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九龙公道杯,随便看吧,懂点规矩,观而不动乃君子。”

    我也没计较他的语气,都没想到他都这把年纪还中气十足,火气旺的很,本来我想着既然是九龙公道杯的真品一定会收藏的很细致,却没想到就被朱爷平常的放在桌上。

    我和越千玲连忙走上前去,桌上的九龙杯和我们在绢布上看见的一模一样,整个杯体由九条龙装饰,一条龙头部伸到杯底,尾部伸出杯口并弯曲为杯把,另外八条龙组成四对,每对一条头朝上,一条头朝下,其形态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豪气凌人,整套酒具精美剔透。

    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拿起其中一个杯子仔细观看,就听见身后朱爷喉咙里发出浑厚的嘀咕声,我转头才看见齐鸿涛很平静的对他点点头,估计是让朱爷不用在意,朱爷终究是挪不过齐鸿涛的面子,重重叹了口气坐到一边的交椅上说。

    “轻拿轻放,动作仔细点被给我摔碎了。”

    我感激的对他笑了笑,把注意力又放到九龙杯上,小心翼翼拿起一个认真的看了很久,在白腻的瓷面上,有青花钴料工笔描绘的人条姿态各片的五爪龙,连同杯中的一条雕刻的龙,共有九条五爪龙,寓示皇帝九五之尊的威严。

    杯中央的瓷龙颈部有一黑色的圆点,当酒水低于圆点时,一切正常,当水面超过黑点时,杯中酒水很快就流出杯外。

    九龙公道杯的手艺流传至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我手里这个九龙杯和外面卖的工艺原理都如出一辙。

    “雁回哥,这好像不是真品吧。”越千玲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小声说,好像生怕旁边坐着的朱爷听见,多半会立马赶我们出去。“我参加过的考古发掘里面,虽然从未见过九龙杯,但明代瓷器,特别是官窑见过不少,明代以青花为主,胎体坚致细白,稍有厚重感,釉面呈青白色,白润肥厚,玻化程度较高,色泽清雅,柔和悦目,可我们手里这九龙杯……”

    越千玲说了一半,见我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手里的杯子,怕打扰到我,又安静的一个人继续观看。

    我越看手里的杯子越觉得不可思议,连续换了几个,嘴一直没有闭合过,慢慢转过头去心悦诚服的说。

    “朱爷,您这九龙公道杯果真是御用的真品。”

    “哟,今儿还给我带一行家来。”朱爷喝了一口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看看齐鸿涛意味深长的说。“倒也是,这年头人人都敢说自己是行家,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可没这么大本事,呵呵。”

    朱爷明夸暗讽,我猜应该是看我年龄不大,却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多半是认为我信口开河滥竽充数,越千玲是直性子,从一进来这位朱爷就没给过我们好脸色,应该是看他年纪大,所以越千玲一直隐忍没有发作。

    她应该也是想看看齐鸿涛口中所说的真品九龙杯,现在她看工艺和胎色判断不是真品,想必是再也不想隐忍了,向前走到我面前正想开口,就被我一把拦住。

    “刚才我朋友说着九龙杯不是真品。”

    “既然不是真品就不浪费各位时间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我也不送客了,你们自便请回吧。”朱爷侧过头不以为然的说。

    “那是因为她认为如果这套九龙公道杯是真品的话,就应该是御用官窑之物,因此造型应该显丰满,浑厚,线条柔和,圆润,给人以质朴,庄重之感,而且釉质应肥厚,滋润,特别是青花瓷器中,要达到亮青釉为佳,可桌上这套九龙杯显然没有达到这样的要求。”我抬头看着朱爷心平气和的说。

    “本来就是,明青花官窑胎釉精细,青色浓艳明快,造型新颖多样,纹饰优美生动,在陶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而桌上这套九龙公道杯远没达到这个标准。”越千玲据理力争。

    朱爷终于把头转了过来,先是看了看旁边坐着的齐鸿涛后,终于第二次正眼看了看我和越千玲,忽然声音变得有些柔和。

    “有点意思了,没看出来两位年纪不大,还真算的上半个行家。”

    “半个?”越千玲被朱爷的话气的直咬嘴唇,碍于他岁数也不能发作。“半个是什么意思,懂就是懂,不懂就不懂,怎么会有半个的说法。”

    “当然有,响水不开,开水不想,你们虽然说到点子上,不过半壶水才摇的响,不要以为看了几本书就以为真全懂了,瓷器这玩意玩的就是眼力活,书上看到学到的那些敢拿出来显摆。”朱爷有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的笑着对越千玲说。“你说不是半个是什么?”

