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你快看,他笑了耶。”夜璃歌轻声低呼,完全忽略了身边这女子的存在,于她而言,是个多么尴尬而危险的存在。

    纪飞烟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其实,她很想伸出手去,一把打掉小延祈那张笑脸——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娘因为她受尽冷落和屈辱,你却对她笑脸相迎!难道男人,都是爱好美色胜于一切的吗?

    但她到底没有,反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抱起孩子递到夜璃歌面前,满脸殷切地道:“你抱抱他吧。”

    “嗯。”夜璃歌点点头,接过孩子,揽于臂间,轻轻晃动着,口里轻轻哼着歌儿,小延祈抬起手臂,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抓了两把,看来对这位美人阿姨甚是喜爱。

    一路循声而来的傅沧泓,在栏边立住,看着那一幕和谐的景象默然不语。

    不期而然的,纪飞烟的视线掠过夜璃歌的肩膀朝他看来,带着无限的哀怨,无限的委屈,还有无限的恳求,傅沧泓浓眉一掀,转头走开了。

    直到空中飘起细小的雪花,夜璃歌方才眷眷不舍地放下小延祈,转身欲行。

    “皇后……娘娘。”纪飞烟却出声叫住了她。

    “什么?”

    “蔚华馆的人,照看延祈都不太上心,”纪飞烟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为了祈儿的安全,飞烟斗胆,请皇后娘娘允许飞烟,挑几个可靠的人。”

    “这样——”夜璃歌阅尽世态人心,对于炎凉二字,自也有一番体悟,当下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会让火狼送去二百两金子,下剩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谢皇后娘娘!”纪飞烟叩头及地,一条阴毒的计划却瞬间成形——或许,她可以利用怀中这个小婴儿,大做文章。

    傅沧泓或许讨厌她,也讨厌这个孩子,夜璃歌也不会喜欢她,可是,却喜欢小延祈。

    依照一个女人的直觉,她能判断出来,夜璃歌对小延祈的喜欢,是发自真心的,或者是因为小延祈很可爱,或者,因为他是,傅沧泓的血脉。

    回到明月居,远远却见傅沧泓立在廊下,看着院中的假山石发呆。

    “怎么了?”夜璃歌踏上石级,轻声问道。

    “你以后,最好别再过问蔚华馆的事。”男人莫明其妙地冒出一句。

    “为什么?”

    傅沧泓嘴唇动了动,却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他不喜欢纪飞烟,并不单因为她动机不纯,贪欲过重,更因为,她的心里蛰伏着一头阴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出来伤人。

    当然,夜璃歌也是个很犀利的女人,她们俩唯一的不同在于,夜璃歌伤人,必是明面儿上的,不管对方是多么凶狠的敌人,譬如杨之奇,她都不会玩借刀杀人之类的毒计,而是亲自动手,可是那个女人——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这些话,他也没法给她讲,因为他知道,纵然说了,她心里一定会抗拒。

    很奇怪。

    或许,只有自己盯着那个女人。

    毕竟,这算是他犯下的错误。

    “回去吧。”摇摇头,他转开话题,“大婚的礼服已经做好,去试试看。”

    “嗯。”夜璃歌也没有再在纪飞烟的问题上纠缠下去。

    一进屋子,果见两套大红礼服放在桌上,蟠龙团凤的图案,滚着金边儿。

    傅沧泓亲自拿起女式的那件,披上她的肩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嗯,还不错,你觉得呢?”

    “你说好就行。”夜璃歌恬恬一笑,也拿起另一件,搭上傅沧泓的肩膀。

    “看来这一次,御衣司的师傅们还是颇用心,沧泓,你要好好奖赏他们哦。”

    “当然。”傅沧泓见她开心,自然也变得欣悦起来。

    “皇上,夫人。”

    “何事?”

    “御膳房的羹汤……已然备得。”

    “送进来。”傅沧泓摆手。

    当下曹仁捧着漆盘,踮着脚尖走进,盘中一碗羹汤,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傅沧泓端起汤,拿过银匙,亲自舀了一勺,喂到夜璃歌唇边,柔声道:“喝吧。”

    淡淡的香气飘进夜璃歌鼻中,黛眉不由往上挑了挑。

    “怎么了?”

