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深人静的楼兰城中黑灯瞎火的,白天到处是摆摊叫卖的小贩,行人人头涌涌的街道,现在静悄悄的空无一物,在月色的照耀下配着脚底下沙土,伫立在眼前的一座座灰蒙蒙的城墙房楼,看着俨然跟一座死城似的。

    不过这些锦瑟看着也没有一点惊讶,她虽然打小除了精绝来得最远的就是楼兰了,其他的西域小国她是只听说过却从来未曾去到过,可也知道这沙漠里头的城镇大多如此。

    这里环境恶劣,动不动就沙尘暴,这里下雨的日子太少了,白天炎热,晚上犹如寒冬腊月,没有什么四季之分,这导致他们不能像中原人一样开垦荒地,自食其力,自给自足。

    只能拼命派出人手去寻找绿洲,可那些地方都是有限的,而且在大漠里走动,若非真的很熟悉地形的人,只怕多是有去无回。

    如此最好的办法便是贸易交易他们只能给从中原来运输绸缎的商队好吃好喝的招待,免费给他们住的地方,以表西域和中原的友好,希望他们能给他们送食物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互帮互利,可有人会问既然这片地儿不好生存,那为何不迁移呢?

    这世间大好河山数不胜数,难道就没有他们西域子民的落脚之地了吗?

    非也。

    西域虽然生活的都是些小国,可小国的子民难道就不是子民了吗?三十六国,这数量加起来只会积少成多,更何况还有从来不与任何一国和睦相处,野蛮的匈奴在暗处虎视眈眈,如此战乱,能有个落脚点就不错了,谁敢冒这么大的险跑出去啊?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所以锦瑟理解父王也理解姐姐,可是她不能原谅明明缔结邦交还有很多种方式,为何所有的帝王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联姻,女人就是他们玩弄政权的棋子吗?

    这也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每次都要我们精绝把公主嫁过去,汉帝为啥不把自己的儿子揪过来呢?”

    “他没有儿子。”

    “啊!”

    锦瑟刚松开麻绳,因为她的脚尖已经能碰到城根底儿了,正在兀自嘀咕,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道声音,而且这声音听着还离得如此接近,着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本来晚上到处都没人已经够瘆人了,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预测好的风平浪静四周围却总有风在吹来吹去。

    有好几次还挺大的,让腰上绑着绳子吊在楼兰城墙正中间,不上也不下的锦瑟给吹得,死死拽着绳子,闭着眼,叫得跟杀猪一样,难听死了,更丢脸死了。

    好在当时附近没人看见,可这会儿这声音一出来,除了让她想起刚才的糗事又羞又恼,还让她颇感惊讶。

    因为这声音她在熟悉不过了,不是别人,就是至今也还算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婿,安归的声音。

    锦瑟先是惊呼一声,然后猛地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安归的模样,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却让她很是纳闷,见反正都被发现了,便不再遮遮掩掩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安归,疑惑,“安归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锦瑟虽然从未去过中原,可是中原商队每年也都偶尔会经过精绝的,对于中原的服饰,她自然是清楚的,安归身上穿着的鸦青交领麻布曲裾,下长至膝为漆黑,衣袖窄小,与中原人相比偏紫檀的长发用皮绳束起高高的发髻在脑后,头上一顶斗笠,一副普通中原老百姓的模样,额前的额饰,手上的戒指皆被脱了下来。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准备要去哪儿,我也很清楚如果我坐视不理,或者强硬些,直接把你绑了,绑回精绝,以你的性子,再逃出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想过了,还是由我陪着你去一趟,这样你看到你姐姐没什么大事了,我也能放心。”

    安归面上没多大的表情,双手抬起,抱在胸前,一字一句顺着锦瑟的话说下去,甚至嘴角还有些浅浅的笑意,那是只有在看到锦瑟时才会有的表情。

    “不是......这........这不太好吧?”反倒一向淡定的锦瑟这下彻底的慌乱了,摇着头,摆着手,不断回头朝身后楼兰城门看去,“安归哥哥你是不是在匈奴那儿做质子太久了,习惯了,你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你不是楼兰的弃子了,你是楼兰国的大单于,你跟我一起走,那怎么行啊!你走了,楼兰怎么办?一国不可一日无主啊!”

