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千和不愧在日本是当厨子的,做饭烧菜很有一手,即便是食材稀缺,他也能每日变着花样的给又子做。

    但今日,显然不是奈良千和把饭烧坏了,而是饭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吃得下饭。

    夏济安一直看着摆放在面前桌子上的碗发愣,双手放在大腿上,一点要动作的意思都没有。

    又子就不用说了,压根儿没从屋子里出来,一直躲在床边角落里,抱着一股霉味儿的棉被,跟抱着什么宝贝似的,死活不肯撒手,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抱着双腿,脸埋进膝盖里。

    没哭声,但就是哭不出来,奈良千和才更是担心得不行。

    小麻子虽然时至今日已经能够接受好姐妹的死讯,但是没人动筷子,就她一个人在那儿吃,估计也是不好意思,扒了几口饭,就没再动作了,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躲在屋子里,只留出一个被棉被裹得看不出任何曲线的背影给透着门缝往里瞧的人看的又子。

    “她只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奈良千和闻言,扭头,顺着小麻子的视线看向屋子里的又子,重重叹了口气,“她呀..........”开了个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接下去,便也只能摇摇头,“小麻姑娘,你就别问了,我对云画的过去也并非真的很了解,我只知道从我认识她以来,一路上她都在为着别的人奔波劳累,没有一次是为了她自己的,其实也该够了,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就一直听她说要去找个什么人,那人是谁啊?找不到了吗?”

    这次小麻子没有再看着门的缝隙,而是转头看向坐在对面无言许久的夏济安。

    夏济安察觉到小麻子的视线,别开脸,“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

    “真的......死了吗?”

    奈良千和跟着小麻子一起看向夏济安,听语气似乎还有些不相信。

    夏济安这会儿倒没有再闪躲了,直视着奈良千和,“我还有必要对你们说谎这么多次吗?陆诚........我知道很难接受,我.......我也不想他死啊!可我不能不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据贺云画说的,奈良千和知道夏济安是已经亲眼看见过陆诚的尸首了。

    “我明白的。”

    奈良千和眸中划过一丝悲痛,心里对素未谋面的陆诚报以诚挚的歉意,他知道陆诚其实间接可以说是他害死的。

    如果他当时有自己的决断,他再勇敢一些,就不单单只是救出贺云画一个人而已。

    虽说战乱年代,人人都身不由己,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害死陆诚那帮人是同一个故乡出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奈良千和不敢过多去劝阻贺云画的原因之一,他觉得她肯定是在责备着自己,肯定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要走吗?还是继续留着。”

    小麻子对陆诚的死虽然感到可怜但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她不认识这个人,也不像奈良千和那样,有那种关系在里头,在这件事上,她完全是个局外人,所以她现在只关心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过也许是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劲儿,小麻子说出来的话是小心翼翼地。

    夏济安摇头,“当然不能留在这里,这里离基地太近了,而且这几天的雨,搞不好山上的石头现在已经开始松动了,万一走得不及时,我们没准儿会被困死在这里,必须马上离开,一刻都不能耽误。”

    “这话说得不错。”奈良千和点点头,抬眼看向屋子,“但是云画她.........怎么办呀?”

    夏济安知道奈良千和的为难,他也不是真的想贺云画就这么死在这里,虽然陆晨曦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行了,你们去收拾东西,贺云画那边,我来搞定,我去跟她说清楚,都什么时候了?可不能再随着她自个儿的心意来了!”

