此昂贵的身外之物。

    再说了,都说财不可露眼,他又是疯子自然不会懂这些,万一一个不小心,可是会很容易引来杀身之祸的,所以她的所谓的“偷”乃是善举,并非真如那些狗盗人一般。

    玉红便这样,一边捂着良心安慰着自己,一边又是朝着跟自己的家北五街道处于相反方向的秦家岗中心广场快步走去。

    朱利安从土耳其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哈尔滨,算算,已经过去了四十多个年头了。

    还记得他刚踏上这片土地时才刚满二十岁,现在已经了年过六旬,岁月不饶人,年纪见长的他,腿脚也越发不灵活起来,正有请个人帮衬着自己打理这间教堂的打算,只是他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却很犹豫。

    是,的确,教堂的工作无非就是打扫打扫卫生,擦擦桌台,登记登记每月每周来礼拜的人或者学校,孤儿院,简单,一学就会。

    可玉红的年纪实在是太过小了,聪明是一回事,可朱利安几点三个月前,她们学校曾来这里办过校庆。

    这小姑娘还是合唱团的领唱,当时站在头位,唱得的确不错,咬字清晰,音色也不错,所以他对她印象很深,时至今日,也没忘记。

    今天没了那天的涂脂抹粉,半大的孩子更显青涩稚嫩,他如何能收,她可还在上学啊!时间上,就不允许她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这间教堂里头。

    “不行,小姑娘,你还小,现在出来做工,还早着呢!你家里困难?”

    玉红摇头,不明白朱利安为何会有此问话,“我家里没什么困难的,我哥哥虽然离家出走了,可是每个月都会有钱寄回来,我娘是老师,这跟我家没关系。”

    “那你年纪小小的,不好好在学堂里念书,跑出来做什么工?觉得好玩?以后有的是这样的机会,等你长大以后,你就是不想出来做工也得出来,别太心急,小姑娘,如果你是因为好奇,我这儿可不是什么让你玩闹的地方。”

    话说到最后,朱利安语气严厉了些,因为他觉得如果不这样,是没法儿让玉红死心的。

    可事实证明,如此方法仅限于心理防线较低的人才适用,玉红,显然不是那样的人,离家的决心,她已经很坚定了。

    遂接着摇头,“牧师先生,我没在闹着玩儿,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很想找一份我能做的工作,不是因为我家里,是因为我,我自己需要钱。”

    玉红也是逼于无奈才把实话说出来的,她向来没有骗人的习惯,朱利安也是一个好牧师,她相信她在未有自己的同意之下,是不会把今天这件事告诉她的娘亲还有别的任何一个人的。

    “就算是这样,你一个小姑娘,这天大地大的,你能去哪儿?”果不其然,明辨是非的朱利安并没有过多苛责玉红,更没有骂她异想天开,只是担心的拉住她的手,“小红,你还小,你知道外头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吗?到处都是战乱,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不是活活饿死,就是活在被战火淹没的家乡里,每天朝不保夕,战战兢兢,或者更多的,根本就活不到你这个年纪,你说你要走,你无论走到哪儿,情况都不会变好的,只会更糟,你的娘亲,难道能比那些小日本兵头对你更加的残忍吗?那疯子,就是个板儿啊!”

    “什么意思?”看出朱利安这番劝阻说的实在真切,玉红隐隐察觉里头有隐情,而且现在看来这隐情很可能还跟那“教堂疯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朱利安为了让玉红死心,只好把关于那近几日才来到这儿的疯子大概的过去,说了一遍。

    “那天,就是月初的时候,这儿不是降了场大雪吗?你还记得咱们这儿南边那边有许多的平房吗?我就是在南郊通城的马路边草丛里发现他的,浑身都是血,嘴里念念有词,可我无论靠得多近,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披头散发的,当时他弓着身窝在老鼠洞里,不肯走,嘴里还叼着块老鼠皮,别提多恶心了,我当时就在想,他是怎么把身体弯曲成那种诡异姿势的,就跟没骨头的小猫儿似的,如果女人常年练舞蹈,柔韧度还可能勉强做到那样,可男人的骨架向来比女人要大呀!后来我把他弄回来,给他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他腰上两根肋骨被活生生的抽掉了,那有多疼,你能想象吗?小红,你还记得吗?我之前给你们做礼拜的同学都说过,让你们不要出城去玩闹,尤其是南边,那有日军的部队驻足,石井部队,我觉得那部队有古怪。”

    玉红眨眼听了半天,总算理解朱利安要说的话里的大概意思,可还是有些不解,“不对啊!我知道那个部队,就是新疆大街的那个嘛!可那不是个气象台吗?不对,好像是搞河水干净的,也不对,反正就是洋人那套研究玩意儿的,这跟疯子有什么关系啊?疯子肯定是遇着坏人了,这才被抽骨的,那里偏僻,离省城还有些距离,这也不奇怪啊!牧师先生虽然日军的确可恶又丧尽天良,可你也不能把什么脏水都往人家身上倒腾啊!这样可不好。”

    朱利安急眼了,伸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紧紧抓住玉红的肩膀,就往自己跟前拉,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小红同学,你怎么还不明白,就在他们附近,这都第几个了,那小树林里的堆起的土丘都快比附近肉菜包子铺的刘大婶脸上的胖疙瘩都多了,能跟他们没关系吗?一次是巧合,那十几回呢?这世界上哪里来这么多的巧合啊?!”

    “你这话说的是没错。”玉红用力挣脱开朱利安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往后退开两三步,眼底,有恐惧之色,尴尬的笑着,“可是牧师先生,你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说人家杀了人啊!巧合什么的,多次,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可能是住在那附近的人,那座林子里,不是有很多猎户吗?我觉得下结论不应该太草率了,还有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难不成咱们去报警察局,局长会帮我们而不帮他们这不可能啊!所以你别想太多了,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工作的事,你再考虑考虑,走了。”

    这还是玉红头一次,落荒而逃得这么要紧,难不成起贼心什么的,真的会遭老天报应?可这也来得忒快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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