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玉红的眼里疯子是个神经错乱的人,疯子自己虽然不记得自己发病时是个什么样子了,可也打心底里没觉得自己有多正常,至少和从前比,已经一点也不正常了,可真话假话,他还没到完全分不清的糊涂程度。

    “你编啊!你接着编,使劲儿编。”疯子绕过跪在自己面前的玉红,走到门口,转身,双手抱着胳膊,一脸无所谓,“反正我告诉你,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玉红承认,什么让娘亲变回从前模样的话,的的确确是假的,全是假的,她早就不记得自己娘亲从前是什么模样了,心里脑子里就只有她老人家拿着藤条,咬牙切齿,面红耳赤,不要命的往自己身上狠狠抽上来时的狰狞模样,不过找爹,确实真话。

    “就算我在撒谎,可这么些天,你留宿在我家,白吃白喝,怎么也得知恩图报一下吧!”

    疯子见过厚脸皮的,就真没见过厚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的,转身,伸手,拉住门把手,就要往后拉开,走出去,结果手还没用力,左腿却先紧了紧。

    眼看疯子就要走了,玉红也顾不上许多了,反正不求也求了,不跪也跪了,要是都这样了,还让到嘴的鸭子飞了,那才是会后悔一辈子的事,膝盖往前挪了好几步,伸手,一把就死死抱住了疯子的左腿,抱住后,怕力气不够,双腿齐上,交叉勾住他的大腿,侧脸,歪靠在他膝盖上,紧咬着下唇,抬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看着他。

    “安哥哥,求你了,带我走吧!我吃得很少的,活也很多都会干,你带着我,特别好养活,还能帮你的忙,照顾你,在你生病的时候,拉你回来,不是吗?你就带我走吧!我一辈子都会很感激很感激你的,日后,只要我刘玉红能做到的事,你只需要叽个声儿,我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成吗?”

    疯子并不是没有名字的,只不过那名字是他清醒的时候才记得罢了,他叫夏安,不过玉红总觉得这不是真名,疯子似乎对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能够信任,即便过去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只掺真半假的和自己说一小部分,还是根本就不重要的,她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听不出来吗?所以她从来都是疯子疯子的喊,从不叫他夏安这个名字,所以这还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虽然是个假名字,但听在疯子的心里,还是狠狠的一颤,握住门把手,又松开了些,垂眸,片刻后,蹲下身,撩开盖在脸前的头发,抬手,抚着那道蜈蚣形状丑恶的大疤,抬眼,看向玉红,眸底闪过一丝恐惧,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小红,你还小,你现在所谓的必须,可能就只是你的一时溢气之举,等你年岁慢慢增长或者你真的出去闯了一闯,你再回过头,就会发现其实你现在所谓的不能忍耐,不过也就是这样而已,外头怎么好也没有自家好,别人对你怎么细致呵护,终究抵不上骨肉血亲的血脉相连,别人终归和你没什么关系,不可能真的全心全意的对你,即使现在可以,也未必能天长地久的将这份儿心坚持下去,可亲娘却不一样,你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无论如何,她都绝不会弃你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所以,你再好好想想吧!好不好?”

    “我哥是在我七岁那年离开家的,现在我十五了,整整八年,难道我还想的不够吗?”玉红松开了紧紧抱着疯子的手和脚,站起身,俯视着疯子,前一秒的一脸恳求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冬至时刚冻上的寒冰一样,惨白冰冷的面无表情,青紫的双唇抿得紧紧的。

    “我不喜欢这里,不管我做什么事,我做的有多好,在她的眼里,都不够格,我哪是她的亲女儿啊!我就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打小,我就尽我所能讨她开心,她让我识字要识得比别人多,我就每天都练字帖练到二更天,她要我上课不要老是干坐着,多回答回答老师的问题,我就成了我们那里上课时候老师一发话,就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她要我多学学插花,茶道,修身养性,我就每天都好好的去学,别的小孩都在胡同口里玩,我却只能每天待在这间院子里看书,我有多羡慕他们我从来都不说,可她还是不满意,还是觉得不够,我真的太累了,我不想再听她每天都在我耳朵边怨天尤人,拿我当出气筒,我真的很想离开,疯子,我们认识的时间是不是很长,可是你能对我这样说,就证明我没有看错,你不是一个坏人,带我走吧!我真的已经想好很久很久了。”

    疯子看着玉红脸上的神色,沉默许久,最后轻叹一口气,还是点头,松了口,“......好吧!明晚,什么时辰?”