    “你……”越千玲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第二十三章 对联

    朱爷慢慢把目光从越千玲身上转到我这边,上下打量我一样问。

    “刚才你说的头头是道,可为什么我听你说这是真品,真也好,假也好,你倒是说点门道出来瞧瞧。”

    “我说这九龙公道杯是真品,有三个原因。”我不慌不忙竖起第一根手指胸有成竹的回答。“这公道杯青花色泽偏于黑、暗,这话久负盛名的明青花格格不入,那是因为永乐时期,郑和七次下西洋,带回制瓷所需的青料苏麻漓青,为烧制独具特色的青花瓷提供了物质基础,而明青花真正的飞跃也正是这个时期。”

    朱爷慢慢翘起腿,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律的敲击几下,似乎对我说的话有些感兴趣。

    “继续说下去。”

    “由于有了苏麻离青料,让青花瓷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史称永宣瓷,明青花的风水岭也正是从永乐年间开始的,在适当的火侯下,能烧成像宝石一样的鲜艳色泽,但由于含铁量高,往往会在青花部分出现黑疵斑点。”我握着手里的九龙杯冷静的接着说。“而我手里的杯子并没黑疵斑点,这说明是永乐之前的工艺烧制,也就是洪武年间,而九龙公道杯被定为御用之物也就是在洪武年的事。”

    “苏麻离青料是个雏都知道,这个不足为奇,这才其中一点,剩下的两个原因呢?”朱爷的指头停在膝盖上淡淡一笑问。

    “其二是九龙杯的造型,洪武瓷的造型,多少具有元代枢府窑的古朴浑厚的遗风,但迅速摆脱了元瓷厚重奔粗的风格,纹饰上也改变了元代层次较多,花纹繁满的风格,趋向清淡、多留空白地。”我举起手里的杯子自信的说。“这一件瓷器完全复活洪武瓷的特点。”

    “嗯,这个也能从书里看到,你说的范围太广,说点实际具体的。”朱爷的声音变得有些缓和。

    我指着手里九龙杯上的龙纹平静的回答。

    “洪武官窑龙纹兼具元、明两代龙纹特点,其形象不及元龙凶猛;三爪龙较多。云龙纹饰中的流云云脚粗短,而元代的较长。”

    “有点意思了。”朱爷慢慢把翘起的腿放下,笑了笑问。“接着说,最后一个原因是什么?”

    “是款识。”

    “对于款识你有何见解?”

    “明代瓷器的款识形式一般以书写为主,极少有刻印的,明代瓷器款识规律是,永乐款少,宣德款多,成化款肥,弘治款秀,正德款恭,嘉靖款杂。”我把九龙公道杯子翻转过来沉稳的说。“可这一件并没有款识,目前为止,尚未发现带真正洪武官窑纪年款的瓷器实物,所以把即有元代遗风又貌似永乐,介于二者之间的器物,其制作年代应定为洪武时期。”

    我慢慢走过去,用手指着杯上的龙纹图饰说。

    “就如同这一件,九龙杯的纹饰精细秀美,多少又流露出一些元代遗风,这是一件明洪武年间官窑烧制的九龙公道杯,这的的确确是真品!”

    朱爷默不作声的看了我半天,放下手里的供春壶站起身,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点了点头。

    “是老头子我倚老卖老了,看走了眼,小兄弟原来还真是行家里手,见笑见笑,请坐。”

    “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还要向朱爷请教。”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用料、工艺以及烧制出来的成色和品相都是无可挑剔的洪武青花官窑。”朱爷笑了笑,还没等我问出口从容不迫的把话接过去。“可为什么这套九龙公道杯成色太新,以至于你都有些诧异到底是不是洪武年间的。”

    “是的,就是您老说的这个,我刚才仔细看过,九龙公道杯上莫要说摩擦产生的细纹,就连整个釉色都光亮照人,如同是昨天才烧制好的一样,既然是洪武官窑出来的物件,几百年时间不可能这样完好如初才对。”我点点头有些茫然的问。

    朱爷没有回答我,走到书架边,房中的书架或许是因为遮挡灰尘,用厚厚的绒布遮挡,朱爷走过去轻轻把绒布拉了下来,我和越千玲几乎同时呆立在原地,然后我想起齐鸿涛问过我那句话。

    想要多少都成!

