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

    主意一定,夜璃歌心中顿时松快了,扬眉朝傅沧骜一笑。

    傅沧骜也笑了,再次从枝头飞落,携着夜璃歌,掠过丛丛茂盛的树林,杳然无踪……

    ……

    半个时辰后,依靠着暗卫强大的追踪能力,夏紫痕带着安阳涪顼,终于找到这里,可他们见到的,只是十个意态从容的字。

    悠云天涯去,沧海从容渡。

    夏紫痕眸中闪过丝深色——原来,她的女儿从来没有变过,还是那副不为世所羁,不为俗所绊的性子,可是,炎京那边要如何交代?她离去的这些日子,又会发生什么?

    收回目光,夏紫痕正要下达折返的命令,夜方忽然上前,低声言道:“夫人,太子殿下他……”

    “怎么?”

    “一个人离开了。”

    “一个人?”夏紫痕面色一凛,“你既然看见,为何不阻拦?”

    夜方摇头:“夫人,难道您没发现,太子他,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吗?”

    “那又如何?他的安危,非同小可,你怎能容他如此?”

    “属下并不这样想。”

    “嗯?”

    “或许,任太子独行江湖,好好历练历练,对他未尝没有好处,再则,属下已经派暗卫,潜行跟上,若有不测,立即施以援手。”

    “这样——”夏紫痕沉吟,再没有表示反对——这次匆匆赶往璃国,本为救夜璃歌脱险,然后将她带回炎京,至于后面的事,夏紫痕也没有细想,谁料这些小辈身上,似乎个个都藏着秘密,个个都脱离了他们所预设的轨道。

    这种脱离,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夏紫痕深深地沉思着,却没有答案。

    或许,所有的一切,冥冥中上苍早已注定,她纵然阻拦,也是阻拦不了的。

    “夫人,现在我们——”

    “回京。”

    “是。”

    转头朝黑黢黢的密林看了眼,夏紫痕眸中掠过丝叹息——歌儿,愿你一切,好自为知。

    ……

    这是一座很荒凉的山。

    山上有座很简陋的木屋。

    可夜璃歌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活泼。

    行走在全无危险感的山道上,她觉得自己再次变成一只灵动的鸟儿,可以欢唱,可以大笑,可以像个平常女孩子那样,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推开木屋的门,便见一个火塘子,上面用绳索吊着瓦罐,咕嘟嘟冒着热气,空中飘散着丝丝肉汤的香气,令人食欲大振。

    夜璃歌忍不住笑了。

    仿佛一个外出多日的倦客,终于回到家中。

    而塘边那个洒然默坐的男子,更是让她生出股毫不排斥的亲切感。

    是的。

    在所有认识的男子当中,唯有西楚泉,从来没有带给她任何一丝压力感。

    因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无情无心,更没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做事风格,不即不离,不亲不疏,不远不密。

    这反而让她觉得泰然自若。

    拉了张条凳坐下,夜璃歌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一蹿一蹿跳动的火焰。

    生命真是件奇怪的事儿,上一秒钟你在某处,下一秒钟你又在另一处,上一秒钟或许你在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而下一秒钟,却有突如其来的喜悦,或者,是别的收获。

    总之,现在的夜璃歌,很安适,很静谧,她觉得,呆这么个荒僻山林的小木屋中,比呆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更舒服。

    因为再没有人,逼她做什么,要她做什么。

    她爱做什么,便做什么,爱说什么,便说什么。

    这样,多好。

    “来,喝汤。”西楚泉的嗓音,出奇地温醇,将一只擦得异常干净的陶碗递给她。

    夜璃歌接过,冲他一笑。

    四个人默默地喝汤,谁都没有说话,却没有人觉得怪异。

    或许,这样的夜晚,本该如此。

    “今晚,你睡那儿。”填饱肚子,西楚泉抬头看了夜璃歌一眼,口吻淡淡地道。

    夜璃歌转头看时,但见木屋的一侧,摆着三张异常简陋的床,其中一张上,放着一床被子。

    “你们呢?”

