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转过头去的时候,都呆立了半天,站在我们身后的我已经不能肯定是野兽还是人,一张完全撕裂干涸后蜷曲的脸,没有一个五官是可以清晰辨认出来的,低吼身是从塌陷没有鼻梁的洞里发出来。

    如果不是能站立行走,我还真难分辨出对面的是一个人。

    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极其不协调的向我们移动,像一个木偶,我虽然认不出他是谁,但他的眼神我总感觉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充满了仇恨和怨气。

    我下意识把越千玲保护在身后,她躲在我后背探出半个头看着向我们走来的怪物,我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发抖,萧连山随手抄起一根树棒,冲上去重重一棒打在怪物的身上,我相信任何一个人被萧连山这棒打下去,是绝对爬不起来的,肋骨一定会断,只是断几根的问题。

    手腕粗的树棍从中硬生生折断,可见萧连山用了多大的气力,那怪物竟然没有后退半步,直挺挺的把注意力落在萧连山身上,我开始怀疑我的判断,我已经不确定对面的怪物是人了。

    萧连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还在迟疑的看着手里那半截断棒,怪物被彻底激怒,大吼一声,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伸出手向萧连山冲过去,怪物抬手的瞬间,我看见怪物两个掌心有细细的红线,心里一惊。

    尸偶术!

    难怪萧连山一棒打不到这怪物,能使用如此歹毒法术的我只能想到秋诺,萧连山还想近身和怪物搏斗,我连忙将水倒在手上掐三煞指诀,中指扣于大拇指上,口念净灵咒。

    巍巍道德尊,功行已圆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相携。慈悲洒法水,以用洗沈迷。永度三清岸,长辞五浊泥。

    在怪物袭击萧连山的瞬间,中指一弹一滴净水打在怪物眉心中间,重重的弹了出去,净水克邪术,有祛邪清晦之用,怪物倒在地上,脸上腾起一团白雾,四肢在地上抽搐,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惨叫。

    我一怔,如果是尸偶术,秋诺驱使的应该是尸体,既然是死人又怎么会感觉到疼痛,我让越千玲站在原地,和萧连山一左一右向怪物走去,怪物一直从喉咙里发出单一的声调,但双手竟然抬不起来,那张扭曲恐怖的脸,在净水的灼烧下渐渐变的清晰。

    我示意萧连山把木棒捡起来,当我走近才看见怪物的样子,大吃一惊。

    “沈翔?!”

    越千玲听到我说出这两字也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我不喜欢沈翔,但看见他如今这个样子心里也大为震惊。

    我用手触碰他的四肢才发现沈翔全是上下每一个关节都是被打断的,在关节处有一根红线穿连,我看过他面相知道他早晚会死在女人手里,只是没想到秋诺并没让他死的痛苦,把他做成了一个可以操纵的人偶,难怪刚开始看他走路样子奇怪,沈翔除了头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动,至于他的脸想必是秋诺不想有谁认出他,所以直接用强酸泼在沈翔脸上,还有灌进他咽喉,让他说不了话。

    我突然宁愿面前的是一具尸体,至少他不会感觉到疼痛,秋诺用邪术把活生生的沈翔做成了提线人偶,秋诺每一次牵动那些红线,沈翔都会承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可只要秋诺不停下来,他永远都要生不如死的承受下去。

    被我的净灵咒破去邪法后,沈翔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我不喜欢这个人,可现在我居然会很同情他,我站起身把越千玲的头按在我胸前,不想让她看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听见地上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那是沈翔用尽最后力气的乞求。

    “不要让我再回去。”

    沈翔这伤势是没有救了,可我知道,即便沈翔死了秋诺也不会放过他,她不会把他做成真真的尸偶,禁锢沈翔魂魄无法超生。

    我把越千玲的头按的更紧,转过身去对萧连山点点头,我听见木棒重重击碎头骨的声音。

    ☆、第九十八章  油茶

    我最终还是算错了,面相上说沈翔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可我知道如果不管他的话,他永远会在这个女人手中生不如死,或许对沈翔来说死是最好的解脱,但落在那个女人手里,即便死掉,沈翔也永远会是她的一件攻击,魂魄也不得安息。