    满满一个书架上全是和桌上一模一样的九龙公道杯,我瞠目结舌的和越千玲走过去,不但外形就连成色品相都如出一辙,只不过还是我疑惑的问题,这些九龙公道杯太新,新的犹如昨天才烧制出来。

    事实上朱爷告诉我,这些九龙公道杯的的确确是昨天才刚出窑的。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这满屋的明青花瓷器,说是赝品,可除了时间不对,没有任何一点和洪武官窑出来的不同,我只能说这是一屋时间错乱的官窑真品。

    “这……这全是您烧制的?”越千玲都忘记了刚才朱爷的冷言冷语,大吃一惊的问。

    “先祖在洪武年间显贵,因为制瓷技艺高超,烧制的九龙公道杯深得明太祖喜欢,明太祖为让满朝文武都明白谦受益,满招损的道理,命先祖烧制一百套九龙公道杯,赏赐给文武百官,先祖幸不辱命如期完工,被明太祖钦点为御用瓷官。”朱爷说到这来满脸的骄傲和向往。“而先祖也将烧制九龙公道杯所有的细节一一记录传于后代,为什么你们看到的九龙公道杯除了年度不对,其他都是和官窑御品一样,那是因为从选料到配方比例再到纹路样式,最后烧制的火候,我们家历代都烂熟于心。”

    “等会……您老刚才说明太祖烧制了一百套九龙公道杯赏赐给文武百官?”我愣了一下迟疑的问。

    朱爷点点头,我一直认为朱元璋把明十四陵的线索留在九龙杯上,这杯子应该是独一无二才对,如今听朱爷这么一说,就是很多人都有这套杯子,朱元璋断不可把如此重要的线索留给这么多人。

    “想请教您老一件事,当然,如果不方便您老可以不用回答。”越千玲忽然很客气的问。

    “君子坦荡荡,无事不可对人言,你有什么就问吧。”

    “请问这九龙公道杯在烧制的时候有没有很特殊的第一无二的要求,比如说在工艺上是别人不知道的?”越千玲认真的问,其实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既然线索不在杯子上,或许在制作的工艺上。

    “没有!”朱爷想都没想斩钉切铁的回答。“烧瓷器这活其实大同小异,就连配方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比例问题,再者就是纹路的绘画能力,至于工艺……只要是会做公道杯的就没有不清楚的,更不有秘密。”

    我和越千玲听到这来多少都有些失望,就更不明白朱元章在绢布上留下一副九龙公道杯的含义是什么,叨扰了一上午我们起身告辞,朱爷现在对我们态度好了很多,特意送我们出去,走到天井的时候,朱爷忽然停下来。

    “你们刚才问烧制九龙公道杯有没有第一无二的地方,如果真算是的话,我倒是想起一件。”

    “您老想起什么了?”我和越千玲异口同声的问。

    朱爷指着我们身后,我和越千玲转过身,抬头才看见这天井的门柱上贴着一副对联。

    一笑赐封湖山侯。

    醉卧六朝莫言愁。

    横批,天下公道。

    “这是明太祖因为先祖烧制出一百套公道杯赏赐的对联,也是公道杯名字的由来,并当着文武百官赐先祖朱姓,并封赏湖山候。”朱爷指着对联脸上又扬起了骄傲。“一个御瓷官能得到这么大的殊荣,这应该算是第一无二吧。”

    离开的时候我默默把这幅对联记在心里,朱元璋就因为一百套公道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一个御瓷官赐朱姓,赏对联并封候,这似乎不太像朱元璋这个帝王的性格,要知道这满朝文武大多是为他出生入死打江山的,朱元璋极其会玩弄权势,他怎么可能不清楚,他这样做会让很多人失望和不平,可他依旧如此高调的做了,那只能说明有极其重要的原因让他必须这样。

    等到我上车的时候,我和越千玲几乎同时转头小声对着对方说。

    “是对联!”