    “这儿不冷。”西楚泉并没有说别的,神色依然淡定。

    夜璃歌无话,于是顺从他的安排,自去歇息,不料想头碰着枕头,却异常香甜地沉入梦中——

    或许,是有好长时间,没有品尝到这种安适的感觉,没有忧虑,没有烦扰,也不必担心明天一大早起来,是否要面对什么棘手的问题。

    真……好……啊……

    “啾啾,啾啾。”

    活泼而轻快的鸟鸣传进窗内。

    “呵——”长长伸了个懒腰,夜璃歌坐起身来,只觉从头到脚是从未有过的清爽。

    翻身跃下榻,夜璃歌提剑而出,将腕一抖,便“唰唰唰”舞将起来。

    一时间,但见林中碧叶翩翩而落,映着朝阳的光芒,反射出点点金光。

    舞得兴起,夜璃歌禁不住放声长啸,清亮的声音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

    直到兴尽,她方才收手,额上已微见薄汗。

    “给——”

    一只手从旁侧伸来,掌中托着淡蓝色巾帕。

    “谢谢。”妍然一笑,夜璃歌接过,仔细拭去脸上汗渍,刚见递还巾帕,却见西楚泉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怎么?”夜璃歌一愣,不由抬手往脸上摸了摸。

    轻咳一声,西楚泉转开头——不可否认,适才他确实被眩惑了——夜璃歌之美,实是俗常男子难以抗拒,他虽极脱俗,却还没达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

    “西楚泉。”

    “嗯?”

    “你觉得这样,好吗?”

    “什么?”

    “这样跟四处漂泊,随意栖身于天地间?”

    “有什么不好吗?”西楚泉摊开手,神色一派怡然。

    “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不介意,你想想看,人生于世,短短数十载而已,哪个不是在漂泊?只是他们,意识不到而已。”

    “有理,”夜璃歌点头,笑靥轻绽,“所以,咱们能做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是么?”

    西楚泉眉峰微蹙——原来,这才是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做朋友?

    “是的,做朋友。”只是略一思忖,他便很安然地答道。

    “如此,我们,握个手吧。”夜璃歌抬起右手,伸到他面前。

    十指交握,有淡淡的凉意,在他们的掌心间扩散开来。

    果然,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连体温,都是一样地。

    呼——

    一阵风从头顶掠过,却是傅沧骜,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山鸡,自天而降,稳稳落在木屋之前。

    朝阳映照在男子高大的身形上,篷乱的长发,深冽的眉眼,使他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子野性阳刚的美。

    “我去打理。”夜璃歌伸手接过野山鸡,调头便走,却听后方的傅沧骜,发出阵爽朗而浑厚的笑声。

    该死!

    夜璃歌咬牙低咒,唇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浮出丝纯美的笑漪。

    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过这样的日子。

    想不到,世间处处有风景。

    可不是?

    这碧蓝的天,这葱翠的树,这辽阔的山野,哪点不比繁华的大都市?

    ……

    紧攥着匕首,安阳涪顼匆匆徒步前行。

    空气中游动的危险气息,让他愈发感到不安,还有兴奋。

    似乎,自从经过上次的残酷训练后,他无论是胆魄、力量,还有智慧,都比从前强得太多。

    对于一个正处于盛年的男子而言,这种感觉无疑是让人开心的,甚至让他渐渐摆脱“失恋”的低落,开始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在他看来,这个恢宏的世界终于不再那么可怕,他觉得自己也有了某种主导权,可是驾御、控制身边的一切,不再只受他人保护,而是可以保护自己,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一切。

    “呼哧呼哧——”

    一阵奇怪的异声,忽然从丛林中传来,安阳涪顼浑身一震,蓦地定住身形,凝眸看去,但见矮矮的灌木丛中,陡地冲出一只黑乎乎的动物,四蹄着地,跑得飞快。

    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安阳涪顼心中除了好奇,竟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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