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四月三十号,正午,且末附近,塔克拉玛干沙漠。

    今日,阳光普照,风向偏西,被烤得有些炙热的沙地上,有一六人小队缓缓前行,走的也是西面的方向,风一直从尤昭后背往前吹打着。

    幸好临行前,她跟阖苏要来了披肩,包着头,脖子还有脸,否则她觉得她那帽子是要兜不住那头这几日莫名疯长的头发的。

    吴雪卿此时可就走在她身后啊!

    而且如今还多带了一个人,虽说张球已经和尤昭解释过了,这个突然插队进来的许书范是他日日夜夜说个不停的那位大哥的部下,是个信得过的人,但军人什么的,还是防患于未然得好。

    谁知道李士群的眼线已经布置到什么程度了,这个时代,外通消息的汉奸,中国的比人日本自己的本国人可还多呢!

    这个许书范看着正儿八经的,谁知道他里头是个什么心思,突然就说要帮他们,前一秒他可还要抓她们啊!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尤昭已经被人背地里,阴过许多次了,不能不长记性了,否则她也不可能单靠着熊五十那猪一样的脑子,在天津摸爬滚打混出,现在这个人样儿来。

    尤其是夜总会,舞厅的生意,底下都是姑娘,本来就极其难管束,加上警察局那些又是些只认钱不干活的,她一年到头,也不知道给那吴根松吴局长送过多少礼物,从锅碗瓢盆,到营养补品,燕窝银耳人参茶,珠宝首饰珍珠链~

    这才为姑娘们省了不少的麻烦事儿。

    尤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到这些,想到大上海的惠姨娘,想到按摩院的小张头,想到领班的二两九,想到了........也许她真的离家太久了,可天津什么时候成她家了?

    她家原本不是该在北平,或者是在长春的老宅院儿,什么时候变了?

    不过现在她除了天津,真是什么可以去的地方也没有了,身边除了狗熊,一个人也不剩下,连黑白无常,她现在也看不见他们了。

    从前她总抱怨自己老是撞鬼,这下好了,眼睛没了,再也看不见那些东西,可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念冥府那些青面獠牙。

    想念阎王殿的木窗,想念那黄泉彼岸驻立的奈何桥,想念桥底下,简陋的茶摊,茶摊后,邋邋遢遢又懒惰的老太婆......

    “唉~”

    张球骑着骆驼走在尤昭身旁,听到这声叹气之后,扭头,身体微微朝尤昭方向倾斜,小声,“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小健能把那些丫头都看好吗?前几日那个事儿虽然解决了,但是天津最近也不太平了,那些丫头也是的,跟她们说多少遍了,别人家给点大枚票子就跟着人家走,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吗?万一是卖猪仔的,我看她们怎么办!”

    尤昭一席话说得又是摇头叹气,又是愤慨满满,听得张球一连挑了两三次眉毛,“没想到啊!尤爷儿对自己养的姑娘们,还挺厚道紧张的,我还以为舞厅这种地方就是.....”

    “张球,我可告诉你,我家的丫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凭本事混口饭吃。”尤昭不等张球说完,便已经知道他话里有话里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忍不住立刻打断,“你可不要瞎想,她们都是很洁身自好的,跳跳舞,唱唱歌,哪怕跟着出去,也只是陪着吃吃饭什么的,我可都派人盯着的。”

    “没错没错,阿昭对姐姐们可好了,奶奶也是的,这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还这么迂腐,都不听我解释的。”

    吴雪卿听到了张球和尤昭的对话,赶紧扯着身下的骆驼,强行凑上来,插嘴,嬉皮笑脸看了看尤昭,扭头便朝着张球挤眉弄眼,意思很明显,“我说的话,奶奶肯定不信的,哪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但如果是表兄你来说,那就肯定万无一失了,奶奶的态度一定会转变的,到时候我和阿昭之间最大的阻碍都没了,剩下的那些,就很好对付了。”

    张球不是没看懂吴雪卿眼神里蕴含的意思,只是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如果吴延卿知道了吴雪卿居然跑去夜总会搔首弄姿的给人唱歌,还跟夜总会老板好上。

    不对,准确来说是准备使劲浑身解数,倒贴上去人家的冷屁股上,脸上会是个何种表情?

    估计会气得掀桌子,掀完以后,带人直接把陆晨曦底盘一锅端了,铁面无私,没有任何人情可讲。

    张球用力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吴雪卿,“小雪,虽然吧我只是你表哥,但我还是由衷劝你一句,你在舞厅唱歌这件事儿,还好说,但你和尤昭的事,我劝你还是最好不要让你大哥最先知道,万一哥知道你和这样的人搞在一起,我担心你的阿昭,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啊!你还记得你大学时候的.......”