    秦一手告诫过我,命由天定知道不代表就可以说,何况沈翔并不该死在我手里,我算是逆天而行了,可这一次我没有丁点后悔,学道就是惩恶扬善趋吉避凶,如果看见这样的事再视若无睹,我想我和秋诺就真没区别了。

    我和萧连山找来柴火在山顶火化了沈翔,恐怕之前我自己都不会相信,我会给沈翔超度,活着的时候被折磨成这样,现在只希望他死后能安息。

    做完这些事,我让萧连山和越千玲赶紧收拾东西走,秋诺让沈翔来找我们,当然知道沈翔不会是我对手,沈翔一旦找到我们就一定会攻击,秋诺用尸水红线操控沈翔,如今她手里的红线一定断了,但是她也能确定我们的方位。

    好在走了两天后我们终于看见方亚楠所说的那片原始森林,只要进去暂时就会安全很多,我甚至都没有想过还能不能走出来,直到在森林里走了好几天后,我们才意识到一个很致命的事,萧连山的袋子里已经没有食物了,这几天我们一直很节省,一块饼干三个人让着吃,从我手里递出去传到我手里来的时候还有一大半,可即便是这样在进入森林第四天,我们吃掉了最后半块饼干。

    幸好有萧连山在,毕竟是打过仗的人,总能找来干净的水,但食物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不知名的原始森林里有太多果实,可大多没见过,因为不知道有没有毒,我们宁愿饿着也不敢取碰。

    进来四天放眼望去还是茂密的丛林,没有丝毫看到这森林边际的希望,我们的步伐越来越沉重,饿的有些天昏地暗的感觉,或许是运气好,第四天的晚上萧连山抓到一只老鼠,剥皮后递给越千玲。

    “吃点吧,啥都别想闭着眼睛吃,不然我们走不出去的。”萧连山没多少力气的说。

    我想起越千玲在武则天的家宴上吃醉生梦死的样子,她把剥皮的老鼠接过去,犹豫了半天还是闭着眼睛咬下去,生硬的咀嚼两口后咽下去。

    看见越千玲敢吃这东西我暗暗松了口气,也真难为她了,我刚把老鼠接过来,忽然森林里响起一声低沉的号角声,我猛然从地上站起来,能吹号角就说明有人,既然有人说明我们离开这原始森林的边际不远了。

    号角的声音只响到一半就停止了,萧连山已经确定了方位,我们跟在他后面,向号角声音方向走去,在这茫茫的森林里,这声号角无疑成了我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在拨开一把树枝后,萧连山对身后的我们张手示意停下,我慢慢走到他身边,一处空旷的平地,在这森林里极其罕见,一棵需要好几个人合抱才能围拢的参天大树旁,一个穿苗服容貌极其娇美的女人,年纪大约二十七八,捂着腿靠树而坐,从她指缝间有鲜血渗出,看来伤的不轻,我看见她腰间悬挂的号角,刚才吹号角的人就是她。

    萧连山的目光落在女人身旁站立的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刀尖上还在滴着血,想必那女人腿上的伤就是被这把刀所刺。

    看穿着这三个男人和我们差不多不是苗寨的人,个个凶神恶煞,目光凶狠的盯着我们,拿匕首的男人给其他两个递眼色,都随手从地上抄起石头,萧连山冷冷一笑大步走过去,挡在地上女人的前面。

    “一起来,老子没多少力气,弄死你们三个还没问题。”

    我下意识把越千玲护在身后,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以萧连山的身上对付这三个人绰绰有余,那三个男人相互对视一眼,竟然没有攻上去,快步退进林子里,片刻就没了踪影。

    萧连山朝他们跑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鄙视的说。

    “算你们运气好,要不是没多少力气,都给我躺这儿,三个男人抢女人什么玩意。”

    我和越千玲快步走过去,毕竟受伤的是女人,我和萧连山不方便,越千玲蹲在地上问。

    “你怎么一个人大半夜在森林里?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地上的女人抬头看看我们三个,然后摇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表情有些柔弱,给人楚楚动人的感觉。

    越千玲看她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想找东西给她包扎,可根本没有合适的东西,森林里夜晚多水露,我找了一片叶子,收集了一些水,在上面画止血咒后递给那女人。

    “她喝下去就能止血,不然你会失血过多的。”