    “你也想到了。”我笑了笑说。

    “朱元璋要所有文武百官记住的不是九龙公道杯,也不是什么谦受益,满招损的道理,更不会是朱爷的先祖,而是那副对联。”越千玲欣喜的点着头压低声音对我说。“赏赐朱爷先祖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朱元璋是想把这幅对联流传下去,明十四陵的线索就在这幅对联里!”

    我想的和越千玲一样,这也是朱元璋只在绢布上留下九龙公道杯的目的,他要把这句话烙印在文武百官的心里,这样以来,就不用担心明十四陵的线索会断掉。

    ☆、第二十四章  五黄三煞

    齐鸿涛送我们回去的时候,朱爷说什么要送我们一套九龙公道杯,谦受益,满招损不但是公道杯的含义,也是他朱家历代相传的祖训,朱爷清高想必和公道杯这段渊源有莫大的关系,不过挺实诚的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丁点也不会装出来。

    送我们出去的时候,朱爷说了一句后生可畏,他喜静却欢迎我们常去,在车上我回头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那古朴宁静的古镇,如果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还真想带着越千玲再来一次。

    齐鸿涛在车上告诉我,他下个月初七在申城的望江楼安排了酒宴,算是为我接风,算算日子也就是十天以后的事,齐鸿涛虽然话少不过心还挺细,带我们去见朱爷回来似乎知道我们还有事情没处理完,特意把酒宴推后了十多天,我感激的点头答应,这个面子说什么都要给,只是还没想好送什么给他当回礼。

    我和越千玲一回去,就看见已经提前回来的顾安琪和萧连山,顾安琪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萧连山正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看我推门进来连忙走过来。

    “去泡壶茶过来,这可是真正的九龙公道杯,都来试试。”我把公道杯放在桌上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还有闲工夫喝茶,我和安琪都着急一上午了,我们刚回来,那块地没买下来。”萧连山心急如焚的说。

    “如果是公平竞投我还有把握,不过到最后就剩下我们和盛唐集团两家竞投。”顾安琪抿着嘴失望的说。“价格一直被抬的很高,可最后突然宣布我们两家各投一份标书,价高者得,我报出来的价格已经够高了,但是最后开标的时候,盛唐集团既然比我报出的价格还要高。”

    “意料之中的事。”我对顾安琪笑了笑不慌不忙的说。“我看过最后的成交价,因为你们的竞投,让盛唐集团多出了一倍的价格才买下来,这已经足够了。”

    “可是没有那块地……”

    “不需要的,其实在昨天我们已经把地买好了。”越千玲打断顾安琪的话笑着说。

    顾安琪和萧连山对视一眼,很茫然的看着我们,我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他们,而且陈婕果真了得,既然用极低的价格买下了那块无人问津的绝户地。

    “啊……原来你们早就安排好了,怎么不早说啊,害的我和安琪提心吊胆一整天了。”萧连山听完长长送口气,倒坐在沙发上。

    我把装着茶水的九龙杯递给顾安琪歉意的笑着说。

    “不是不想提前告诉你们,我就是要你们这种全力以赴的状态,越是这样反而会让秋诺越重视,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着和你们竞投上,也就没精力在顾及其他的事情。”

    顾安琪并不介意,只要能阻止魏雍和秋诺就成,我把绝户地的用途详细的说出来,之前一直是我们被动的被魏雍牵着鼻子走,现在是时候反击了。

    “既然这块绝户地这么重要,现在是咱们的了,下一步该怎么做?”萧连山端起九龙杯问。

    “修公墓!”我脱口而出。

    “修公墓?!”顾安琪起身找来绝户地的平面图,看了半天很诧异的说。“既然这里是绝户地,诸事大凶,如果在修公墓的话,煞气相冲更不吉啊。”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里之所以是绝户地,是因为此地在三合五行所处的绝、胎、养位,刚好是劫煞、灾煞和岁煞。”我点点头心平气和的说。

    “三煞……”顾安琪眼睛一亮顿时反应过来。“三煞为三合五行当旺对冲之方,在此地修建公墓,引煞气入地后,就变成三煞之地,这样周围一切都会被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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