    安归还是那样的笑容,上前一步,伸手,揉了揉锦瑟头顶的长发,脸上全是赞许,“我们家锦瑟是真的长大了不少,一国不可一日无主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出来了,不过你放心吧!这事儿我自有主张,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幌子,你别担心了,就算我跟着你去中原,我们在那里住个十年八载的不回来,楼兰也不会怎么样的。”

    “安归哥哥,你该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虽然安归脸上丝毫开玩笑的表情也没有,可他一本正经说出来的那些话还是很让锦瑟难以置信,抬手,把揉着自己头发的安归的手拽下来,眉头微皱着,有些不高兴了,“安归哥哥,你别闹了好不好?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些小孩子气不知轻重,任性了些,可是你也没必要拿整个楼兰陪我一起玩闹啊?你疯了吧?”

    安归反手握住锦瑟拉住自己的手,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嘴附在她耳畔,轻声,垂下的眸子里有些许积存沉睡已久的哀伤和迷茫似乎正一点点的在他的身体里又重新蔓延开来。

    “小锦,我知道你可能会很难相信,我一开始也是如此的,可是这确实是真的,小锦的安归哥哥一辈子都不会欺骗小锦的,也不会对小锦有任何隐瞒,这是我们小时候说好的,虽然是个惊天大秘密,但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安归深爱的女人,所以这件事我只说给你听................”

    还没等繁絮握住秋歌的手,一阵强风刮过,她的脚便瞬间离地,接下来的事她一概不清楚,只感觉身体好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似的,飘来飘去,无根无依,任人宰割,接着身体各处都传来闷声,然后便是钻心的疼,好像还流血了,可是她意识已经很模糊了,早就顾不上了,只是脑子里一直有句话,“飞来横祸”。

    繁絮是在娜宁的眼前被掀飞出去的,她想伸手去抓,可以已经晚了,连片儿衣角她都没有抓住,她像疯了似的追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拼命跑着,呐喊着,撕心裂肺的,身后倒地的秋歌也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也紧随着娜宁的身后,跟着她一块儿去追被狂风卷走的繁絮,心中除了震惊和害怕,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西域这地儿虽然环境恶劣,天气也是变来变去的,可以前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就火舞狂沙,阴霾逼近,可是沙尘暴带来的卷风把一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卷着跑了,这还是头一回。

    跑着跑着秋歌就觉着不对劲了,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脚跟碰不到沙地了,她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突然迎面而来就又是一阵狂风,她刚想伸手挡在身前,身体就被掀飞了起来。

    在半空中卷了好几会儿落地,可落地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磕到什么地方了,一阵剧痛袭来,她眼前瞬间一黑。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风暴已经停了,可是她半个身体都被死死地埋在了沙土里,动弹不得,连眼睛和耳朵都进了沙子,疼得不行。

    她想求救,可这周围一片荒芜,哪来的人啊?!

    “公主.......娜宁姐姐.......咳咳咳........我必须从这出去才行!”秋歌看着终于风平浪静的沙漠,看着埋在土里深处只露出个小小把手的马车,想起了车队的人还有被风卷走的公主和现在下落不明恐怕也凶多吉少的娜宁,眼里湿润,动了动手和脚,挣扎着,试图破土而出,“公主往日待我这样的好,方才若不是为了搭救我,也不至于会被卷走,我必须得出去找她们才行,不能待在这里,我自己等死可以,公主可不能死了。”

    “就你这副模样,等死都算便宜你了,你还想去救人,没看到自己受伤了吗?还乱动,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秋歌才动了几下头顶便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她猛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方才后脑勺是装在了井口边了,难怪这么疼,而现在跟她说话的姑娘便是从井口爬出来的,可她既不是伺候公主的侍女也不是车队的人,这荒郊野外的,一个姑娘怎么会自己跑到这里来?

    狐红豆瞧出了秋歌眼中的戒备,唇角微勾,笑了笑,一脸的狐媚,“我说你们这些凡人胆子这么小就不要出来混江湖嘛!怎么?这眼神儿,觉得我是坏人啊?本来我还想顺手救你来着,这下子看来是不必多管闲事了,反正也落不着好,百搭,还是省点儿力气的好。”

    说完还没等被猜中心事,一脸尴尬的秋歌说话便扭头,探头到井口底下,摆着手大喊,“喂!上来吧你,飞廉那个小气鬼已经走了,咱们赶紧趁现在跑路,否则他等会儿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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