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展开四肢,西楚泉也躺了下来,眯眸看着高远的天空。

    很舒适,很惬意。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捧着一包野果子,安阳涪顼从树林中走出,却蓦然停住脚步,只因为,那草地上并卧的两个人,实在太美,远远看去,就像一帧画儿,与这幽静的大自然,融为一体。

    他终究是走了过去,俯身将果子放到夜璃歌身边,也倾身坐下。

    身边多了两个大男人,夜璃歌无论如何是躺不住了,索性坐起来,免费各送一个白眼给他们。

    西楚泉和安阳涪顼却都不见恼,脸上反漾动着笑意,仿佛很乐见她如此。

    比起从前那些刀光剑影,勾心斗角的日子,这些时光,确乎是最和美,最宁静的。

    不必再为了谁,乔装自己,不必再为了国,为了家,提剑厮杀,一切都是安宁的,安宁得让她几乎都快要忘却,自己的身份,以及,从前的一切。

    如果再没有人打扰她,她应该是,很愿意一辈子如此吧。

    一辈子,能有多长呢?其实,恍眼就过去了。

    视线落到安阳涪顼身上,夜璃歌脑中竟闪过一个念头——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

    何必再追索,何必再执著?何必再坷磨?

    有时候,爱或不爱,也许只是,转瞬刹那。

    可是,很快的,另一个声音便将这个想法给压制了下去——

    夜璃歌,你只能嫁我!

    夜璃歌,不能骗我!

    用力摇摇头,夜璃歌收起浮泛的思绪,极目望向远方。

    安阳涪顼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现在的他,已经隐约猜得出,她在想什么。

    ——他亲眼见过,他们是如何地相爱过,那样的感情,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淡去,否则,夜璃歌,便不是他所认识的夜璃歌了。

    不过,他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绝望了,而是深深相信,只要自己肯继续努力,终有一天,会让她发现自己的好,终有一天,会完全取代傅沧泓在她心中的位置。

    这个过程,或许会很艰难,可是,他不介意一试。

    只因为当初那份明澈的心动。

    只因为,他心中那份深深的爱慕。

    璃歌,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安阳涪顼,始终以一颗赤诚的男儿之心,在深深地喜欢着你。

    似乎感应到他的心思,夜璃歌蓦然回首,刹那撞进他黝黑的眸子里,一时之间,两个人,就那么久久地怔住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何苦逼自己?

    “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吗?”

    “是。”

    倾身朝后仰倒,傅沧泓抬头,看着上方的盘龙簇纹。

    她,还没有回璃国。

    “沧泓……对不起……”那日在碧水村分别时的每一个片段,依然在脑海里不住地晃闪,剜得他的心,阵阵搅痛,如许天来,非但没有淡却,反而越演越烈。

    “摄政王府情况如何?”

    “一派安宁。”

    “章定宫呢?”

    “也没有任何异状……”言至此处,黑衣人话音里却带了丝迟疑。

    “怎么?”傅沧泓立即撑起身子,定睛将他看住。

    “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璃国太子安阳涪顼,也至今没有回京。”

    “什么?!”傅沧泓倏地坐直身体——不得不说,这个消息,显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夜璃歌没回炎京,还可以解释为个性使然,可安阳涪顼也没回去……这,这实在太出乎人意料了。

    眸色一冷,傅沧泓话音中已添了两分杀气:“查到他的下落没有?”

    “没有。”

    “嗯?”

    “伏在虞国的暗人一路跟踪到延丘,然后,便失去了安阳涪顼的踪迹……”

    “该死!”傅沧泓一声低咒,不由紧紧地握起拳头。

    “……你先,退下去。”

    不过,他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因为他很清楚,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制造无穷的麻烦,他必须冷静,好好地冷静一下。

    黑衣人一纵身,隐没了踪迹。

    端坐在桌后,盯着明亮的烛火,傅沧泓沉思良久,视线继而移到旁边那柄照影剑上——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信物了。

    “娥眉轻颦笑婀娜,淡著胭脂添颜色。春风三月桃花面,胜却万里锦山河……”

    当日种种温柔,还未炙烈,却已成过眼云烟。

    为什么他这一段情,从一开始,就那么地苦,那么地难?