    说做就做,夏济安起身,疾步往屋子走去,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木门,走到床边,抬脚,爬上床,伸手,扯住棉被的边缘,就往后用力拉扯,“我说你差不多得了,没完了是吧?现在可没时间给你在这里难过,赶紧起来收拾东西,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好。”

    出乎意料,又子没做任何反抗,甩开压在身上的棉被,“腾”地一声就从床上站了起来,绕过夏济安,下床,穿鞋,往外头走去,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停顿。

    倒是把夏济安给整懵了,本来他刚才进来时已经在脑子里组织好了想要用来劝慰贺云画的一大堆的话,居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小麻子本来就是被炸出来的,根本来不及从屋子里带什么东西,所以她只是帮着奈良千和收拾一下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有一些大枚和票子,和一些能保存很长时间的罐头和充当干粮的煎饼什么的,也就这些,也收拾出两大袋子的东西来。

    小麻子两个都拿不动,奈良千和也只是勉强能背得起其中一个装着干粮和衣服的。

    还是夏济安和贺云画把剩下的东西拎上的。

    “咱们现在就走吗?”

    小麻子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等会儿好像还会下大雨,还是我们等这场雨过去之后再说呢?走山路的话,下雨天可不是很好走的。”

    “等雨停?!”又子扎紧其中一个袋子,甩在肩上,抬头,看向小麻子的后脑勺,“别开玩笑了!现在咱们是去逃难,你以为是干什么?游山玩水啊?还要等天气好的时候,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两说,不能再等下去了,之前是因为陆诚下落不明,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能再拖了,否则再下一场雨,这里就要淹了,咱们是熬不到雨停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停,也许连下好几天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你最后赶快抛掉,我们现在就离开,在雨下来之前,我们至少要翻越半座山,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才可以。”

    又子说得没错,四人一出村口,泥水就已经没至膝盖了,照这样的速度下去,这个村子不出两三日就被全淹在水里,到时候再想走,几乎是不可能了。

    小麻子虽然有些不大喜欢又子生硬的语气,但是不得不佩服这姑娘处理事情的能力和直到现在依然能镇定自若的心态,要是换作是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奈良千和吧!小麻子自然是不喜欢这个男人的,这个年代,是个中国人都具有没有任何道理讨厌日本人的理由,她也不例外。

    她没见识过战争,但也深知万恶的日本人是如何残骸中国同胞的,但以前玉红总说,其实中国人最大的敌人根本就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其他的敌国,是中国人自己,自己人打自己人,一个国家,分裂出几个政府,内乱不同心,自然打不过人家了。

    不过嘛!要跟又子比,奈良千和的脾气可好不知道多少了,温柔,做的饭也好吃。

    至于夏济安,听又子说,他是玉红的朋友,可小麻子只知道这个夏济安是她们附近这一带很有名的教堂疯子,她以前跟着娘去买菜的时候,经过教堂时,总是会看见他。

    娘很怕疯子的。

    每次一经过,一看见疯子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角,娘就会紧紧拉住她的一只手,往她身上靠着,低着头,小声对着她喊了一句:“疯子!”

    但说实话小麻子一点儿都不怕这个疯子,只是不知道原来玉红竟然把疯子带回了家里来,难怪那几天她没在见着他。

    疯子那时候总是蹲坐在教堂大门口,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来往的路人看,小麻子知道他在看这些人的,即便他污糟糟,打满结的头发,把整张脸都遮盖住了,她也知道。

    小麻子觉得疯子是在找寻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来我家的?我怎么从来没在家里看见过你?”

    小麻子瞥了眼走在最前头的又子和紧随其后的奈良千和,看了走在自己前面只有一个人距离,帮自己背着所有行李的夏济安,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夏济安身体微微一颤,侧目,嘴唇蠕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来很久了,是我自己要藏起来的,小红她在帮我。”

    “.......你叫夏济安?”

    “济南的济,安心的安。”

    小麻子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又没再说话了,可当夏济安想把头转回去的时候,又开口了,“你知道吧!玉红是怎么死的?”

    夏济安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恰好此时小麻子将低着的头重新抬起来,两颗眼珠子,在泪花里打转,“你能告诉我吗?”

    夏济安点点头,“是我,把祸事招来的,对不起,我不该心软,我早就应该离开你们家的,如果我好好的离开了,或者说我不跟小红回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那只怪物只是想把没有吃掉的猎物吃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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