    玉红闻言,阴郁的脸上总算又有了些光彩,嫣然一笑,“就等我娘亲大贞嫂子她们出去之后,我们等一个时辰便可以走了,今晚收拾妥当,我明儿个一放学赶回来,拎包,我们马上就离开。”

    “如果明天你不想走了,就跟我说,千万别憋着。”

    “你放心,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明天咱们都必须离开。”

    疯子彻底松开门把手,转身,走回至阁楼边,“那行吧!你赶紧收拾好你自己的东西,我带的盘缠也不多,你那有的,能带尽量带上,不过金子什么的,明儿早拿去当铺当了再拿回来带走,不然带上火车,太显眼了,这年头人心叵测,财不可露眼,明白了吗?”

    玉红使劲儿点头,“明白了,安哥哥,放.......”

    “小红?你回来了吗?快下来,帮忙摘菜,晚饭就你和小麻子自己解决,你奶不行了,娘得马上和你大贞嫂子赶回去,若是今晚儿没信,你明儿一早就跟学校捎假,过来沈阳。”

    楼下突然传来的喊叫声,打断了玉红的话,是孙蓬的声音,还不等玉红跑出去问清楚,接着便传来了,木门开合的声了。

    待玉红急急忙忙跑下楼,跑到前院儿,除了坐在院子里花圃旁木制小板凳上摘着大白菜的小麻子,什么人也看不到了。

    小麻子一如既往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唐搭扣汗衫,露出两条健壮的手臂,指尖灵活,在白菜叶子间上下翻飞,不多时,木盆里已经放满了可以煮来吃的白菜叶了。

    小麻子干起活儿来向来对身边的人事物视而不见,唯独玉红,她那儿先天养成的前后脚偏低的脚步声一下就让小麻子从菜堆里抬起头来,“红儿,怎么才下来?”

    “我......”还不等玉红说完,小麻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活儿,抬手挠了挠头,笑得不好意思,“你看我,干事总是跟赶鸭子上架似的,急得那是风风火火,这叶子都被我摘光了,要不你去厨房,把砧板上的那块五花肉腌了?”

    玉红摇头,恢复嬉笑,走到小麻子身边,伸手,跟从前一样,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好你个小麻子,贞嫂嫂一走,你就欺负我是吧?我连生的五花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你还让我腌肉?!你存心给我难堪的不是?”

    因为她如果什么都不说,什么反应都没有,未免太过一反常态了,小麻子就算没有那么聪明的脑子,能立刻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儿,多多少少心里还是会有些奇怪,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有了这种想法在心里头,难免就会对她多加关注,虽然孙蓬和大贞嫂子是离开了,可小麻子还在这儿啊!今晚到底要不要提前实施计划,还有待考察,不能轻举妄动,可这么好的机会,玉红和疯子没道理错过,走和不走,现在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事前准备还是要能做都做好的。

    小麻子也是一脸的嬉笑,打开玉红放在自己大腿上使坏的手,“好了好了,我去腌肉,我去还不行吗?红儿不是我说你啊!你就说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做饭就会淘个米,将来谁家娶媳妇娶你这样的,那不得饿死一家老小啊?”

    “拜托,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规定做饭就一定是我们女人干的活儿?”玉红撇嘴,满脸的不认同,弯腰,伸手,拉过小麻子长板凳旁边的另一倚靠小板凳,坐了上去,把木盆里泡了水的菜叶子,反复清洗,“对了,麻子,我娘她们去找我奶了,刚才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给我说一遍。”

    “还不就是如果她们明天中午之前还没电话来,我就去买火车票,咱们连夜去沈阳,老太太的情况特别不好,我刚听着电话,太太都哭了,电话那头的三姨妈好像也哭得不行,你呀今晚赶紧收拾好东西,明天我们估计肯定是要去的,学校,就直接请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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