    “啊!对,大哥,我知道了,我不说了不说了。”吴雪卿闻言,脸上瞬间一连变化了好几个色儿,最后扯着骆驼,又退回到了她原先走在整支队伍最中央的位置上,低头,再不言语。

    尤昭看着莫名其妙突然远去的吴雪卿,心中觉得突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疑惑,抬头看向张球,“怎么回事儿?她这次怎么这么听话?大学时候.....什么意思?”

    “小雪没和你说过吗?”

    “什么?”

    “小雪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小白脸儿好过,处了一年多的对象,那小白脸说自己家里是做点小本行生意的,但是后来不知怎的,让小雪帮忙找门路运一批货物到外海去,结果就被我哥截胡了,我哥当时在海军部队里,只是个少尉,也就是这个任务,让他得了上级赏识,原来那小白脸儿的爹娘是近几年香港走私军火炸药,走得特别厉害的爱尔阑夫妇,到也不是那对夫妇是爱尔兰人,是因为女的叫于爱英,男的叫徐尔阑,小雪为这事儿足足半年多不跟延卿说一句话,你知道小雪为了那小子哭天抢地的和延卿吵完之后,他头一句很关心,担心,问的是什么话吗?”

    “什么?”

    尤昭笑得尴尬,一双眼盯着张球,一眨不眨。

    “你没失身于他吧?哭得这么惨!”

    “......卧槽!”

    不得不说,这片地方,光是塔里木盆地的面积就足够他们一队人像没头苍蝇一样绕上个好几天了,难怪一开始陆晨曦会坚持一定要带一个向导,风沙掩埋中,熊五十的嗅觉,不比在一处密林里,那么管用了。

    熊五十承认阖苏确实也是个好向导,为他们省去了不少的时间。

    但即便如此,熊五十对于找到阖苏这块宝贝,张球这个第一大功臣,依旧提不起任何感激之情来,更别说,这一路,张球就一直走在陆晨曦身旁,而吴雪卿又挤在她俩后头,跟得紧紧的,毫无他熊五十的容身之处啊!

    “到底什么时候才找到人啊?女人,这么盲目的找,我们得陪着你找到何年何月?你到底是不是知道锦瑟在哪里的?”

    熊五十越看着陆晨曦和张球聊天那儿合拍样儿就没来由觉得好像熊眼被吹进了一大堆沙子,还怎么都弄不出来似的,不舒服且莫名窝火,忍不住,开口朝前头大喊。

    尤昭思绪一下子被打断,愣了好半天,才扭过头去,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走在了队伍最后面的熊五十,“这个嘛~我想,也许,大概,可能,或者,应该,锦瑟会在楼兰古城的遗址里头吧~”

    熊五十实在是太过了解陆晨曦这个人了,都说人平时说话的语气会充分体现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陆晨曦说话从来不扭扭捏捏,干脆利落,向来都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哪怕是在说些很羞耻很不害臊或者很丢份儿的事,也一样,脸不红心不跳。

    所以当她语气里居然出现尾音拖长且出现两次时,基本就可以肯定,她要么就是在敷衍谁,心不在焉,要么就是心虚了,想用这种方式引开别人的注意力。

    显然,如今情况,更倾向后者。

    “你别打算混过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儿的环境多恶劣你不是不知道,也不是看不见,没人知道我们进来这里........”

    “换而言之,如果我们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知道,既然没人知道,那便不会有人来救我们。”走在最前头,和巴莫阖苏并排走在一起的许书范,闻言,侧目,不等熊五十说完,便打断,插嘴道。

    然后扭头看向尤昭,“小兄弟,这么多条人命,现在可都拴在你一个人身上,这确实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尤昭撇了撇嘴,扭头横了一眼张球,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了?这个许书范不是善类,瞧瞧,说我了。”

    张球对上尤昭小眼神儿,哭笑不得,“我说,人家也没说错啊!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在这里的什么位置的?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悠啊!”

    “我自然是知道的,除了那里,锦瑟回来这里不可能再到别的地方去的。”这次尤昭的声音大了许多,看向许书范,直视着他投过来的双眼,予以肯定后,扭头,看向跟熊五十骑同一头骆驼,方便照顾的伤员徐夭,“徐夭,锦瑟临走之时是不是和你说过傅介子这个名字。”

    徐夭闻声,艰难将俩眼皮撑开一条缝看向尤昭,虚弱的点点头,“不错,是有说过。”

    “那就对了,傅介子嘛~虽然不知道锦瑟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不过确实是徘徊在这里没错,另外还有.........”

    尤昭想起了一些往事,记得那还是在她娘,云诗怡刚归天的时候,发生的,那也是她第一次遇到锦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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