    原本以为,就要走到尽头,可探指的瞬间,却再度发现,一切不过镜花水月,这种痛苦与熬煎,又能向谁去诉说?又有谁,能够理解?

    透过殿门的缝隙,火狼静静地凝视着神情落寞的帝王。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进去,打断他的绮思,让他放弃。

    只要肯放下,所有的痛苦便瞬间消弥——百步之内,必有芳草,皇上,你又何苦逼自己?

    是啊,何苦逼自己呢?

    只要不再执著,就不会有烦恼。

    只要不再执著,夜璃歌如何,与他有何干系?

    “火狼。”冷不防,帝王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属下在。”火狼赶紧收起思绪,平静面容,推门而入。

    “有事?”

    “滦阳来的战报。”火狼说着,趋步近前,将一封战报呈递于御案前。

    傅沧泓接过,抬目一扫,眉峰向上挑起:“士兵和叛匪都患上了瘟疫?这可是千古少见之事。”

    “据暗人传回的消息,军中疫情甚是严峻,皇上您看是不是——”

    “明日,派十名御医前往,务必将疫情控制住。”

    “……是。”

    “你还有什么事吗?”

    火狼却是欲言又止。

    “嗯?”

    “倘若,”火狼的声音变得极轻极细,“夜小姐在……”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完,而是打住话头。

    殿中一时静寂。

    “属下告退。”

    偌大的龙赫殿中,只剩下傅沧泓一人,虽然照着十几支明煌煌的龙涎香烛,他还是觉得冷。

    像是卧在万里雪原上,一般地冷。

    他的光明呢?他的温暖呢?他的希望呢?

    向来坚韧的男子,情不自禁地抬起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身体,可是冷意还是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牢牢将他困住。

    多么想,多么想你就在我的身旁;

    多么想,多么想贴近你的心房;

    这个世界如此荒凉,唯有你,可以照亮我前进的方向……

    再次抬头之时,他的双眼已然变得通红,身体里涌动的狂躁,迫使他冲出门外,发足飞奔,直至通天塔顶。

    上次还没喝完的酒,依然摆在那儿,傅沧泓抓起一坛,揭开封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倒进口中。

    到了这一步,也只有酒精,才能麻醉他,才能令他赢得,片刻的安宁。

    次日清晨,衣冠整肃鱼贯进殿的百官们发现,他们那“不负责任”的皇帝,又一次失踪了。

    眼见着太阳已经升到中天,万般无奈之下,冯翊只得出面主持大局,处理一应政务。

    及至事罢,百官散去,冯翊立即急匆匆地奔至龙赫殿,见到火狼,劈头便问:“皇上呢?”

    火狼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举目看向通天塔的方向。

    冯翊顿时拧紧了眉头——通天塔,是章定宫的禁区,若无皇帝谕旨,任何人不得擅入,难道说,他们这些大臣,只能这样一天天地等下去,等到皇帝回心转意?

    伫立良久,冯翊长叹一声,终是扬长而去。

    已经三天了,皇帝把自己关在塔上,对朝中的一切,宫中的一切,不管不顾不问,倘若不是因为外朝有冯翊,内宫有火狼,北宏国不知已经乱成了什么模样。

    第四个晚上。

    火狼终于忍不住,顾不得强闯禁地的后果,私自登上了通天塔。

    他看到的,是一个胡子拉碴,满脸倦容,浑身酒臭的潦倒男子。

    那是掌握数千万人生死,掌控一国之命运的帝君吗?

    火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稍一迟疑,他立即上前,劈手夺过傅沧泓手中的酒壶,重重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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