    “这汤……”扫了那银碗一眼,夜璃歌声色不动,“我不喜欢,先撤下去吧。”

    傅沧泓是何等精明之人,当下察觉到异样,正要发作,仔细想了想,到底控制住自己,只朝曹仁一摆手:“退下。”

    曹仁后背却早已冷汗淋漓,哪里敢多言一个字,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你好好休息。”握着夜璃歌的手,傅沧泓把她搀到床榻边,看着她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复站起身。

    “你去哪儿?”夜璃歌伸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袖。

    “御书房里还有几本折子,我去批了。”

    夜璃歌却仍然抓着他,没有松手。

    傅沧泓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透露着几丝倔强。

    “沧泓,不要动怒。”

    “我没有动怒。”傅沧泓言罢,轻轻掰开她的手,徐步走了出去。

    纱帐垂落,遮蔽了夜璃歌那双含着忧虑的眸子。

    ……

    御膳房。

    “说,今日的羹汤,是谁做的?”

    “是,是小的。”一名御厨跪在地上,簌簌地发抖。

    “你做的?”傅沧泓双眸冽沉,隐着股子跳蹿的戾光。

    “是。”

    “除你之外,可有人动过?”

    “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奇怪了。”傅沧泓再扫了他一眼,“曹仁,把那碗汤端过来。”

    曹仁立即托着漆盘近前。

    “让他喝了。”傅沧泓一声低喝。

    御厨面如死灰,瘫坐于地,眼睁睁地看着曹仁举着银碗走到自己跟前,捏开自己的下颔,将整碗汤灌进了喉中。

    “呜——呜——”御厨捂着肚子,在地上连打两个滚,四肢抽搐小片刻,立时气绝。

    好烈的毒性!

    御厨房里顿时一片死寂,皇帝身边像是搅起团龙卷风,可以将一切粉碎。

    “曹仁。”

    “奴才……在……”一屈双膝,曹仁跪倒于地。

    “传朕旨意——把这些人——都拖出去——杖毙!”

    “扑通扑通”,御厨房里所有人等纷纷跪倒,却没有人敢求饶。

    “皇上,”恰在这令人窒息的关头,火狼匆匆奔进,“夫人命属下,送来这个。”

    接过他递来的纸条扫了一眼,傅沧泓怒气稍平:“统统发配去辛者库,再不许踏入御膳房一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御厨们痛哭流涕,如蒙大赦。

    第二百零六章:深爱

    傅沧泓默默地走着,一直没有作声,曹仁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

    “朕,是不是很没用?”

    “皇上……皇上何出此言?”

    “想保护她……一直非常想保护她,却始终觉得自己有心无力,好像无论怎么做,还是不能够……”

    傅沧泓说着,嗓音居然有些哽咽。

    他很少有这种情感外露的时候,曹仁虽听在耳里,却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静静地听着。

    微微仰起头,傅沧泓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黑沉下来的夜空——偶尔独处的时候,他也会觉得累,纵然她已经在他身边,但是他还是提心吊胆,总是怕她出什么意外。

    原来真爱,有时候竟是一件这般累人的事。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他心中却无比清楚——不管再苦再累,今生今世,他是不会放弃她的了。

    所以,只能继续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些话,他也只能憋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说,每每回到她面前,他总是竭力克制着所有的负面情绪,不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一直呆到心情完全平复,傅沧泓方才转回明月居。

    锦纱帐里,夜璃歌已经睡熟了,青丝篷散,一卷书册丢在耳边,柔软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傅沧泓走过去,轻轻揭开纱帐,拿起书册放到一旁,然后侧身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也看不够。

    只想把你的模样,永远刻留在我的心间,纵然整个世界湮踪灭迹,我所记得的,仍然是你。

    拿起她的手放在心口上,傅沧泓忽然间觉得无限地满足。

    嘤咛一声,夜璃歌星眸微睁:“你——”

    “嘘——”傅沧泓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别说话。”

    “你多早晚回来的?”夜璃歌螓首微抬。

    “有一会儿了。”

    “做甚么不上床休息?”

    “就想这样……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看我?”夜璃歌失笑,抬手在他额头上揉了揉,“我不一直都在这儿吗,有什么好看的?”

    “怕你……”傅沧泓深深地凝视着她,“一不小心就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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