    或许是看我施法时的举动,那女人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迟疑了半天喝掉了叶子上的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越千玲问。

    那女人还是摇摇头,警觉的注视着我们。

    “会不会是一个哑巴啊?”萧连山说。

    越千玲指了指嘴,心平气和的问。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那女人终于点点头,我发现她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号角上,似乎这东西对她很重要。

    越千玲重重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我说。

    “这怎么办啊,她不会说话,而且又受了伤。”

    “这森林到了晚上野兽多,她留这么多血会招来野兽的,必须先出去,她能进来就一定知道怎么出去。”我想了想回到。

    那女人听我这么说,扶着树身想要站起来,越千玲连忙搀扶着她站稳,然后我看见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萧连山和我,最后指着前方。

    “她想带我们出去。”我高兴的点头。

    这女人似乎对着森林很熟悉,即便是夜晚她都没有停顿下来分辨方向,被越千玲搀扶着走了一个多小时,我忽然看见前面有光亮,知道我们已经走到了森林的边缘。

    离开森林后再走了半小时,看见一间木屋很典型的苗家房子,但只有单独的一间周围都没有人家,苗乡荒贫和山里差不多,离得最近的也要走半里路,不过我站在门口总感觉这房子有什么不对,房子背阴而建,靠山却是乱石嶙峋不易住人,左边有数个坟丘荒草丛生一看就是无主孤坟煞气太重,右边是水塘可地势高过木屋,水漫金山破财亡人,更让我诧异的事,木屋前面的平地一片雪白,我蹲下仔细一看竟然是石灰,明堂铺灰黄泉路不归!

    谁住这地方必定家宅不宁,人丁断绝。

    我见过很多风水不好的阳宅,可从来没见过如此差的,但转念一想,或许苗人根本不在乎风水堪舆一说,等这个女人伤好了,我帮她改改这里的风水,否则像今天的事都算小的,她早晚都要飞来横祸。

    等我进到木屋里才发现这个女人是一个人住,想必真是应验了这里的风水,住这里的人不短寿才怪,可这木屋除了有些潮湿外却相当干净,整个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苗区多蚊虫鼠蚁,可我在这屋子里竟然连一个蛛网都看不到。

    女人点了一支蜡烛,或许是因为会到家的缘故,她的心情好了很多,竟然对我们感激的笑着,在我认识的女人里面她算的上很漂亮的,特别是笑的时候婉约动人,招呼我们坐下后,她拿着木桶去做饭,越千玲怕她有伤不方便,想去帮忙,女人客气的让越千玲坐着别动。

    我们都累了一天,好几天没睡好也没吃好,现在坐在木屋里总算轻松了一大截,女人再次回来的时候,木桶里装满了不知名的蘑菇,一个人坐在灶台前生火做饭,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火光映射在她的两颊上楚楚动人,我都没想到能在这荒贫的苗家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很快屋里飘来勾起食欲的香味,我们三个都已经不止一次在吞口水,女人端上来的是三碗热腾腾的冒着香气的糊糊,越千玲告诉我们这是苗家待客常见的油茶,女人站在我们旁边,因为不能说话,笑盈盈给我们做着吃的手势。

    萧连山也不客气,端起就吃了大半碗,越千玲一边吃一边对女人说谢谢,我尝了几口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真的挺好吃。

    喝了两碗油茶后,越千玲对里面的蘑菇赞不绝口,说从来没吃过口感这么好的蘑菇,还有一种我半天没认出来的米黄色颗粒鲜美多汁,越千玲已经从我碗里抢走好几个了。

    女人看我们吃的这么满意,一直站在一边笑着。

    越千玲端着碗很好奇的问女人。

    “这米黄色颗粒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没吃过,真想带点在路上吃。”

    越千玲问完才意识到女人不会说完,很歉意的笑了笑,刚转头那女人捧着一个木勺子放在灯下,我们三人同时愣住了,木勺子里密密麻麻的蠕动着很多米黄色的虫,看的令人毛骨悚然,我再看看自己碗里的米黄色颗粒,正在木勺子里那些虫,越千玲已经把碗扔在地上。

    一阵风吹过,蜡烛的火光在风中摇曳,那女人绝美的脸忽明忽暗,我看见她嘴唇慢慢蠕动着,我清楚的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不用带在路上吃,以后你们天天都会吃这个……”

    那是极其苍老干瘪和嘶哑的声音,从眼前这个美丽女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变得诡异和阴森恐怖。

    我刚想站起来,只感觉头晕的很,对面的萧连山和越千玲已经趴在桌子上,我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记得那女人一直在对着我笑……

    ☆、第九十九章  人蛊

    我醒来的时候头很痛,想去揉一揉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木头柱子上,旁边的越千玲和萧连山也逐渐清醒过来,我最后的记忆是那女人木勺子里蠕动的虫,还有在蜡烛昏暗的灯火下忽明忽暗的脸庞,以及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声音。

    像一种声带被撕裂才能发出的声音,诡异而刺耳。

    越千玲惊慌失措的看着我,我示意她先冷静下来,萧连山挣扎了几下发现是徒劳,我环视这房间阴暗潮湿,上面用木板遮挡,我们应该是在昨天那木屋的下面,这房间靠墙的地方放着七个很大的坛子,没有丝毫阳光可以投射到这里来。

    有三个袋子装着的东西扔在一边。

    我们的正前面是一排排挖好的土坑,你们放着一个被封闭的木箱子,我数了数应该有二十多个,其中一个木箱盖子掀开,可我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昨晚那女人就背对着我们蹲在前面挡住了我的视线。

    她的右手边是一个木桶,昨晚我见过,我看见她从木箱子里摘出一朵朵蘑菇放在旁边木桶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抓为什么干什么?”越千玲怯生生的问。

    “莫要急,莫要急,我马上就来喂你们。”女人的声音苍老嘶哑和她的面相格格不入,异常诡异。

    女人站起身的样子很吃力,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迟缓,当她移开身体瞬间,我们三个人几乎同时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之前蹲着的木箱子里。

    里面长满了蘑菇,就是越千玲说口感很好的那种蘑菇。

    不过蘑菇不是长在木箱子里,而是长在躺在箱子里的尸体上!

    那些蘑菇从尸体的皮肤下面生长出来,我能清楚的看见裂开的皮肤里面还露着骨头,躺在里面的尸体像土壤般栽培着这些蘑菇,两只眼眶里已经没有了眼睛,一簇簇蘑菇诡异的盛开在里面。

    我们昨晚吃的就是这些长在死人身上的蘑菇,想到这里我胃像被人踢了一脚,猛烈的收缩,越千玲脸上煞白,我看见她手抖的厉害,旁边的萧连山胆子那么大的人,如今呼吸变的急促和慌乱。

    忽然那浑身长满蘑菇的尸体动了一下,发出仿佛来自幽冥的哀嚎,越千玲吓的惊叫一声,我一愣,这些浑身长满蘑菇的不是尸体,而是活生生的人!

    越千玲终于没忍住,吐了出来,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吃过这些蘑菇恶心,还是看到这满屋长满蘑菇的人恶心,我看见萧连山不停蠕动着喉结,嘴角在轻微的颤抖,事实上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的滋味,或许任何人都不会想在这房间里呆上一分钟。

    女人低头看了看,声音虽然很刺耳可却充满了关爱和痛惜,好像这些蘑菇在她眼里远比箱子里的人重要的多。

    “那我先为喂饱你。”

    女人慢慢走到靠墙的那七个坛子面前,她不说话的时候我很难把她和那个刺耳诡异的声音联系在一起,感觉我认识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我眼睛看见的这个婉约美丽的女人,而另一个是丑陋苍老的老太婆。

    女人揭开其中一个坛子的盖子,我们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坛子设计很特别,坛口很小坛身却很大,一个只有头露在坛子外面,整个身体都被装在坛子里的人被放在里面,我很诧异这么小的坛口,人是怎么放进去的。

    那是一个只有皮包骨头瘦骨嶙峋的头,舌头从口中被拉了出来钉在坛子边缘,舌头上有密密麻麻的米黄色东西在蠕动,我突然想起就是昨天我们吃的那些虫,女人拿着一个竹片很仔细的把那人舌头上的虫挂落在木勺里,然后再把坛子盖上,一连开了三个坛子,每一个里面的人都是这样,舌头上爬满了蠕动的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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